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陷入了沉默。


    善與惡,生與死,都在一念之間。


    良久,東方珞才道:“你當初被淩波綁走,三爺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原先聽婆母話裏的意思,三爺似乎也是參與了綁架的呢!”


    鍾淩風道:“是!如果沒有他的配合,淩波也不好下手。”


    東方珞道:“淩波瞞著婆母,是因為想看婆母受折磨,三爺又是為了什麽?償”


    鍾淩風道:“那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東方珞看著他蹙起的眉頭,也就不再多問了攖。


    有些事情,本就是糊塗賬,是說不清楚的。


    她可以在心裏暗暗的揣摩,淩波本是跟淩側妃長得很像的人。


    鍾淩虛對淩波如果真的無感,那麽,他的心中對淩側妃會否有那麽點兒幻想呢?


    這雖然有些匪夷所思,但倆人年紀相仿,又無血緣關係,心中有異樣的情愫也不是不可能的。


    鍾淩虛明知道鍾淩風在哪兒,卻不肯對淩側妃據實相告。


    或許真的是存了陰暗的心思的。


    那就是想讓淩側妃對忠王爺徹底的寒心,以至於能從這忠王府中走出去。


    年輕氣盛的男子,畢竟是欠考慮的。


    淩側妃可以對忠王爺死心,但真正能讓她萬念俱灰的還是兒子啊!


    當然了,這也隻是猜測。事實怎麽樣,也就正如鍾淩風所說了,隻有當事人自己知道了。


    “既然三爺沒有死,那麽清點屍體的時候,就沒有發覺嗎?”


    鍾淩風道:“你為什麽不問三哥為何會衝進大火中?”


    東方珞道:“因為他不是那種見死不救的人啊!”


    鍾淩風道:“事實上,是淩波給他送了字條,讓他趕去救人。”


    “莫非淩波讓他去就是約好了借助著大火跟三爺遠走高飛?”東方珞說完,被自己的話給驚訝住了。


    淩波若是真有這樣的算計,那她也確實是聰慧非常了。


    鍾淩風點點頭,“所以她在這密道裏事先準備好了一男一女兩具屍體。”


    “啊!”東方珞大叫著一下子撲到了鍾淩風的懷裏。


    鍾淩風拍拍她的背,“都已經被燒焦了,你怕什麽?”


    “鬼啊!”東方珞不肯抬頭,“不是聽說最近忠王裏鬧的厲害嘛!”


    鍾淩風強行推開她,“想不想去看看鬼長什麽樣?”


    “嗯?”東方珞瞪大眼眸,“也就是說,今晚真的有鬼了?”


    “這個時候,應該差不多了。”鍾淩風牽起她的手離開了密室,沿著密道往前走。


    東方珞後知後覺的道:“來的時候,沒有走這麽久啊!”


    鍾淩風道:“因為不是來時的路!”


    也不知走了多久,按照上麵的路程來算,應是繞了忠王府大半了吧!鍾淩風終於把手中的夜明珠交給了東方珞,自己則抬手上舉,掀開了木板。


    鍾淩風先把東方珞舉上去,“低頭,上麵是榻,爬出去。”


    東方珞依言,到了地麵後,爬了出去。


    鼻間充斥著灰塵的氣味。


    耳邊響起了哭喊聲。


    鍾淩風將夜明珠收了起來。


    東方珞小聲問:“這是哪裏?竟像是許久沒有人住的樣子。”


    鍾淩風道:“三哥的院子,一個盛廢舊物的雜貨間。”


    因為堆放的東西並不貴重,門就沒有上鎖。


    出去後,鍾淩風卻直接攬著她的腰躍上了屋頂。


    一會兒地下,一會兒飛升,這也算是上天入地了。


    到了屋頂,才知道,他們出來的雜貨間,是後罩房的一間。


    前麵的院子裏卻是燈火通明。


    哭聲正是從院子裏傳來的。


    借著燈火,東方珞看清了院子裏的局勢。


    忠王爺是在的。


    鍾淩雲和鍾淩霄也在。


    癱在地上嚶嚶哭泣的是鄭氏。


    大腹便便的應該是這座院子的居住者,鍾淩霄扶上來的那個妾室吧!


    此外,還有一個人。


    光禿禿的腦門,在現代是可以用電燈泡來形容的。


    穿著寬大的僧袍,撚著佛珠,連聲說著:“阿彌陀佛!”


