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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音”作為南鯤都屈指可數的幾座書院,在西北角占地極廣,足以與一些世族的宅邸相媲美。


    泉音書院大門緊閉,唯有三年一次的遴選大試,此地才會稍有人氣。


    書院內呈祥和之貌,亭台隱於姹紫嫣紅之間,澄澈的汩汩小溪之中,魚兒皆若空遊無所依。令人驚異的是,極目遠眺,竟有巍峨的大山坐落於此院之中,其上雲霧繚繞,尋常人目力難以企及。


    中央地帶,是一個凹陷的圓形空地,黑曜石地麵上雕繪有一篇符文。幾座大殿分散在這空地的各個方位,似乎暗含某種大勢。


    其中一座大殿內突然湧出一群孩童。少年朝氣蓬勃,虎頭虎腦,向著凹陷的空地跑去;小姑娘則文靜許多,水靈的大眼睛天真無邪。約莫十一、二歲,童稚十足。


    一位須發盡白的老者緊隨其後,麵帶和藹慈祥的笑意。


    孩童們一個個盤膝坐在空地上,一些頑皮的少年用手或摩挲或捶打著地麵。


    “真硬呀。”一個少年捂著自己發紅的小拳頭。


    “怎麽我就不能讓這些符號發光。”另一個少年則用力摩擦著地上的符文。


    老者用眼神製止了這些不安分的少年,隨後朗聲說道:“身處聚元陣,你們要專注地感受元氣,它們就彌漫在你們身邊,盡力用你頭顱中的真念去聚集、吸納它們,和往常一樣,一個時辰。”


    言罷,老者指尖光華一閃,注入符文之中,整個凹陷的空地頓時發出白光。孩童們閉上雙眼,稚嫩的臉蛋上一片凝重之色。


    老者見狀,撫須離去。迴到大殿前,隻見一少年悶悶不樂地坐在門檻上。


    “師父,我也想修煉,為什麽不讓我去聚元陣?”少年嘟囔道。


    老者笑道:“除非你能將我授予你的掌握了,我便讓你感應自己的真念。”


    少年眉頭皺起,不平道:“可是師兄師姐們並沒有學那什麽《大羅算術》啊!為何我就要學那枯燥無味的東西。”


    這樣的對話,每過一段時間便會發生一次。


    老者搖了搖頭,“一年前為師收你進書院時,你真念搖搖欲墜、幾乎崩潰,記憶更是被斬得幹幹淨淨,這《大羅算術》有助於你穩固真念,等那時,再修煉也不遲”,一番苦口婆心,少年依舊撅著嘴,說道:


    “師兄師姐們都修煉了近兩年了,子霖師兄方才告訴我,他又有精進。我隻比他們小一兩歲,待到真念穩固,我怕是都結婚生子了!”少年甚是不滿,焦慮浮躁。


    老者定定看著少年,沉默良久,突然歎道:“唉……你若能捉住這隻影鷂,我便試著讓你修煉修煉。”說著,老者袖袍裏飛出一道黑影,飄忽不定,少年的雙眼根本無法捕捉。


    少年興奮的臉色立馬就垮了下來,“師父,你莫要欺辱我,這東西飛來飛去的,我夠都夠不著,怎麽捉?用石頭砸?”


    “徒兒你真是天資聰慧,這不失為一個絕佳的方法,不過為師推薦你用弓,畢竟你體質極差,石頭的力度、速度或許會差一大截。”老者一本正經,說著就要引路去取弓箭。


    少年無言以對,不過至少有了一些進展,不似過去的一年,老者始終不肯讓步,說什麽也不鬆口,今日,他終於獲得了一個承諾。他緊隨著老者走向另一處屋宇,十八般兵器陳列其中,寒光凜凜。


