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闕華道:“被押在後院了!這天寒地凍的,可別把人給凍壞了。”


    耿守禮已經將剛才東方珞的要求吩咐了下去,轉迴了屋內,道:“她的嫌疑,還不能排除。”


    東方珞道:“她沒有嫌疑!”


    話說的斬釘截鐵。


    耿守禮訝異,“郡主何以這般肯定?”


    東方珞道:“若南宮淳有罪,那麽,你的這個養女,當年就是害死她親爹的兇手!攙”


    耿守禮眉頭打結,“兩個案子,怎麽可以綁在一起?”


    東方珞道:“因為當年西門塘犯病,跟今日的西門堩如出一轍。對吧,綠絲?”


    綠絲的身體就又劇烈顫抖了起來,哆嗦著嘴唇,卻就是說不出話來。


    東方珞道:“當初,在惠通寺的時候,你說及你親生父親的死因時,我其實並沒有考慮那麽多。也甚至以為,西門塘極有可能就是死於內宅女人之手,順著你的話想,也就是被人下了毒。


    但是,昨日看到西門堩犯病,再觀察你的神情變化,我對當年之事就有了重新的考慮。西門塘當年,也是個酒鬼吧?”


    耿守禮點頭,“不錯!西門世子當年,的確是嗜酒如命!”


    東方珞道:“所以,他們兩人發病的誘因其實是一樣的,都是酒在作怪。而且,他們兩人的病也應該是一模一樣的。對吧,綠絲?”


    綠絲木然的點點頭,眼裏的眼裏就吧嗒吧嗒的落了下來。“我真的沒有殺我爹!我沒有!”


    東方珞道:“同樣是一碗粥,你沒有殺你爹,憑什麽認為南宮淳殺了你二叔?”


    綠絲張口結舌。


    東方珞道:“就因為你是親生女兒就沒有了動機嗎?就因為南宮淳被南宮侯府除名,而且從前於人不友善,就有了害人之心嗎?”


    見綠絲啞口無言,耿守禮忙道:“當年的西門侯府,內院裏是很複雜的!南宮淳她跟隨時大夫也有不少的時日,已經對藥理懂得很多了。”


    東方珞道:“耿大人!所謂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綠絲可以不懂,你作為他的父親,作為一個朝廷命官,難道也不懂嗎?”


    耿守禮就被搶白的紅了臉。


    東方珞道:“好吧!如果我猜測沒錯,當年西門塘之死,的確是死在了那碗粥上。但是,粥裏並沒有毒!就跟今天南宮淳喂的那碗粥裏沒有毒一樣。”


    時闕華若有所思道:“莫非是因為病本身?”


    東方珞看向綠絲,“昨日,我給他紮完針後,交代了你什麽?”


    綠絲瞪大眼睛,一臉的木然。就仿佛腦子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東方珞道:“我有沒有告訴你,要餓他三天三夜?”


    綠絲點頭,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我以為郡主是在生二叔的氣,說的是氣話。想著二叔病情好轉了,這才讓南宮淳去熬粥來,哪想到------”


    東方珞歎氣,“我說的餓他三天三夜,是治療的必須方法啊!這脾痹之症,說的通俗一點兒,就是他肚子裏的某個器官,本來是分泌消化液用來消化食物的,現在這消化液卻消化起自身來了。不進食,這種消化液不分泌。一進食,它就把自身消化的更厲害。我說的,你們可聽明白了?”


    時闕華一臉的驚喜道:“屬下明白了!屬下治療了那麽多病人,之所以大都失敗了,不是屬下的藥有問題,而恰恰是沒有讓病人禁止飲食啊!”


    東方珞走到綠絲身邊,拍拍她的肩膀,“你爹不是你毒死的,她隻是死於自己的病!”


    說白了就是死於對病的無知裏。


    綠絲就猛的抱住東方珞的腰,將臉埋在她身上,放聲大哭。


    哭是一種釋放。


    而綠絲此刻需要釋放的東西就太多太多了。


    雖然西門塘最終還是死於她的那碗粥,但是蓄意謀殺,和無意為之,那在心裏落下的滋味,就完全是兩迴事了。


    這些年來,前者的陰影,的確是壓的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如今,沉冤得雪,心裏的包袱總算可以解開了。


    南宮淳就被放了出來,得知了事情的始末,跪在東方珞腳邊,更是連連磕頭。發誓道:“經曆了此事,更加堅定了我學醫之心!南宮淳日後,定然不負郡主今日救命之恩!”


