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振華趕緊點頭:「是、是、是,我一定,一定。」


    「別什麽髒活累活都讓女人來做,有點眼力勁知道嗎?」


    「是,是,是。」彭振華雖然懵,也不敢說別的,點頭如搗蒜。


    霍庭目光在彭振華臉上定了定,嚇得對方渾身緊張,他才收迴視線,撿起放在門口的雨傘,迴頭看眼沈華濃,悄悄的朝她眨了一下眼睛,說:「你抓點兒緊辦。」


    這才走了,總算是走了。


    彭振華這才長舒一口氣,腦子也反應過來了,趕緊跑過來問沈華濃:「姐,這人是誰啊?是姐夫啊?」


    沈華濃滿臉都寫著鬱悶,沒吭聲。


    彭振華很有眼力勁的安慰道:「姐,你也別難過,人生就是這樣,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攤上了這麽個人,那也沒辦法,你先忍忍,好在,沈叔前陣子能找出黃花蒿治瘧疾,現在又將姓鄧的踢出局,等沙眼壹號有毒的問題澄清了,沈叔肯定能恢復名譽的,到時候你的好日子就來了。」


    從昭昭口中彭振華就知道沈華濃的愛人在公安局上班,似乎還很混得開。


    他早就腦補了一出負心漢劇情——吃皇糧的城裏丈夫,有個那麽漂亮的媳婦卻不管不聞不問,自己在城裏瀟灑,卻讓媳婦住在鄉下,媳婦的日子都過不下去了,不得不出來找工作,還得每天帶著孩子來來迴迴走那麽老遠上下班。


    就連嶽父和大舅子被人占了便宜,他一個當人女婿和舅子的,還是個公安也不說幫一把,大概是嫌棄華濃姐成分不好?


    另外吧,彭振華覺得沒人天生就會算計會八麵玲瓏,從他自己來看,他覺得沈華濃跟他一樣,也是個苦命人,命苦,那就隻能多費點心了。


    剛才還人模狗樣的耍威風耍公安的架子,教訓他。


    渣,妥妥的渣!


    所以這才有了這一番安慰。


    沈華濃根本沒聽進去,隨口敷衍的嗯了聲,心事重重的讓他去把鍋裏的粥攪一攪。


    彭振華穿上工作服就去忙活去了,忙完了,又趕緊把今天早上要煮的雞蛋從庫房搬出來,將大灶燒上,一邊煮蛋,一邊看怏怏的沈華濃。


    他就覺得姐今天受到的打擊肯定很大,自己對姐的關心和安慰還沒有表達到位,完全不夠啊。


    他是一定站在沈華濃這邊的,必須得讓她知道,想想又跟沈華濃說:「姐,剛才我是被他給嚇住了,不然我一定好好問問他,怎麽當人丈夫的,這人真是不行,姐等叔恢復名譽了,你就跟他離了算了,咱不受這閑氣,雖然現在離婚名聲不好,但是我覺著吧,就憑我姐這手藝和品貌,到時候也不愁找不著可心的疼人的愛人。」


    正滔滔不絕的說著,身後突然一暗,彭振華警覺,迴頭,頓時喉頭一哽。


    沒想到都過了這十來分鍾了吧,人渣居然會殺個迴馬槍,正好抓住他說壞話。


    心思怎麽這麽重呢,知道他要說壞話是吧?


    霍庭是又迴來了,他一臉沉凝的站在食堂門口,眉頭緊蹙著,唇也緊抿成一條直線,漠然的看眼呆如木雞的彭振華,什麽都不說已經讓彭振華又尷尬又惶恐。


    彭振華正惴惴不安的想呢,怎麽就過了這一會兒,渣姐夫好像氣場都變了呢,人更冷了,他不會因此把他抓公安局去吧?


