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原主要化形的時候,是比著凡人口中所謂的美男子的描述給自己捏了個相貌。那時候人間還流行舒朗如風、溫柔似水款的,他走到街上也曾被稱讚過一二,可謂在貌美上是分毫不差沅清君這類故作高冷的修士。


    而沅清君卻以其清雅雋秀、儀範清泠而不可玩褻的清高姿態,引領著仙門子弟們爭相模仿,將整個修真界搞得愈加的肅穆無趣。


    原主本就與赤陽宗不對付,對那個人見人誇的沅清君更是嗤鼻,凡事偏偏要反著與他來,最後落得一句“任意妄為,放浪形骸”的評價。


    莫楓我行我素,向來不在乎人家說什麽,頂替了他的靳雨青自然也沒所謂。


    而此時靳雨青恰巧高興得很,一顆妖心也踢踏亂撞,眼角彎起,更是桃花暖情秋風送波。


    被魔君“偷襲”過的沅清君一時緩不過氣來,靳雨青掰開他的牙關往裏拍了一顆天寶靈丹,好半天才見他眼珠裏的光彩慢慢恢複,他恍過神,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不知道在想什麽。


    靳雨青在他眼前搖晃著手掌,心道:本來就傻,不至於再給嚇癡了吧!


    蕭奕盯著他看,耳根泛起一點點紅,糾結猶豫了良久,伸出一隻手抓住靳雨青不斷晃動的手掌,挺嚴肅地說道:“你想做我的道侶?”


    靳雨青:“……”


    這話換誰說來都不可怕,畢竟他雖然是個魔修,但修為頗高長得也不錯,魔道宗門裏想與他屠仙峰攀緣的多了去了。但這種“道侶”之說由仙家正統沅清君說出來,卻是相當悚人的。


    不亞於“正邪兩道握手言和,共謀修仙大計”的駭人程度。


    蕭奕沒等他迴答,卻搖搖頭遺憾地說:“但須得等我結丹以後,稟告父母才可。”他片刻又撿起地上的無欲,插迴劍鞘中,塞進靳雨青手裏,“先讓無欲也認你為主,爹就不會說什麽了。”


    靳雨青一怔。


    山陰宗早就解散了,他的父母也已經仙去了幾百年。蕭奕卻並不記得有過這件事,還以為自己尚未結丹,仍是山陰宗的少宗主,而且如此心思懵懂宛若兒童稚子,認為親了那麽一小口就要結為道侶。


    得虧他現在癡癡傻傻的,記不清自己說過這樣幼稚地近乎幻想的話,還要把無欲送人,否則定要慚愧的以身殉劍不可。可也正是因為他癡傻,讓靳雨青做不出趁火打劫與他強行綁定道侶的事。


    起碼他不想以後蕭奕傷愈清醒之後再後悔。


    靳雨青哂笑:“沅清君啊,情話可以亂說,劍可不能亂送!你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人覬覦你這把極品靈器嗎?當然,我自然也是很喜歡你的,不過無欲就不要啦!”


    蕭奕接過劍來,眉頭微蹙。


    靳雨青在儲物錦囊裏掏了一把,發現丹藥已經吃完了。說曹操,曹操就到,正打算去管小無常君再要幾瓶的時候,就見那抹紅衫從房簷上倒跳下來。


    “真抱歉要打擾你們談情說愛,”白斐然掩袖道,“不過外麵發生了點小事。”


    他伸出兩根手指,笑道:“來了一個壞消息,和一個……更壞的消息。”


    能讓小無常君皮肉俱笑地說話,靳雨青立刻預感到不祥,用神識粗略一掃,果見屠仙峰下已經擁聚了不少人,各自挑著自己門派的旗幟布幡,赫然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


    待他收了神識,聽白斐然道:“壞消息是——飛花教入門試練的那天出了岔子,幾十名入門弟子被卷進了不知名秘境,如今,他們來管你要人來了。”


    “而那個更壞的消息……”


    靳雨青不知道為什麽,就下意識將目光移向了身旁沅清君的身上,總覺得更壞的消息必定與這位大仙有關。


    白斐然咯咯一笑,悠悠然地證實了他的猜想:“他們知道了,沅清君在你這裏。”


    “……”果然!


    不過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他明白沅清君的去向早晚是要暴露的,也是做好了這樣的準備的,隻是眼下比預想的太快了些,他還沒能將蕭奕的癡傻症都調理好,對方卻已經找上門了。


    隻是……蕭奕暴露也就算了,飛花教是怎麽迴事?那不是女主佳人被送過去修煉的教派嗎,怎麽平白無故地又跟屠仙峰扯上關係了!


    白斐然一聳肩,表示自己並不知內情,紅衣向側一讓,示意靳雨青自己去看一看。


    -


    屠仙峰從沒如此熱鬧過,尋常百姓皆被告知此地乃魔頭邪物的地盤,不敢輕易靠近;修仙者卻以途徑此處為恥,唯恐沾染上一星半點的魔氣,使自己道心有染。


    眼下吵吵鬧鬧,亂成一鍋粥,除了有飛花教的還有不少其他宗門教派,往日有怨近日有仇的都派了幾個人來摻和一腳。在人群後麵較為安靜的地方,還佇立著一群青衣白衫的赤陽劍修,想來是向他索問沅清君的事情來了。


    靳雨青環視一周,身姿輕盈如羽毛落地,金繡玄衣地現身在眾人麵前。


    他坐在一棵巨樹上,背靠著身後的樹幹,一隻腳踩著身下的枝杈,另一隻腳晃晃悠悠地在半空吊著,姿態頗為懶散隨意,仿佛根本不將下麵這黑壓壓一片人影看在眼裏。


    一群從築基到元嬰紛雜不等的修士,沒有化神期以上的大能壓陣,靳雨青自然能夠表現的倨傲一些。


    他方要開口,眾人訝異地喊道:“是沅清君!”


