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喪屍用麻醉彈雖然對其他喪屍來講已足夠有效,對靳雨青來說並不至於昏迷,它頂多隻能讓他行動力受限一段時間而已。


    此刻的靳雨青被人關在一座由審訊室改造的籠房裏,這間籠房之前一直用於觀察實驗中的喪屍體。


    那群特|警們趁他行動無力的時候,把他的衣物上上下下都剝了去,隻剩下一件空蕩蕩的白大衣罩著身體。他們將他身上所有能藏東西的地方都翻了個遍,以確保他身上沒有其他的武器可以危害到基地。


    血液檢查報告出來了,他的體內現在正湧動著大量的喪屍病毒,比以往捕獲到的任何一隻喪屍都更加危險,足以致人感染。


    黯淡的燈光將他的身影投射到四周的鏡麵上,反射出自己狼狽不堪的形容。但毫無疑問,這幅姿態已經隔著單向玻璃,落入了那群基地高層的眼中。但靳雨青還不至於因此就似易激的少年一般,表現出盛怒的攻擊性,除非他想死得更快一些。


    他雙手攀住眼前的鐵欄杆,閉上眼睛調動異能,仔細聆聽著窗外的一聲一響——吵鬧、咒罵、指責,在這個曾經他以為和善團結的基地裏連綿不絕,甚至有人懷疑他這一年來對基地貢獻的一切是虛情假意,都是為了潛伏進基地而帶上的虛偽麵具。他的成就、他的研究成果,仿佛紛紛被打上了入案詳查的審訊紅戳,刺得人眼底生疼。


    可被關起來的這一天一|夜裏,卻沒有哪怕任何一個人念及一點點的舊情,進來詢問他點什麽。他們從接到情報的時候就已經站到了對立麵,將靳雨青列入了敵對的名單,從來沒想過給他一絲絲的機會,讓他申訴、辯駁。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自古亦然。


    更何況他靳雨青是目前人類麵臨著的頭號危險源呢?


    -


    而在攸河縣,柯斌駕車經過縣城曾經的商業中心,楚亦揚望向窗外若有所思,經過一棟建築時忽然喊了聲:“柯斌停車!”


    衛卓正在副駕駛啃一塊硬得不能再硬的幹糧,他順著楚亦揚的視線向外看去,入目是一間殘破不堪的金店,明星海報的廣告牌聳立在頭頂,端莊大方的女星臉上濺著暗紅幹涸的汙血。


    “楚亦揚,你不會是要——”


    話音未落,楚亦揚就推開車門:“你們等我一下。”


    柯斌恨不得把腦袋砸方向盤上,劈手搶了衛卓的餅,把槍支彈藥塞他手裏:“吃吃吃、吃什麽吃!”


    衛卓還沒吃飽,邊跟他搶餅邊嘀咕:“不是,楚老大去給他小情兒買旅遊紀念品,我們跟著去幹什麽?”


    “從喪屍手裏買???”柯斌瞪了他一眼,指著他搶迴去的半塊餅說,“一句話去不去?不去我迴去就把上次任務獎勵的紅燒肉劵給撕掉!”


    衛卓一聽那還了得:“去!這就去!”


    “趕緊下車,”柯斌探了探頭,“哎把餅給我咬一口,餓了。”


    衛卓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剛走進金店,一隻穿著工作製服的喪屍就撲了上來。楚亦揚一躬身躲了過去,看也沒看徑直往裏麵走。背後隨即一聲完美配合的槍響,把喪屍爆了頭。


    兩人趴在入口處的櫃台上,來一隻幹掉一隻,輕鬆得還能有閑空欣賞櫃台裏的項鏈。柯斌看著就感歎,要是小靜在就好了,能給她帶一箱子迴去。衛卓盯著他瞧了半天,伸手拿出一條,開玩笑似的捏著柯斌的臉說:“要不你湊合跟我在一起,我送你一箱子?”


    柯斌抬手給了他一肘子:“滾蛋!”


    衛卓大笑著跳開了,卻偷偷留了一條楞粗的金項鏈揣進兜裏。然後抬頭向店鋪深處的楚亦揚喊道:“隊長,好了沒有啊?”


    楚亦揚挑挑選選了半天,又比著自己的手指試了很久,直等到他倆不耐煩地開始插科打諢,才終於選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然後自力更生打開櫃門,取出一個紅絲絨緞麵的小方盒,把選好的東西放進去。


    衛卓瞄了一眼:“人家說盛世古董亂世金,楚老大你就是拿也拿個值錢的玩意兒啊?”


    柯斌猛拍一下他的腦袋:“直男審美你懂什麽!送個金燦燦黃澄澄的,你不嫌俗人家三兒還嫌俗呢!這叫鉑金,愛情金屬,懂個屁!”


    “柯小二!直直直就你最直!你最近說話怎麽那麽粗俗!”