    他剛想再鼓起勇氣跟霍庭說點什麽,霍庭的視線已經掠過他,看向正在攪拌米漿的沈華濃。


    這是昨天下午沈華濃下班之前準備好的米漿,經過十多個小時的發酵,現在正散發著一股稻米發酵糖化後特有的的酸甜香氣。


    霍庭竭力忽略這種自幼就熟悉的滋味,將目光定在沈華濃臉上,微微蜷曲的手指攥緊,神色複雜難辨。


    他已經走到醫院門口了,在短暫的迷茫之後,看見褲腿上沾著的些許煤灰,就又找迴來了,他想知道究竟他自己去哪了,幹什麽了。


    醫院食堂,沈華濃,是這裏吧?


    那他來這裏做什麽呢?找沈華濃嗎,罵她不知好歹胡作非為?還是問她是不是知道什麽?


    霍庭不太確定的想。


    正常人很難想像霍庭此時的崩潰。


    最近他的記憶再度缺失,這種情況跟以前偶爾遇到一次相比已經很密集了,這就像是一把刀懸掛在他頭頂上方,隨時都會落下來,卻又不知道究竟會在什麽時候落下來給他一個痛快。


    表麵上他還能夠繃得住,但他的精神在等待頭頂的刺刀掉下的過程裏,已經被惶惶不安,被對未知的恐懼,被因無能為力而生出的絕望,一點一點的在吞噬著,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突然徹底崩潰。


    經歷過戰場廝殺和生死一線,霍庭並不怕自己有病被曝光之後會失去工作,不怕會因此遭受非議,也不怕會被人用各種各樣的目光打量,他擔心的是有朝一日自己的意識會變成空白一片,會變成一個毫無記憶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什麽的人,甚至他會消失,活下來的不知道是個什麽玩意,那還是他嗎?


    他無法接受那樣的自己,也害怕這樣的可能性,他現在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更不知道該怎麽辦,他該怎麽去治療,這種難以啟齒的隱秘他也不知道除了埋在心裏,還能夠跟誰說。


    沈華濃是目前為止,至少是他發現的唯一一個跟他失憶時候有過接觸的人,以前他也有過意識突然空白的時候,可並沒有聽誰說過見過他,透露出一言半語的相關信息,隻有沈華濃。


    如果沈華濃沒有撒謊,那算上這一次,他起碼已經找過她三次了。


    霍庭想知道在自己無意識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麽,也許這會是他克服病情的契機,也許會對自己的病情有益,可本能的又想要逃避,也許什麽都沒有呢,隻在沈華濃麵前是個笑話。


    懷著這種矛盾的心情,他看著沈華濃,眼神變得越發的複雜。


    為什麽會是她呢?


    為什麽他會來找她呢?


    霍庭的神色是挺複雜諱莫如深的,但沈華濃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精分走了,男主又迴來了。


    她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抬頭看看牆上的掛鍾,嗯,距離精分離開並沒有多久,想必突然恢復神誌的男主看見不合適的場景頓時懵逼了,現在是迴來想找點兒線索咯?


    這麽一想,沈華濃覺得他攤上這種病也是挺可憐的,明明小說中他挺正常的啊,難道是因為精分出來的那一隻愛上了自己,才頻頻想辦法出來,這才讓霍庭這個男主遭受這個精神折磨?


    沈華濃甩開這個蘇炸天的念頭,視線又落在眼前的霍庭身上。


    真是應了那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還是先可憐可憐自己吧,如果不跟他離婚,以後還要再死皮賴臉住他宿舍去,一會冷暴力加守活寡,一會精分動不動暴躁黑化?這樣的日子也太特麽的苦逼了。