    東方珞就伸手將她托了起來,“以後的路,該怎麽走,你自己能想好了就好!”


    對於西門堩的治療,又交代了時闕華幾句。東方珞這才跟著鍾淩風離開了裕豐堂。


    太陽已經出來了,陽光落在雪上,白白的晃眼。


    大街上,更是隨處可見掃雪的人。


    風起,將屋頂樹杈見的積雪吹落,惹得人們將頭縮進了脖子瑟抖。


    鍾淩風握住東方珞的小手,“還想打雪仗嗎?”


    “嗯!”東方珞應聲。


    雖然剛才的經曆比打一場雪仗還有累,不過累的是心。


    鍾淩風道:“那就先去吃飯吧!”


    在外麵吃過早飯,依著鍾淩風的意思,出城去野外打雪仗。


    東方珞堅決的否定了。


    某人不過是在大街上露個麵,就惹得兩個小媳婦不是撞牆,就是撞樹。撞牆的額頭發紅,撞樹的差點兒被樹上的雪掩埋。


    事實證明,走路不看路,是會有著致命的危險因素的。


    而某人若是生活在現代,往大街上一站,絕對是堵塞交通的罪魁禍首。


    所以,為了避免他為禍人間,東方珞決定還是把他帶迴鬆竹堂雪藏的比較好。


    有一種說法是,雪融化了是春天。


    但這冬天的第一場雪的融化,絕對離著春天遠了去了。而且充分驗證了一個道理,下雪不冷化雪冷。


    東方珞躲在屋子裏,是堅決抵製出去的。


    比起外麵化雪帶來的泥濘,她倒寧願在炭爐旁看看書,描描紅,甚至她不太熱衷的繡花都變的可愛了起來。


    當然,水仙的授琴也正式開始,每天半個時辰,時間倒也不算長。


    一個人一旦靜下心來,放棄抵觸,把自己沉進去,其實學什麽都不是難事的。


    至少,被融雪擋在家裏的東方珞是漸漸的入門了。


    鍾淩風卻在這樣的日子裏,忙的白天不見人影。


    至於忙什麽,東方珞從不過問。


    她要的,不過是他在天黑之前的安返。


    主院那邊,倒是安靜的很。


    這可能要歸功於長公主府。


    因為自從鄭氏迴了一趟娘家後,二房就徹底的消停了。至少表麵上如此。


    當然了,那邊不來找事,東方珞樂的相安無事。


    屋簷上的冰淩越來越小,證明這場雪已經融化的差不多了。


    時間進入了十一月,東方珞不得不跨過被忠王爺砸碎的那道門,去給鍾依添妝。


    東方珞的神情懨懨的,鍾淩風昨晚天黑之前的確是迴來了,卻在睡到半夜後又走了。


    至今未見人影,也沒有任何的信息送迴來。


    東方珞的心就有些糟亂和不踏實。


    若是要出遠門,應該告訴她一聲吧!


    一邊卻又忍不住的安慰自己,他現在的身份是鍾淩風,應該沒有什麽危險找上他才對。


    可能是遇上什麽事給耽擱了吧!


    也許,沒有消息傳迴來就是好消息。


    但等待是最煎熬人的事,她必須找點兒事做來轉移一下注意力。


    鍾依的閨房裏全都是喜慶的紅色,跟她當初出嫁前是一樣的。


    隻是現在的喜慶,在明日屋裏的東西被搬空後,會顯得更加的蕭索。


    東方珞給的是兩副福順銀樓新出的頭麵,外加一張銀票。


    銀票的數額,正好與當日她認親時,東方菊給她的一樣。


    東方菊在接過去後,神情上也是不太自然的。


    東方珞笑笑,“明麵上,我也就隻能給這麽多了。”


    畢竟,二房,四房那邊都有未出嫁女,都虎視眈眈的看著呢!


    若是一碗水端不平,怕是又要鬧騰呢!


    東方菊陪著笑,“已經很多了!”


    東方珞道:“我與鍾依,是有著其他人難以比擬的情分的。等到她迴門的時候,我再從陪嫁裏挑幾樣送她。”


    鍾依從旁道:“嗯!最好把你的陪嫁都送給我才好,讓我也風光風光。”


    東方菊就白了一眼過去,“這眼看著上花轎了,嘴上卻沒有個把門的。在婆家跟在娘家不一樣,若是日後在婆家招惹了禍事,別指望著有人為你出頭啊!”