    柯斌揮揮手:“跟你學的!走了!”


    衛卓咬著後牙槽瞪著柯斌背影,等他們倆走遠了才把口袋裏的金項鏈掏出來放迴去,猶豫了一會兒也換了一隻“不俗氣”的雪白銀亮的小東西。扔在褲子口袋裏又怕掉,轉而放進了貼著胸口的隱形夾層。


    楚亦揚坐進車裏,心情頗為舒爽地笑了笑:“走吧,迴基地。”


    凱旋的勝利者小隊揚著輕快的歌聲,在通往華星基地的高速路上飛馳。後排的男人斜倚著車門,閉闔的雙眸在薄薄的眼皮下輕微的滾動,抄在口袋裏的手指緩緩摩挲那上好的紅絲絨麵,神色溫柔地仿佛是在撫摸情|人細膩的手背。


    天際淺淺地描上一層鴉青色,似上帝的執筆之手無意將汙桶打翻,濃滾的雲漫上人的頭頂,須臾,天地之間渺渺撒下了細沙般的晶瑩。


    柯斌緩下車速,驚喜道:“看,下雪了!”


    雪花簌簌揚揚地飛舞著,積在車窗邊緣的縫隙裏。車子在田野經過,雪在枯梗上飄,將已經傷痕累累的土地覆上了一層柔軟白淨的安寧,仿佛能讓這個滿目瘡痍的世界漸漸漸漸地、遮蔽不見。


    “是啊,”楚亦揚握緊手裏的絨盒,望著基地的方向遙遙歎道,“雨青,下雪了……”


    *


    雪一片又一片地落下來,靳雨青被轉移進一個工業用的、加厚密閉式、巨大的鋼化玻璃水槽,裏麵灌滿了消毒劑和麻醉藥,好像這樣就可以阻隔他體內的喪屍病毒。他如一隻蚌般蜷在水底,緩緩翕動著眼皮,透過周身充盈流動的淡青色液體看著窗外灑下的銀白。


    他的身體的確無需再進行氣體交換,可這並不代表他在這水槽裏能愜意自然,濃烈的消毒劑的味道從口鼻裏鑽進去,湧進身體的每一個空隙,那感覺就像是吃了一百隻蟑螂一樣令人作嘔。


    而一群人還在旁邊激烈的商討,關於到底該不該處死他的內容。


    所有人都用一種反感和恐懼的眼神望著他。靳雨青從人群中看到一個經常來給實驗室送水果的小姑娘,他衝她笑了笑,卻被對方惡意的迴避了。然而事到如今他也怨不得別人冷情寡意,畢竟比起鮮活溫暖的人類,皮膚蒼白冰冷、眼瞳血紅的自己,更像是一具可以行走的屍體。


    “公投吧!”有人喊道,耳力敏銳的靳雨青聞言也看了過去,“超過半數就處死,否則就留下來做實驗體,也算是他為人類做了一件好事。”


    “好,公投!”


    “那就趕緊投吧!”


    聽罷靳雨青冷笑一聲,閉上眼睛靠在水槽邊上。


    “——你們要公投什麽?!”


    突然一道疾風般的攻擊,將緊閉的大門踹了開來。人群的嘈雜在這道厲喝聲中漸行漸熄,大家都麵麵相覷地轉過頭去,望著門廳外那個裹挾著寒冷風雪的身影。


    靳雨青刷得睜開眼睛,吃驚地將額頭抵在玻璃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個朝自己跨步靠近的男人,他的臉龐在一片雪白的逆光中愈走愈清晰,仿佛是從觸不可及的時光中穿梭而來。


    “楚亦揚?”他不可思議地喚道。


    昨天夜裏,他們小隊分明還在距離基地至少兩天車程的攸河縣啊!


    但楚亦揚隻能看到靳雨青動了動嘴,卻完全聽不出他說了什麽。他像是被人禁錮在水族箱裏的人魚,半赤|裸地浸泡在淡藍色的不明液體中,皮膚在消毒劑的峻烈作用下仿佛白的透明,一根根青紫色的血管和骨骼深埋在日漸消瘦的肌理中。


    “你們說要投死誰?”楚亦揚抬高了音調,再次問了一遍,聲腔裏染上一層陰鬱渾然的暗怒。


    一時竟沒人敢迴複他。


    直到一位自恃位高權重的領導者站出來,將此事的來龍去脈說給他聽。待還要添油加醋地加以分析利弊,楚亦揚卻已將視線移開,定格在水槽中那張日思夜想的麵容上。


    他隔著玻璃去摸靳雨青的臉,然後手掌與對方的印在一起。仿佛是低聲詰問,又好像僅僅是癡迷的呢喃:“你們忘了是誰不眠不休為你們偵查敵情,是誰出生入死搶救物資,又是誰親自試驗尚不成熟的疫苗險些遭難……而你們,卻為了沒有發生的事情,想要處死他?”


