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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斷壑橫雲、攬月懷蒼,一道金瀑一瀉千裏,星辰璀璨、彌漫其中。一片山明水秀的景色,關磨雙眸睜開,發現自己躺在一艘木筏之上,如一葉扁舟,搖搖欲墜。


    眼前巍峨的山峰,仰之彌高。四周連綿不絕的山脊,苔蘚密布。他轉頭,水天相接處,一輪漆黑之日嵌在那血紅的天幕之上。


    他劃動竹蒿,木筏緩緩漂向金瀑。


    關磨順著金色飛瀑向上看去,直上雲霄,關磨依稀見到雲端處,一雙玉手托著一個偌大的金鼎,源源不斷的瀑布就是從其中傾倒而下的。


    關磨愕然,也不知此人有多麽巨大,倒出的一注水流,竟能形成天瀑!


    “你在看什麽?”


    關磨一驚,四顧,卻不見人影。


    飛瀑之聲似乎在此刻寂滅了一般,關磨腦中唯有那道清亮的聲音縈繞。


    “你知道我在哪裏。”


    關磨一把扔掉手中的竹篙,惶恐不安,渾身沒入水中,遊向岸邊。


    “你要躲到哪裏去?”


    碧綠的水麵中,浮出一張人臉,關磨脫口而出:“黃胥!”


    那張人麵笑得無比詭異,嘴角與眼角幾乎相連在一起。不知為何,若是平常,關磨定然舉拳相迎,或是靜思定策。


    但現在,他驚恐地張大了嘴,骨寒毛立,眸中恐慌萬狀:“你……你……”


    “唉……”黃胥笑眯眯地歎了一口氣,“我?我來得還是太早了……”


    四周景物倏然消失,關磨隻覺真念被抽離,陷入永恆的黑暗幽寂。


    一刹那、一盞茶、一炷香、一刻、一個時辰、一年、一萬年……抑或是無盡的歲月,關磨覺得自己似是被封在了金剛石之中。


    肉殼之中流淌的不是鮮血,而是熔化的滾燙鐵水。


    顱宇內,闊野無際,此刻正在震顫,黑霧垂落,深邃之處向著真念倒卷合攏。不見天門、下臨無地,關磨澒洞無垠的顱宇正在萎縮!


    千裏暗途被翻轉,此刻,關磨的顱宇,便如一個石室,徒生四壁,唯有一都盤紮根其中。


    那一望無際的廣袤之意不再,關磨感覺自己的顱宇如一個鵝卵,上下削尖、左右壓窄,靈芝般的都盤紮根在其底部,蘊含金輝的真念則盤桓在頂端,如一輪大日。


    驟然,關磨每一根經脈之中似乎都鑽入了一條纖細如發絲的深淵古蟲,在他腑腔之內撕咬。內髒之上似乎吸附著地陰血珊,又像是被人狠狠地攥著。


    下一息,這些切靈之痛離他遠去,他再一次陷入渾噩之中。


    逐漸,幾道人影出現,“子霖師兄……嚴褚師兄……緒清師兄……庭萱師姐……”,關磨憶及過往,想起了身在泉音書院的歲月。


    他邁動雙腿,想要追上前去,卻離他們越來越遠……


    終於,他不停喘息,猛烈咳嗽,竟是咳出一隻長有六隻肉角、渾身絨毛的蟲子,惡心至極。


    一雙蓮足出現在他眼前,他猛然抬頭,嘴唇哆嗦起來:“庭萱師姐……”


    柳庭萱展顏一笑,雖麵容稚嫩,卻依舊清麗可人:“關師弟,你怎麽不願與我多親近親近呢?”


    關磨腹部一陣劇痛,難以置信地看著柳庭萱,以及她笑吟吟地臉,和握著尖刀的手。


    眼前愈發黯淡,天地扭曲,柳庭萱癲狂地大笑起來,前俯後仰,將自己椎骨崩斷,後自刎,血柱衝天。


    “為什麽要我看到這些?”