    很快,少年便背挎一張象鬆弓,腰懸箭兜,其中放著十幾根去掉箭鏃的箭支,走出兵器庫房。


    低空中,圓滾滾的影鷂留下一道道殘影,神出鬼沒。少年搭箭在手,準頭變換不定,僅是如此,他便累得大汗淋漓。


    老者在一旁笑眯眯地望著,一副老懷大慰的樣子。


    影鷂黃豆大小的眼睛盯著少年,似是注意到這個人類羸弱不堪,便不再騰挪,一對與體型極不相稱的小翅膀撲棱幾下,懸停在空中。


    少年見狀,一掃疲憊,彎弓撥弦,箭支歪歪斜斜地衝影鷂飛去,影鷂目中閃過一絲不屑,小翅膀一揮,那箭支便被彈飛。


    “哈哈哈……”一旁的老者笑得前俯後仰,合不攏嘴。少年氣極,羞惱地撿起一塊石頭,狠狠地朝影鷂扔去。影鷂短而尖的喙與石頭相撞,竟發出金石相擊的聲響。


    石頭無力地墜落下去,少年愕然地張大了嘴,肉嘟嘟的影鷂一對豆眼直勾勾地凝視著少年,隱有幾分得意。


    這時,老者撿起兩個小石塊,對著少年說道:“關磨,你仔細看好。”


    “嗖”一個小石塊砸向影鷂,速度極快。影鷂一模糊,出現在另一處,不料它剛一出現,另一個小石塊穩穩砸在它身上,來不及閃避。


    影鷂被砸中後,搖搖晃晃地垂落在地,關磨忙跑過去,將其撿起。


    “徒兒,捉住這影鷂的唯一辦法,那便是得知它下一瞬會出現在何處。當然,對你來說,你還得擁有足夠的肉殼力量。”關磨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沉默半晌,關磨突然疑惑道:“師父,倘若我射中了影鷂,真念卻依舊不穩,那又該如何是好?你莫不會背信棄義吧?”


    老者背負雙手,胸有成竹地說道:“待到那時候,你真念定然與常人無異。”


    關磨皺著眉頭,揚起小臉,囁嚅著說道:“師父……”老者打斷他,隨即打趣道:“你莫不是想放棄了吧?半途而廢雖然為人不齒,但依然是可以包容的。你若想像你師兄師姐一樣開始掌控、運用真念,那就把影鷂捉住。否則,過個幾年,時機成熟,我自然也會準許你開始淨昧,就看你如何選擇了。”


    老者一激,關磨麵紅耳赤,反駁道:“這有何困難!我關磨可不是懦慫之人!隻是,關於《大羅算術》,那些口訣,詞句不通,有些字符還難以辨認,能看懂的部分也都是晦澀而深奧,難以理解,即便我再研習它幾十年,也不會對自己有所裨益。”