    她放下手中的勺子,沖霍庭招了招手。


    霍庭猶豫了一下,還是繃著臉走了過來,兩人之間就隔著一條案板。


    沈華濃說:「不記得了吧?想讓我告訴你啊?」


    霍庭不吭聲,眼神緊盯著她。


    沈華濃又說:「沒想到你真的挺不要臉的。」


    霍庭無言以對,打算最多再忍她一句話,如果她再這麽冷嘲熱諷的奚落他,他轉身就走。


    沈華濃也是很有眼色的,就此打住了,畢竟跟霍庭再吵一架沒有任何意義,她就是想找個心理平衡罵他幾句發泄一下而已。


    她讓豎著耳朵聽熱鬧的彭振華去庫房拿兩罈子醬菜過來,將人給打發走了。


    對此彭振華覺得自己是冤枉的,他明明是怕霍庭會欺負姐好麽!不管怎麽樣,他是不敢違背沈華濃,乖乖的出去了。


    沒有閑雜人等了,沈華濃正色說:「京市華僑醫院有個醫生叫任勛傑,他對心理學頗有研究,你有空可以去找找他。」


    霍庭神色微變,然後在好心後麵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更出乎意料的還在後麵,沈華濃又說了:「你這個問題吧,就是個心理問題,你自己想想是不是有什麽心理陰影,不好的經歷?一提就煩躁的?沒準那個就是病因,還有你的這個毛病應該也給你很大的壓力了。」


    「有些事呢越壓製越強越容易引起反彈,你可以嚐試著放鬆一點,或者將心理壓力給人說說,放鬆發泄一下,人別總繃得那麽緊,做人嘛誰沒點傷心事糟心事,自己想法子開解自己吧,沒準兒會減輕點症狀,別問我怎麽知道,這是你自己說的,越是壓製越起反效果,當然你是不記得了。」


    霍庭若有所思,對這句話他有印象,是之前在部隊的時候,他因為無法克製的狂躁看過一個蘇聯醫生,是那時那個醫生給他說的。


    「其實吧,就算你不記得也不用太擔心,你不記得的時候,隻是卑鄙無恥不要臉了點......」


    沈華濃會看人臉色會審時度勢,一點也懼怕眼前這個意識清明、不跟女人吵架的霍庭,不過涉及到敏感話題,可能會讓霍庭受到刺激的話題,她覺得還是慎重點兒好,免得刺激到他發狂了,她還有事跟這位正主談呢。


    罵兩句也就差不多了,又將他監守自盜的事情給瞞下來了,語氣好了點兒。


    跟著繼續說:「並沒有做別的,而且據我所知,你看著還挺正常的,隻是像變了個人,不認識你的人不會覺得你不正常,沒做特別匪夷所思比如裸奔之類的舉動,也挺會善後,不留線索,應該不會讓別人發現,也不會影響你的工作。


    我感覺應該是產生了第二人格,簡單的說就是你失憶之後性情大變,變成了另一個人,他說自己叫鎖子,擁有你這具身體的全部記憶,我知道的也就這麽多。」


    霍庭沉默的看著沈華濃,他相信沈華濃說的。


    他自己也隱隱有所察覺,記憶缺失的時候不是徹底的瘋狂,還會將痕跡全給抹掉了,不然他也不會找不到什麽線索,也沒有讓其他人生疑過。


    但沈華濃她很明顯就討厭他啊,完全可以編一套說辭來噁心他,讓他煩躁啊。


    這麽想,他就問了:「為什麽告訴我?」


    沈華濃手撐在案板上,很和氣的說:「我忘記了提一點,你聽完了千萬別激動,穩住情緒好嗎?」


    她鄭重其事的,霍庭也嚴肅的點頭:「你說。」


    「那我說了啊,你不記事的時候吧,總是對我死纏爛打,糾纏不休,讓人挺煩的,你好好戰勝病魔,我能幫的上忙的地方一定會幫,我再想到什麽細節有機會給你說吧,我也沒什麽要求,就是希望你別再失控分裂,也別再纏著我了,讓我順利的離婚,好嗎?嗯,就是這樣。」


    霍庭:......我肯定是幻聽了。


    「你不信?」沈華濃收迴手,在空氣裏揮了揮:「無所謂了,你愛信不信,不過,你放心,我會將你和病人區分開,不會當你也愛上我的,我知道分寸。總之,我是真心的發自肺腑的希望你趕緊痊癒,然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霍庭問道:「你還有別的補充嗎?」


    「沒有了,我知道也就這些。」沈華濃說完,又問道:「我能不能問問我爸爸的事?」


    霍庭聞言,原本繃得像塊瓷磚的麵色陡然出現了裂痕,沈華濃就從這裂痕裏看到了煩躁和克製。


    她心裏一驚,原小說中霍庭就一直因為他父親的非正常死亡而耿耿於懷,在審問沈克勤的時候,他也十分的壓抑激動。這件事別是觸碰到他的禁忌了吧?