    關磨閉眼,卻發現自己眼皮不見,光禿禿的眼珠,似乎快要滾落出來。


    “廢物,你青睞的柳庭萱?今日,本少就在你麵前將她玷汙!以報你殺我之仇!”說話的,竟是蔡彥宇。他邪笑著寬衣,麵前一個少女被綁縛著,雙眼已被戳瞎!


    “你這般俊俏,就來侍奉我吧……”蔡蓉黑斑如蛆、鶴發雞皮,柔聲說道。


    王昀、江鷺,直勾勾地盯著關磨,翻雲覆雨。


    “這……”


    “哈哈哈……快看啊!你閉不上眼的!你還想逃避?!哈哈哈……懦夫!”這是蔡彥宇的聲音。


    “師弟……快……快救我……我……我……”這是柳庭萱,嬌喘中帶著絕望。


    “你想躲到哪去?快過來幫我寬衣解帶!你都盤階的小修士,應將此事視為福分!”蔡蓉聲色俱厲。


    江鷺醜陋而肥碩,媚眼如絲。王昀神色不愉,輕蔑道:“豬狗不如。”


    “看得這般津津有味麽?”


    “師弟……”


    “你那兇狠的眸子是什麽意思?”


    “要反抗了?”


    終於,關磨雙眼爆開:“呃啊啊啊啊……都去死吧!”


    關磨置身於黑暗與混沌之中,那些紛擾的吟叫與謾罵、邪笑與怒吼,化作一種原始之意,包含著狂怒、殺戮、瘋癲。


    他猛力掙揣,鎖鏈斷裂之聲不絕於耳。


    關磨已聽不清究竟是他在咆哮抑或是他人的哀嚎,感覺到雙手插入他們血肉之中,一把撕扯開來,溫熱的汁液濺到自己麵龐之上,說不出的舒爽!


    “你……”王昀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關磨閃動而去,循聲來到王昀身邊,一腳踩下,頭顱應聲爆碎!


    忽地,有清風過耳,遠處青山綠水,澄澈小溪中有魚兒躍起,幾隻幼小的麋鹿在關磨腳邊撒歡,白鶴振翅而飛、野類追逐奔逃。


    無比祥和之景,關磨看得一清二楚。


    “你在看什麽?”


    依舊是那道悠揚的聲音,風輕雲淡,宛如清風徐來。


    關磨抱起一隻小麋鹿,撫了一把它柔順的皮毛:“看天地。”


    “何謂天地?”


    關磨踱步到小溪旁,放下懷中的小鹿,它湊到小溪邊,吐出舌頭來,舔著清冽的溪水喝。關磨也來到小溪邊,看著水中倒映,有長天碧空、巍峨山巒、怪石兀起、蒼鬆翠柏……和他自己。


    “我為天地。”關磨答道。


    “哈哈哈,你為天地?你不過是一粒塵埃,滄海一粟!”


    關磨搖搖頭:“至少,這片天地,就是我。”


    “你可知道,我是誰?”


    “你是我。”


    “荒誕!你連我身在何方都不知,卻說我是你?”


    “無論你身在何方,你早已化成了我。”


    那聲音不再出現,關磨兀自看著流動的溪水,聽著群山萬壑中的猿鳴。一頭色彩斑斕的猛虎,驀地出現在溪水之中,一雙虎目定定看著關磨,關磨向著它微微點頭。


    “你不怕我?”那老虎一個閃爍便來到關磨身前。


    “以前怕,大徹大悟之後,又有何懼?”關磨笑道。


    那老虎搖搖頭:“原以為你資質愚鈍,是我老眼昏花了。”


    “虎兄共飲一杯?”


    “你洞徹了這一切?無論是錦繡山河,抑或是九幽獄景,時至今日,你終是能夠理解了?”