    “若穀大師?”東方珞失聲喊,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偏那僧人如同聽到了般,抬眼往這邊看來。


    東方珞看的更清楚了,不禁歎氣小聲道:“原來三爺已經出家了啊!”


    鍾淩風道:“來晚了!鄭氏似乎已經交代完了。”


    東方珞道:“無妨!她交代的事情,我已經知曉了。”


    忠王爺伸出顫抖的手,指著若穀,“你------你居然還活著!青鸞呢?青鸞是不是也還活著?”


    青鸞應該是淩側妃的閨名了吧!


    若穀道:“阿彌陀佛!貧僧前來,不過是了卻當年的恩怨。如今是是非非,王爺已經知曉。貧僧去也!”


    “青鸞在哪兒?”忠王爺衝到若穀的麵前,步伐踉蹌,身體更是搖搖晃晃,幾乎站立不穩。


    若穀道:“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實不知!施主保重!”


    “施主?本王是施主?”忠王爺倒退兩步,“當年之事,果然是我錯怪了青鸞啊!她活著!卻再也不肯原諒我了!不然,在我麵前出現,不會對我那般的漠視了。”


    若穀往外走,嘴裏念叨著:“善惡到頭終有報啊!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啊!”


    “父親!”鍾淩霄攔住忠王爺,“是兒子失察,才會釀成了當日的惡果。都是這個毒婦!嫁過來沒多久,居然就攛掇著母親,做出那般喪盡天良的事情。如今報應到了徹兒的頭上了。兒子要休妻!”


    忠王爺看也不看他一眼,塌了肩膀,繞過他往外走,“隨便吧!隨便你們折騰吧!這忠王府的日子怕是也要到頭了。”


    地上的鄭氏卻一下子彈跳了起來,撲向了鍾淩霄,“你休我?你憑什麽休我?你這個負心漢------”


    東方珞撫額,“夫君,我累了!”


    鍾淩風抱起她,起落間,腳著地,已經迴到了鬆竹堂。


    東方珞不由得感歎,“倘大的忠王府,也就這一塊兒淨土了。密道之事,他們就不曾發現嗎?”


    鍾淩風道:“鬆竹堂是我迴來後一手重建的。不過,從今後,他們應該就知道了。”


    幸存者既然沒有飛天,便隻能遁地了。


    東方珞道:“鄭氏那時候是新婦吧!沒想到出謀劃策起來,那般的心狠。”


    鍾淩風道:“幸虧這種事傳女不傳男。”


    東方珞就樂了,這就是說鍾佳和鍾伶兩肚子的壞水都是遺傳自鄭氏了。“鍾徹會怎樣?”


    鍾淩風道:“那就要看他自己了!知道了當年的真相,他隻會更加的心寒吧!”


    東方珞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了。


    搬走後,屬於忠王府的這一頁也就徹底的揭過去了。


    翌日,鍾淩風和東方珞走出鬆竹堂的時候,就看到了如同石塑一般站在那裏的忠王爺。


    東方珞也終於相信了,什麽是一夜白發。


    鍾淩風冷冷的站著。


    東方珞走上前,福身一禮,“父親!”


    忠王爺木然的轉過頭來,眼若白兔,紅彤彤一片。


    東方珞原以為他是等在這裏相送的,現在才知道,他隻是在這裏發呆。也或許是在緬懷故人。


    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這裏站了多久。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還是一夜?


    “要走了嗎?”忠王爺翕動著嘴唇問。


    那唇幹裂,沒有血色。


    東方珞道:“父親保重!那邊安排妥當了,父親若得空,可以去看看。”


    “唔!”忠王爺應聲。


    眼睛明明是看過來的,但東方珞相信,那眼是沒有焦距的。


    東方珞迴到鍾淩風身邊,“夫君,走吧!”


    鍾淩風走到忠王爺身邊的時候,忠王爺的身體突然動了,伸出一隻胳膊,擋在了鍾淩風麵前,“你母親在哪裏?”


    鍾淩風不說話,也不看他。


    忠王爺道:“跟著珞兒嫁過來的那個,就是你母親吧?”


    鍾淩風道:“不!那個是淩波!我母親已經死在那場大火裏了。”


    忠王爺盯著鍾淩風的眼睛裏終於有了焦距,“到了現在,你還要騙我嗎?”


    鍾淩風將擋在他麵前的手臂移開,“騙你如何?不騙你又如何?你還能去找她嗎?”


    東方珞看著鍾淩風的動作,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四兩撥千斤吧!