    霍庭硬梆梆的道:「他已經認罪了。」


    沈華濃忍不住反駁道:「他認罪了,你要是真的完全相信他說的那些話,現在應該去抓緊時間結案,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了吧?」


    霍庭看向沈華濃的眼神風暴將來。


    沈華濃凝視著霍庭的眼睛,手不自覺的微微抬離麵前的案板十公分高,像是在指揮一場陷入低緩時候的交響樂,語氣也放得極緩:「你深唿吸冷靜冷靜,他認罪肯定是撒謊了,你應該發現他有破綻了是不是?」


    「我爸爸他半生大半的心思都在醫藥學上,在其他方麵沒什麽心眼,他被你逼迫的認罪求死你就應該知道,他這個人心思很簡單,不是個會撒謊的人,他的心思都很好猜,也不會去故意包庇壞人。你也是偵查精英,應該有判斷了吧?」


    霍庭緊抿著唇聽完,關於舊案的煩悶在看見她不經意露出的謹慎動作時凝滯了。


    作天作地的沈華濃都如此懼怕他會發病,這麽慎重防備,那麽換作是別人呢?膽子小點的人呢?


    他心中陣陣發苦,收迴視線,什麽也沒有說什麽,直接轉身走了。


    沈華濃覺得他這個狀況不太對勁,生恐他馬上又變成鎖子對自己報復,她還被他給威脅著呢。


    畢竟她剛才跟霍庭說的那些話意圖在阻止他現身,往嚴重了說,那叫扼殺他,他的記憶可不切片,是什麽都知道的,萬一他再出來,那她就得倒黴了。


    這也就是個惡性循環,如果她憋著不告訴霍庭,那他對自己的病情沒準還一無所知,治不好病精分了還得煩她,可她說了吧,又很可能會麵對蛇精病的報復。


    真是左右為難,這是做了什麽孽才攤上這樣的事!要是兩個人格都記憶切片那也成啊!


    不過現在說都說了,沈華濃覺得得想法子補救一下,又忙把霍庭給叫住了,決定先安撫一下藏在霍庭表象下的暴躁人格,萬一他又蹦出來,自己也能找話緩和緩和。


    於是她斟酌著道:「有件事我得先給你通通氣,真的不是我想再纏著你,在你不能完全控製自己的精神和意識之前,我隻能這麽做,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霍庭頓足,背對著她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可能得跟你一起住。」


    霍庭驚訝得轉過頭來了。


    沈華濃趕緊道,「你逼的。」她點點頭:「是真的,騙你不是人,你讓我去的,威脅我,我不得已。」


    霍庭眼皮跳了跳。


    「其實我也不是非住進去不可,可以再看後續發展的情況再做決定,等商量離婚的時候再看吧。」沈華濃說。


    霍庭點了一下頭。


    「你點頭是什麽意思,是知道了,還是同意了?」


    「再說吧。」


    沈華濃撇撇嘴,目送他離開。


    他一走,彭振華也有眼力勁的迴來了,見沈華濃臉色還不太好,他不再提渣渣姐夫的事讓她心煩了,說起了昨晚上的荷塘鮮包子。李素梅和張利君說過的那些誇讚和道謝的話他沒有重複,說起了另一件事:


    「姐,你知道住院部的那個秦老先生嗎?」


    沈華濃哪裏知道這些閑事,她現在也顧不上,敷衍的搖了搖頭,彭振華想讓她心情好點兒,還是繼續說開了。


    「這位老先生挑嘴的很,這不吃那不吃的,之前來食堂訂餐,差點沒把劉師傅逼瘋了,劉師傅給做了有幾天吧,再後來他就沒有再來過了。」


    「昨天晚上我們去化驗科那邊送夜宵,正好碰見那個秦老先生了,他過去抽血來著,我們也順嘴邀請他了,還以為他不會要呢,沒想到人家還接受了,不過照顧他的護士說老人家晚上不能吃太多,就給了他半個包子,他都吃了,連綠豆蓮子湯也喝了半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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