    鍾依道:“你以為我會跟那個一樣沒臉沒皮的啊?真走到了那一步,我就和離。守著我的嫁妝,過自己的小日子去。”


    東方珞抿嘴笑,“我還以為你要剪了頭發當姑子去呢!”


    鍾佳在這個家裏,已然成了反麵教材了。


    據說鍾淩霄陪著小心親自將女兒送去了賢國公府,卻還是被退了迴來。


    賢國公府發話了,這樣的兒媳婦她們不敢收,影響對下一代的教育。還是忠王府把人教好了,再說吧!


    鍾淩霄活到這個歲數,幾時受過這種委屈了?


    據說,從賢國公府迴來後,就把鄭氏屋裏的東西砸了個稀巴爛。


    怒火中燒中,居然沒有考慮到,那些個瓷器家具都是銀子買來的。


    忠王爺一怒之下,便禁了鍾淩霄的足。


    禁足當然不是主要的,主要的還是禁了從公中的銀子支出啊!


    其實,就算不禁足,鍾淩霄怕是也沒有臉麵出去鬼混了。


    男人在外,除了炫耀官職榮寵之外,怕就是妻妾兒女了。


    鍾淩霄現在,還有什麽能拿得出手去的呢?


    “切!”鍾依癟嘴,“我才沒那麽傻呢!出家有什麽好?想想一輩子都不能吃肉了,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呸呸呸!”東方菊啐了三口,“說話越來越沒個數了。大喜的日子,少給我胡說八道。”


    鍾依道:“我說的是實話啊!若是出家真的好,鍾佳現在可謂是走投無路了,她為何不出?”


    “別亂說話!”東方菊道,“我去準備點心!”


    鍾依伸長脖子,聽著東方菊的腳步聲,在院子裏越走越遠。這才拉著東方珞神秘兮兮的道:“你聽說了嗎?鍾徹那小子吵著要去軍中呢!”


    東方珞有些意外,問道:“真的假的?”


    鍾依的臉上就一派幸災樂禍,“你果然躲在鬆竹堂裏什麽都不知道!為此事,祖母的病情又加重了呢!要知道,鍾徹可是他最最喜愛的孫子呢!也是她寄予厚望的孫子!”


    東方珞抬手揉小耳朵,“人不是已經找迴來了嗎?”


    鍾依歎氣,“我是看不慣二房,但跟那鍾徹卻是沒起過什麽衝突的。他如今人是迴來了,魂卻沒迴來。據說,當日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往漠北飛奔呢!”


    東方珞頓時唏噓不已。


    那鍾徹,究竟對自己的家人有多失望,才會出此下策呢?


    好男兒當然可以誌在四方,也可以在軍營中得到磨練。


    可問題是,鍾徹並非是奔著前程去的,而是為著逃避現實啊!


    東方珞道:“他那日提到你三叔,說是走向了一條不歸路。你對你三叔可有印象?”


    鍾依蹙眉,目光微閃,“三叔出事的時候,至今也已經十多年了呢!我那時候還小,哪能記住什麽事啊!小叔叔沒對你提起過嗎?”


    東方珞道:“他說過,三爺隨著燒死淩側妃的那把火沒了。淩側妃是在他失蹤後出事的,那麽,對於當年之事,他應該不是很清楚才對。”


    鍾依咬了一下下唇,道:“我也都是偷聽來的!府裏對於淩側妃和三叔的話題,從來都是禁止的。”


    東方珞挑眉,“也就是說,鍾徹對於你三叔的事情,也都是聽別人說的了?”


    鍾依道:“你說,一個三歲的孩子會不會有記憶?”


    東方珞道:“這種事因人而異!有些人就是特別的聰明,而且記憶力特別好。若是事情本身就令人觸目驚心,三歲的孩子也會記憶深刻吧!”


    鍾依抓住東方珞的衣袖,“那場大火發生的時候,府裏很亂,救火的喊聲震天,卻沒有誰真正的投身到火裏去救人。”


    東方珞渾身打了個激靈,“你祖父也沒有?”


    鍾依道:“祖父好像一開始不在府內,等到趕迴來的時候,火勢已經控製不住了。然後------然後我那三叔就衝進了火裏------很多人都看到了這一幕,包括------”


    “三歲的鍾徹,對嗎?”東方珞代她說了出來。


    鍾依歎口氣,點點頭。“因為沒有看管好鍾徹,他的奶娘還被打了五十大板,發配到了莊子上呢!”