    老者沉默,隨後悠悠地說道:“所以,要你多識字啊……”話裏,似乎別有深意。


    關磨聞言,感覺受到了莫大的嘲諷,抱著影鷂扭頭就走。老者嘴角一勾,捋了捋胡須,迴到聚元陣旁,靜靜地等待,猶如一根木樁。


    泉音書院東邊,一處庭園中,不時傳出關磨的唿喝聲。自從得到影鷂以來,已過了兩日,他每日除了清晨去主殿聽秦釋傳道授業和進食,便是與這影鷂死磕。


    一年前,他宛如初生的嬰兒一般,記憶被斬,言語不通,在一個冬日,被泉音書院的主人華翟老人收養。


    連他的名字,也是華翟老人通過探查他的真念中的記憶殘渣,才摸索出來。


    出於本能,他的語言能力恢複極快,便能與同門嬉笑怒罵,對整個世界也有了一個大概的認知。


    道炎王朝在蒼元大州上偏安一隅,而南鯤都隻是道炎王朝的一座大都,僅此而已。總而言之,他明白自己隻是滄海一粟,芸芸眾生之一。


    他的降臨,附帶著無窮盡的疑惑,身世來曆、被斬去的記憶種種,隱藏在遙遠的黑暗之中,等著他去探尋。


    而在這一年之中,他深深地明白,大勢所趨,行走在這個世界,實力是唯一的準則。


    探究,是人族最原始的根本,種種籠罩在陰影中的真實,對他有著無與倫比的吸引,無論是自己的過去,還是人族的本源力量。


    所有這一切,都讓他迫切地需要一份強悍的實力,否則他連啟程的資格都不具備。


    一支支木箭射向影鷂,關磨手腕酸脹異常。據同門說,他才進書院時,猶如一具枯柴,奄奄一息。


    影鷂化作黑芒穿梭其間,依舊是一副風輕雲淡之貌。關磨箭壺裏的箭支又一次清空,他氣喘如牛,無力地坐倒在地,顧不得迴收箭支。


    日薄西山,黃昏至。關磨眯起雙眼,眺望天邊的夕陽,心中一陣唏噓,兩天了,毫無進展,連影鷂的毛都沾不到。


    一天就這麽匆匆而過,關磨頹然地歇息了一會兒,影鷂飛落到他的肩頭,關磨捏了捏這個肉球,它親昵地蹭了蹭了關磨。


    “我饑腸轆轆了,你呢?”關磨對著肩上的影鷂說道。影鷂聳動了一下身子,以表讚同。關磨起身,拾起散落在庭園裏的箭支,取下箭兜和象鬆弓,從庭園的拱門出去。


    大道由平整的白磚一塊一塊鋪成,花卉圍繞著大小不一的殿宇,摩薩樹延伸向西麵八方,隔離出許多岔道。


    行至一處台階,一中年男子慢條斯理地揮動著掃帚,一階一階地清理著石階。關磨打招唿道:“木叔,吃了沒?”


    被稱作“木叔”的中年男子看到關磨,笑答道:“掃完就去。”關磨隨口說道:“明明師父隨手一掌,就能清理掉這些台階上的塵埃,不知讓木叔在此浪費時間幹嘛。”


    中年男子淡笑,“以前我也是這麽想的,師父他叫我清掃全院一萬餘階台階,我始終不明白這是為何。直到現在,我才知曉,台階這種東西,是要一階一階掃的。”說完,男子又開始仔細掃起來。


    關磨搖頭不解,隻覺這位木叔是個怪人。


    石階不長,但當關磨爬到盡頭時依舊大汗淋漓。主殿坐落於此,一旁則是側殿,陳列各種兵刃。另一旁是一處凹陷的空地,黑曜石地麵上有著符文浮雕,是聚元陣。


    主殿之後,是一大塊空曠的場地,這裏便是泉音書院的演武場。此刻,三三兩兩的少男少女正在摩拳擦掌,不多時便會看到一個倒飛而出的身影。


    關磨眼花繚亂地看著師兄師姐們矯健靈活的身法,搏鬥時的一道道掌風拳波亦讓他無限向往。


    初步掌控真念,便能讓天地間的某些元氣聚而不散、化作實形,隔空傷人。待到能將真念如臂使指之時,便能嚐試著開辟自身的“都盤”,它是人族本源瑰寶之一,也是攀向無上巔峰的基石。


    一年以來,自他融入泉音書院之後,每日師兄師姐們在此施展拳腳,關磨幾乎都會在此旁觀,久而久之,他便養成了這種習慣。每次觀摩同門切磋時,他亦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半晌,天色將暗,少年們逐漸從另一處階梯離去。這時,一個少年向著關磨跑去,“關師弟,走吧,去吃點東西。”關磨點頭應允。


    “子霖師兄,方才你立劈一掌,那一道速度極快、射程極遠的是什麽招式?拳掌之風在那種距離決計消散,而且速度也明顯比不上。”關磨開口問道。


    徐子霖雙眉一挑,少年特有的眉飛色舞立即展現出來:“那是‘氣梭’,馭用真念到一定程度,便能更進一步,不僅將元氣凝實,還能改造。”說著,他額上青筋顯露,手中顯現出一道若隱若現的梭形物什,“我近日才將真念掌控到這個地步,方才能將其投出,實屬難得”,言罷,徐子霖手中的氣梭便散去。


    一旁的關磨看得眼裏異彩連泛,恨不得蹂躪死肩上昏昏欲睡的小家夥,同時,他心中修煉的萌芽生機愈發蓬勃。


    幾個同門也湊了上來,關磨與他們談論得唾沫橫飛有。餘暉之下,幾個男男女女背影拉得很長,一起向著石階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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