    “以前我畏首畏尾,若不是……”


    “有些話,你親口對他說罷!”言罷,斑斕虎化作七彩霞光,飛逝而去。


    關磨佇立在溪邊,看著溪水中的倒影,幽幽歎了一口氣,隨手從虛空中拈出一柄尖刀,與方才柳庭萱刺他的那把一模一樣。


    他舉起尖刀,歎了一口氣,呆坐了許久,隨後,喃喃道:“還是不肯出現麽?”言罷,他揚起手中的尖刀,猛然揮下!鋒芒畢露!銳氣不可擋!


    刀尖沒入他心口的那一刹那,漫天神華降下,金輝如蒲扇般揮動,一股股熾烈、狂猛的風浪襲來,關磨隻覺自己骨肉即將剝離,咬牙堅持。


    “璫……”鍾鳴聲浩蕩,關磨睜開了雙眸。


    落滿塵埃的房梁,年月久遠的瓦片,角落有著蛛網,還有一個爐灶,柴禾在其中燃燒,一口鐵鍋架在其上,滾滾熱流從中冒出。


    關磨掀開打滿補丁的獸皮衾,從石床上躍下,他一身光溜溜的,不禁有些窘迫。


    他饑腸轆轆之感尤為突出,隻覺渾身氣力都已告罄,急需一些食物充饑。


    鍋中燉著了一隻啼虛雞,看樣子還未開啟識根,湯中還加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佐味之物,沉黑色的果子、蛇身一般的木根、長滿尖角的葉片。


    關磨抓起一旁的木瓢,舀了一勺湯嚐了嚐,雖然滾燙,但他能將之無視,細細品嚐其中條理分明的味道。


    “比起屠胖子做的,還差得很遠。”關磨想到。


    他本欲將這隻啼虛雞撈起來,轉念一想,覺得此行不妥,便走向一旁。


    木架之上,搭著一些衣物,有內有外,都很古舊,看上去有些年頭了。


    關磨自然將其穿上,一股清香味撲鼻而來,他這才發覺,自己渾身也幹淨不少,顯然是被人擦拭過。


    一身淡黃色的布衣簡潔樸素,頓時讓他有了一種鄉野氣質。


    以往在泉音書院中所著服侍,也不華貴,但材質中上,有著一些簡單的紋飾。


    突然,關磨瞥見門框處有異動,拳上立馬繞起一股若隱若現的元魄,他屏息凝神,揣摩著風吹草動。


    一個小腦袋探出,紅撲撲的小臉頰,鼻涕泡掛在臉上,她咬著一隻食指,無辜的大眼睛驟然湧起水霧。


    “小哥哥,你……你好兇啊……”


    關磨懵了,這兩年多以來,他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即便他自覺飲下了醍醐,成熟了幾分,可依舊手足無措。


    正在這時,另一個嬌嫩的聲音響起:“你又要哭了?怎麽這麽沒用!”


    “啪”,小女孩腦袋上被扇了一下,向前撲倒,一個趔趄,絆在門檻上。


    關磨連忙將其接住,一個小男孩從門框處走出,嘟著嘴:“你醒了?”看著他故作老成的樣子,關磨一陣好笑。


    “你笑什麽?被本王的霸氣嚇得傻笑了?”那男孩仰著頭,氣勢洶洶地逼近關磨,不料被門檻一絆,迎麵摔在石地上。


    關磨一把將其提起來,笑得肚痛,拍去他身上和臉上的灰塵後,讓他與那小女孩站在一起。


    “這是哪裏?你們兩個是誰?”關磨饒有興致地問道。


    那小男孩當先答道:“你又是誰?這裏是我的領土,休想喧賓奪主,你莫要自誤!”


    關磨賞了他一個爆栗,聲音響亮,那男童捂著自己的額頭,惡狠狠地看著關磨,咬牙切齒道:“你欺我少年窮!我生於此世六載,未曾遭此恥辱。你很好……”


    關磨“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他在更迭的夢境之中,通透明悟不少,此刻見眼前這少年說話這般老氣橫秋,豁然開朗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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