    忠王爺的身體踉蹌了一下。


    鍾淩風就牽起東方珞的手往外走。


    直到鬆竹堂的大門再也看不見,都不曾迴頭。


    東方珞反握住鍾淩風的手,“夫君,你還有我!”


    無論鍾淩風對於忠王府有著多少的恨意,卻也畢竟是給了他童年迴憶的地方。


    是他這麽多年來,一直居住的地方。


    要徹底的離開了,多多少少總會有些不舍吧!


    鍾淩風勾唇,他的小妻子的小動作,總會讓他有莫名的暖意。


    雖然對於忠王府,他壓根兒沒那麽留戀。


    但適時的裝一下脆弱,換來別樣的關愛,似乎也不錯。


    卻偏偏有人大煞風景。


    斜裏衝出來一個人,撲通跪倒在了二人麵前。


    鍾淩風直覺的將東方珞扯到了身後。


    東方珞穩定心神看過去,鍾伶正匍匐在地上,眼巴巴的看過來。


    “五叔,五嬸,求你們救救伶兒吧!”未語淚先流,宛如梨花帶雨,真真的惹人憐惜。


    鍾淩風看也不看一眼,拉著東方珞繞道走。


    鍾伶卻一下子撲過去,抱住了東方珞的腿,“五嬸,你不能見死不救啊!你是大夫,醫者仁心,你該有最善良的心才對。”


    東方珞求救的看向鍾淩風。


    鍾淩風唇語:踹她。


    東方珞唇角抽了抽,她下不了腳啊!


    “五小姐這是做什麽?你現在的身份可是非同一般呢!和親的女官,怎能隨隨便便給人下跪?”


    “我才不稀罕做什麽女官!”鍾伶抱著東方珞的手愈發的收緊了,“五嬸!你是翼王府的郡主,你去求求翼王爺,讓他跟皇上說說,別讓我去漠西了。我去了那裏,會死的!”


    東方珞哭笑不得的看著她,“你當我父王是什麽人了?那可是聖旨!皇上是隨隨便便收迴成命的人嗎?五小姐請起吧!恕我愛莫能助。”


    何況,她親親夫君挖的坑,她為何要去填?


    鍾伶放聲大哭,“你就真的忍心見死不救嗎?我從前是做了針對你的糊塗事,你看著我年紀小的份上,有沒有給你造成什麽損失,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吧!五嬸,你若不出手救我,就真的沒人能救我了。”


    東方珞一下子拉了小臉,“你若再這樣說下去,就是拉整個忠王府給你陪葬!”


    抬腳一甩,鍾伶就癱坐在了地上。


    東方珞道:“無論你心裏是怎麽想的,在皇上那裏,這是對忠王府的榮寵。你要死要活的曲解皇上的意思,若是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裏,皇上會饒了忠王府嗎?四大侯府都倒了,你以為忠王府還能存在多久?”


    “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若是忠王府的榮寵,忠王府並不隻有我一個小姐!”


    東方珞冷笑,就算到了現在,她還想著拉別人下水。這樣的人如果知道悔改,她還不如相信明天的太陽從西邊出來呢!


    “你認為嘉怡郡主就甘心嗎?你跟她關係最好,她不選你還能選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自求多福吧!”


    “東方珞,你見死不救枉為人!我詛咒你不得好死!我詛咒你生個女兒也跟我一樣的結局。”鍾伶坐在地上哭罵開了。


    鍾淩風蹙眉。


    東方珞連忙上去抱住他的胳膊,沒等著說話,就聽到啪的一聲脆響。


    東方珞確定鍾淩風是沒有動手的。


    再看向鍾伶的時候,就發現她身邊站了一個人。


    第一眼的印象就是瘦骨嶙峋。


    東方珞其實一直不讚同以瘦為美,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她是醫者,在她看來,唯有健康才能作為美的標準。


    鍾徹,已經瘦的如同竹竿在挑著衣服了。


    眼含血絲,麵色沉鬱,再也不複當初在惠濟庵見到的少年了。


    垂下的右手在微微發抖,“你這成什麽樣子?”


    鍾伶捂著臉,忘了哭泣,愣愣的道:“我是你親妹妹!你怎麽下得了手?”


    鍾徹卻不看她,而是轉向鍾淩風,“五叔,請便!伶兒最近身體不適,才會胡言亂語,請見諒。”


    “哥!”鍾伶猛的從地上爬起來,“你不用對他們客氣的,他們根本就無情無義------”


    “你閉嘴!”鍾徹扭頭冷喝。“五叔------保重!”