    靳雨青隱隱猜到他即將要做的事情,因此瞪大眼睛用力搖著頭,讓他不要說不要做。


    楚亦揚卻裝作聽不懂看不到的樣子,安撫地揚起嘴角,與他合印的手掌微不可及地顫|抖起來——


    靳雨青:“別!”


    一絲電光在兩人接觸的玻璃麵上跳躍,驟然迸發!厚重的密閉水槽就像是一樽烈火之中燒就的冰裂瓷器,嘠然數聲,炸裂出層疊無數的紋路。


    轟然一聲巨響,玻璃碎炸開來,人群受到驚嚇四散奔逃。被禁錮在其中的人似一尾脫水的魚,從裏麵湧落而出,在一堆裂片和水液的衝擊下頭昏腦漲地失去了方向感,最後被一雙溫暖結實的臂彎撈住。


    他本能地向那具散發著熟悉氣息的身體上靠去,一頭栽進楚亦揚寬厚的胸膛。


    男人將他從一汪氣味刺鼻難聞的水泊中抱起,手指順著他濕淋淋的頭發擦滑而下,在一片混亂之中吻上靳雨青冰涼的額心,低聲道:“別擔心,我帶你走。”


    “去哪裏?”靳雨青失神地問。


    “去你該去的地方,去能夠容納你、尊重你的地方。”說著楚亦揚從腰間扯下一枚煙|霧|彈猛地投擲在地上,然後拽著他就往外跑。


    他跑得氣喘,轉頭看到青年不解的表情,不禁笑道:“我每日每夜都睡在你的身邊,你動動手指頭我都能感覺得到,你以為我會不知道你沒有唿吸、沒有心跳嗎?”


    靳雨青怔怔地看向牽著自己的那隻手:“你就……不害怕嗎?”


    “我更害怕你被發現。”


    基地易守難攻,但從內部向外突破有的是辦法,更何況楚亦揚的異能無人可擋,趁亂逃出基地更加不成問題。靳雨青耳旁是唿嘯後退的風,背後是濃滾滾的煙霧,他看著楚亦揚毅然決然的側臉:“可人們害怕我、恐懼我,不管我去到哪裏都一樣……不存在那樣的地方,楚亦揚。”


    男人吼:“那就去淪陷區,去他們找不到你的地方!”


    “可是疫苗——”


    “靳雨青!”楚亦揚剛叫了一聲就聽到了後麵追兵的動靜,驟然安靜下來,兩人不得不就近躲在一條狹小幽暗的牆縫裏,麵對麵地站著,男人的腿彎頂進了青年的雙膝之間,被他白大衣下赤|裸的雙|腿緊緊的夾著。


    靳雨青麵不改色地看著他,看他在匆匆而去的追兵聲中如傾崩而倒的山峰般,向自己緩緩壓來,那顆不會跳動的心髒驟然間仿佛恢複了鮮活,連胸腔之間僅剩的那點氣體也要被完完全全地擠壓出去了。


    “這種時候逃命都自顧不暇。他們連你其他研究成果都封存了,你還奢求能夠繼續研製疫苗嗎?”追兵一過,楚亦揚出聲,仿若威脅般恐嚇他,“現在除了你這具稀奇的身體,他們什麽都不想要。”


    青年一聳肩膀,他便露出了內裏柔|軟如綿的真麵目,手掌環著他的後頸摩挲著:“但你和你這具身體都是我的,誰也別想從我身邊搶走。”


    靳雨青的唇上挨到一點溫熱,他似嚐到了蜜的滋味,心裏甜得發顫。


    隨後楚亦揚將他拉出牆縫,繼續逃亡。


    追兵一波又一波地搜查著,靳雨青二人幾乎是一刻不停地戰鬥著——不管是麵對喪屍還是追兵。他們在槍林彈雨、異能齊飛裏東躲西藏,直到逃亡路線漸漸偏離基地的搜救地帶,深入到喪屍層出的淪陷區,身後的追殺人馬才漸漸熄弱。


    兩人找到一間還算幹淨的民屋,驅逐盡周圍的喪屍以後,安心地住了進去。


    楚亦揚一進房間就坐在那匹布藝沙發上當大爺,兩隻腿高高翹在麵前的茶幾上,點著腳尖嚷著要喝水。


    靳雨青念他勞苦功高,打掃完房間立馬轉身下樓,去附近找找有什麽可以下口的東西。自己可以忍著不吃不喝不唿吸,楚亦揚是個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可撐不了那麽久。


    等他把四周轉了個遍,就像是從商場購物歸來的小丈夫,把能用的食物、工具、器材都一股腦地裝在一個超市大購物車裏,骨碌碌地運迴家,打算跟楚亦揚商量一下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的時候。


    一進門,卻看到了一個昏倒在地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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