    這是帶孩子失職的問題,東方珞不關心。


    她現在關心的是,鍾徹所說的不歸路真的就是想讓火把自己燒死嗎?


    這或許不是重點,問題的關鍵在於,鍾三爺為何要自己走進火裏呢?


    因為對忠王府的人失望透頂?


    那鍾徹又是如何知道的?


    那個傲氣的少年,莫非在暗地裏調查過當年的事?


    想想,如果自己三歲的記憶力也有一場大火,似乎永遠也燒不盡,自己也會禁不住好奇去調查清楚吧!


    就像東方珀的死,不是一直縈繞在她生命裏的噩夢嗎?


    如果當年因為大人們作惡,最終給孩子留了陰影,從而一輩子走不出。那麽,這忠王府的大人們,才是真正的自作孽不可活呢!


    紀氏帶著一雙兒女前來。


    東方珞逗弄著鍾文卉玩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


    紀氏將她送了出來,“小嬸嬸,婆母有句話沒有問出口,那我就代她問了,東方侯府那邊,小嬸嬸可有什麽消息沒有啊?”


    東方珞笑笑,“這幾天,正該有消息傳出呢!”


    她上次去東方侯府,拿著免死金牌布局,此刻,狗咬狗的戲碼也該上演了。隻是不知最後的結果,又會是什麽樣子。


    紀氏又問:“那小嬸嬸,最近可有迴娘家的打算?”


    東方珞道:“是啊!這幾天正想著迴去呢!”


    慫恿著她迴娘家,無非是想從翼王府得到消息而已。


    迎麵,阮氏帶著鍾佶前來。


    送往迎來銜接的很是時候,東方珞趁機告退。


    東方珞覺得自己不能再在鬆竹堂窩著冬眠了,是時候該出去走動一下了。


    東方珞迴到鬆竹堂後,先去了竹林小屋,跟水仙說了要迴趟翼王府。


    自從上次救醒了忠王妃,反而被嫌棄了後,東方珞對於忠王妃的態度就再也不關心了。


    別說晨昏定省早就免了的,就是問安探病,都自動省略了。


    當時的一幕,有忠王爺作證。所以,她擺出了一副跟主屋那邊老死不相往來的態度,誰就都說不出什麽了。


    院門外站著一個小身影。


    遠遠的,東方珞還以為是滿堂來匯報西門堩的病情了。


    西門堩最終沒有死成,竟是頑強的活了過來。


    走近了一看,不是滿堂,卻是夕陽。


    “夕陽見過主母!”夕陽對東方珞板板正正的行禮。


    東方珞訝異道:“你迴來了!什麽時候迴來的?可是鍾淩風讓你送信迴來?他可還好?”


    夕陽道:“夕陽來給主母磕頭!爺不在府中嗎?”


    東方珞眼中難掩失望,原來不是鍾淩風派迴來的啊!


    大門口的確不是說話的地方。


    進到主屋,東方珞坐定,夕陽認認真真的給東方珞磕了個頭。


    東方珞道:“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隻跪蒼天和娘親。你這一跪,僅僅隻是認主嗎?”


    夕陽垂手恭立,抿唇,“小的已經迴來三天了,一直都在裕豐堂那邊照顧。”


    東方珞撫額,這算是迴答她剛才在大門口的問話了。要不要這麽大喘氣呀?


    隻是,在裕豐堂照顧,照顧誰?為何要照顧?


    東方珞看向夕陽的目光就多了淩厲。“你究竟是誰?”


    夕陽道:“小的的娘,在臨死之前,托孤的時候,說小的姓西門,單名一個楊字。”


    東方珞就從座位上噌的一下站了起來,“你說你叫西門楊?”


    夕陽糾結了小臉,“如果小的可以自己選擇,那麽小的寧願就叫夕陽。”


    東方珞捂著心口的位置,借以壓製跳快的心髒,“你的親生父親可是西門堩?”


    夕陽道:“聽說是的!爺怕他這一關闖不過,所以,就把小的叫了迴來。”


    東方珞跌坐迴座位上,接過白鷺奉上的茶水,一口氣喝光。


    原來,當初的西門侯府還有這麽多的漏網之魚啊!


    ---題外話---感謝虯龍的天空(3)、蓮子的心不苦的月票!感謝蓮子的心不苦的花花!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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