    然後上去拉住鍾伶的胳膊,幾乎是拖拽著鍾伶走。


    縱使鍾徹已經骨瘦如柴,力氣還是有的。鍾伶試圖掙紮,卻根本掙不開他的鉗製。


    東方珞忍不住的歎氣。


    鍾淩風牽起她的手,“走吧!”


    “嗯!”東方珞很配合的跟上他的腳步,“夫君,你沒生氣吧?”


    “嗯?”鍾淩風看她一眼。


    東方珞深吸口氣,“跟那種人,用不著生氣的!被瘋狗咬了,還能咬迴來不成?”


    鍾淩風舒展了眉頭,“我還想勸你呢!無論她說的有多難聽,想想她即將到漠西生活,心裏就應該舒服點兒。”


    東方珞咧嘴,“夫君高明啊!”


    鍾淩風就露出了白白的牙齒,拽了拽她鬥篷的帽子。然後牽著她的手,大步流星的出了忠王府的大門。


    東西都搬去了新府那邊,東方珞和鍾淩風則直接迴了翼王府。


    兩人給翼王妃行禮。


    翼王妃鬆了口氣,“迴來就好!”


    東方珞忙不迭的問:“母妃,水仙姨在哪兒?”


    翼王妃道:“走了啊!”


    剛迴來,屁股還沒沾凳子就問水仙,還真是讓她這個當娘親的吃味啊!


    “走了?”東方珞吃驚的看向鍾淩風,“你可知道?”


    鍾淩風苦笑,“事情到了現在,也差不多了。走了就走了吧!”


    翼王妃更加的詫異,“你們這是打的什麽啞謎?”


    東方珞道:“母妃或許還不知道吧!水仙姨她就是珞兒的婆母淩側妃啊!”


    “呀!”翼王妃一下子張大了嘴巴,看向鍾淩風,“這是真的?”


    鍾淩風麵上無波的點點頭,“母親她的確活著!”


    翼王妃很快的迴神,畢竟對於水仙是淩波的說法,她也是有諸多懷疑的。“既是活著,為何要活在淩波的身份裏?莫非當年能活是因為淩波?”


    東方珞道:“好與壞,卻是都讓淩波給占了呢!”


    鍾淩風道:“淩風去新府那邊看看!”


    翼王妃揮揮手。


    鍾淩風一走,東方珞便把忠王府當年的種種,講給了翼王妃聽。


    翼王妃聽後自然是唏噓不已。


    “沒想到最終害了淩側妃的,還是自己人啊!”


    東方珞也是忍不住的歎氣,淩波是淩側妃的自己人,忠王府的那些個又何曾是外人呢?


    翼王妃道:“如此,淩側妃借用淩波的身份,倒不是緬懷,怕是提醒自己的成分多一些了呢!”


    東方珞道:“那就不好說了呢!人已經走了,又不好求證。她沒說要去哪兒要走多久嗎?”


    翼王妃道:“十多年的仇恨,等真正塵埃落定,或許不是喜悅,卻反而有種別樣的失落吧!不用太掛心她!估計很快就會迴來。畢竟,她的兒子在這兒,媳婦也在這兒啊!”


    東方珞道:“那倒是!珞兒給她的尊敬,一直都是當她是婆婆看待的。”


    翼王妃輕笑,“你個鬼精!恐怕對她的身份早就懷疑了吧?”


    東方珞道:“我再怎麽懷疑,也比不得母妃啊!畢竟,你們可是親密無間的故人啊!”


    東方珞說著,還不忘做個鬼臉。


    兩人的情緒,並沒有因為水仙的離去而憂傷難過。就仿佛,水仙隻是去遊曆了一般。


    遊曆,無論走多遠,無論去哪兒,都是要迴來的。


    水仙,更沒有不迴來的理由。


    東方珞又陪著翼王妃說了會兒話,約好了下午一起去新府那邊看看,正準備離開。小丫鬟來報,說是北郭侯夫人來訪。


    翼王妃道:“請進來吧!”


    東方珞看向翼王妃,“北郭侯夫人這時候來訪,可是北郭侯府的事情有了定論?”


    翼王妃道:“嗯!說起來是昨日的事情,北郭侯府在北疆的兵權,皇上已經接了。皇上也說了,北郭侯府作為開國功臣,又為大衍朝守衛北疆這麽多年,是該好好享受清福的時候了。”


    ---題外話---感謝張連婧1、13605336045(3)、yxy9911(5)的月票!感謝strachelchen的荷包!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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