    “竟然真的是沅清君!他不是渡劫失敗了嗎,怎麽和莫大魔頭在一起?”


    “還用說嗎,肯定是魔頭用見不得人的辦法,將沅清君綁走的!怪不得前一陣子赤陽宗掘地三尺都沒能找到沅清君一根頭發……”


    靳雨青轉過頭去,看了看身旁非要跟來的蕭奕。


    蕭奕隻是看著聽著,時而對他們所言迷茫少許,但因來之前聽過靳雨青的勸說,沒有貿然開口。向著魔君所在的方向挪了幾步,然後靜靜地站在枝杈上。


    眾修士下巴都要驚掉了,詫異之情瞬間攀上了頂峰。


    這可是正邪兩道的龍首人物,按尋常道理沒直接祭出靈器,拚個道魔勝負出來已經是奇跡了。更不說如今兩人穿地似一對雙生子,還心平氣和地好似至交好友一般,站在同一個枝頭上以目傳聲,好不默契。


    最不可思議地自然要數赤陽劍宗,遠遠望著他們家的沅清君如一尊玉雕,靜立在他們的死對頭身邊,還彎腰拂去那大魔頭肩上的落葉。


    靳雨青眨了眨半邊眼睛,笑著道了聲:“謝啦!”


    眾人:“……”


    魔君這才拈葉環視,眸中暗金豎紋一現,問道:“你們聚集屠仙峰,所為何事?”


    修士們愰然迴神,飛花教為首的女修初生牛犢不怕虎,站出一步來,指著靳雨青大喝道:“莫楓魔頭!將我教弟子速速交還,否則定要你好看!”


    靳雨青訝道:“你們飛花教丟了人,和本君有什麽關係?”


    “無恥魔道小人,敢做不敢認嗎!”飛花教是出了名的盛產美女仙娥,即便是吊著嗓子罵他“裝蒜”,也是亭亭玉立、楚楚動人,引得無數宗門子弟為之憐惜,紛紛出聲相援。


    靳雨青好笑地瞥了他們一眼,不禁詰道,“原來你們飛花教是靠嗓門大立足仙門世家的嗎?別說本君對擄你們這些枯燥無趣的世家子弟沒什麽興趣,即便是有那麽幾分興趣……”他迴轉眼神,飄飄然定在沅清君的臉上,才滿意地繼續說下去,“——那也是擄沅清君這樣清雅脫塵的璧人名君,才夠得上本君的身份。”


    言外之意,說她們飛花教還沒有入他眼的資格。而且,連沅清君也被這話輕薄了進


    眾人抬眼去窺沅清君,卻並未見得他臉上有什麽不耐之色。


    “你——!”這女修氣的臉色發白。


    在旁另一位嬌娥氣不過,從錦袖裏掏出半張燒得殘殘破破的符紙,揚起給在場諸位看:“你們看!這是現場發現的符紙,上麵畫的分明就是你所創的咒紋,若不是你屠仙峰所為還是何人?!”


    靳雨青神識掃過,嗤地笑了,忽地嗓音一轉,冷幽幽地諷道,“用了本君的符就是本君的人了不成?”


    眾人未解。


    隻見那樹上魔君從腰間錦囊裏抽|出一張空白符紙,略一思索,咬破指腹在黃|色符紙上隨手一繪。眾修士見他以血繪符,均厲目聳神,紛紛準備祭出武器。


    靳雨青撩紙吹幹,把薄黃紙片往沅清君手裏一塞。


    哄笑道:“好仙君,燒了它。”


    眾人麵麵相覷,有人喊道:“沅清君,勿受他蠱惑!”


    蕭奕垂目注視著靳雨青,琥珀琉璃般的清眸中鑲括著魔君人畜無害的笑臉,沉默半晌,對視半晌。眾目睽睽之下,沅清君的手心裏忽而燃起一小簇青亮的火苗,簌簌燃燒的淺色焰光映著身旁魔君的俏顏美目。


    樹下浮現出一個金光符陣,修士們被困其中均一陣恐慌。因不曉這是何陣,一時間尚無對策之時,頭頂忽然憑空蓋下一大潑涼水,瓢潑澆得眾人衫濕衣涼,瑟瑟發抖。


    唯有赤陽劍宗站的遠,並未踩入這個符陣當中,故而僥幸躲過了這惡作劇似的一劫。


    靳雨青“哈”地一笑,拍手道:“好了,現在你們沅清君也用了我的禦水符,是不是也成我的人了?謝謝,謝謝哈,那我就不客氣地把他收下了!”


    說著也是真的不客氣,直接攬住了沅清君的腰。


    飛花教:“……”


    赤陽劍宗:“……”


    沅清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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