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元奇迴到陳留久久難以平靜,範純仁從不眷戀權位,他提倡的就是簡政放權,減輕百姓負擔,官家有詔他依然迴朝,無非踐行內心準則堅持理想,他是儒家文化熏陶下的典範。


    楊元奇問李清照:“蘇老頭子會和範公一樣迴來嗎?”


    李清照奇怪的答:“你不是已經知道答案?”


    楊元奇平複情緒:“今天去路上拜見範公,覺得自己想的就不一定是對的了。他們這些人總有自己的準則。”楊元奇擔心蘇軾迴朝。


    李清照哎喲的說:“這有什麽好想,你去信就是,想什麽直接說就好。”


    楊元奇啞然,他也是暈了頭,直接問他就好。嗯,就問他致仕後準備去哪裏修養。杭州、眉州?幹脆邀他去西北定邊,見識了大宋的最南端,也可以去看看最北嘛。


    楊元奇忐忑的問:“你說他會不會來西北?”


    李清照說:“我去封信給蘇林,要她問詢一下,還有蘇迨叔叔。”


    楊元奇點頭。


    楊元奇提筆開始描繪他心中的西北,李清照在一旁差點暈了,說道:“他一老人家用得著你這麽忽悠?還有你這個思路也不對。”


    楊元奇道:“那怎麽寫?”


    李清照搶過紙筆:


    蘇老爺子:孫輩楊元奇在西北清風寨建天波楊府,請老爺子來為寒舍增輝。另:你兒子蘇迨叔叔在我手裏!


    李清照“諾諾諾……過來署名!”


    楊元奇“絕妙!”


    ……


    開封。


    範純仁就要迴朝。


    章惇在另外一件事上終於不忍了,關於河湟戰事。


    青唐區宋軍和叛軍處於一種相對平衡狀態,王瞻和王厚在收縮後的控製區內強化政權控製,但要迴師收複棄守的州又力有不逮。


    韓忠彥的理念從來就是息兵養民,至於青唐,那裏宋人不多,對軍隊補給極其困難,所耗甚大,他自然提議暫停刀兵,以安撫為主,想辦法改善和吐蕃人之間的關係。


    章惇提出抗辯,河湟開邊能徹底改變大宋西北戰略環境,現在艱難咬牙撐下去就好,為後世開太平。


    樞密院曾布和章楶也發生爭執,曾布這時候主張有所改變,也是打算息兵采用安撫之策,他的理由來自前方經略使,青唐戰事的持續意味著各個經略司都得調集精兵西援,同時朝廷中樞在物資上要往河湟路傾斜,長此以往是在損害他們的利益。再者,對西夏也不得不防。


    這實際是朝堂方略的轉變,趙煦時期章惇主政,這是整個中樞對外采取的一貫策略,重開熙河路,對西夏形成三麵包圍,尋機重新打開西域的大門。韓忠彥的策略徹底改變了原來的中樞的打算。


    韓忠彥和曾布在這事上取得一致,朝堂對外策略上基本趨於轉向,向太後也好趙佶也罷,剛剛接觸政事,對於這類軍事的處理隻會和兩府一致。


    ……


    章楶遞交了告老的折子,這位威震西北的邊帥再也不想折騰。當朝堂趨於保守,實際他的作用就極其有限,知樞密院曾布和他的思路存在本質的差別。再說,他的確已經七十多歲。


    楊元奇是以蘇軾弟子的身份來送行章楶的,章楶笑道:“你在西北期間,我和你頗多交集,為什麽你從不以蘇軾弟子的身份見我。”


    楊元奇道:“蘇先生和章老先生曾相交莫逆,政見卻存在差異,就省去這節。”


    章楶哈哈的道:“關於西北戰事,你和你先生呢?”


    楊元奇苦笑:“有別!”他一小子和蘇軾不一樣政見有別,這不影響他們的師生關係。現在看他倒是小看了蘇軾和章楶。


    章楶陷入迴憶,拿出一封信函丟給楊元奇,這是蘇軾貶謫惠州時候和他的交流,信中提及楊元奇這個弟子,認為楊元奇在軍事上有其獨到地方。


    章楶說:“我和你先生政見或許有別,卻是一直相交莫逆,當年我和章惇章相、你先生在開封也曾激昂文字揮斥方遒,想想那個時候真是年輕。時也命也,章相性子極其剛硬,聽不得勸,能最後主政七年,也是異數。隻是功過是非就讓後人評說吧。”


    楊元奇不清楚,章楶和蘇軾始終都有交往。(章惇和蘇軾在相互貶謫期間也有交往,隻是蘇軾為人爽朗,準確點就是大大咧咧,幾件事上未照顧他人心境,讓章惇誤解,最終……可惜可歎……)


    章楶道:“朝雲夫人病逝他曾信中述說他的悲苦,那時候我已在西北,還要我如果你有什麽不妥,要我擔待。我能擔待什麽?你要是個好將軍,又怎麽會把情緒帶去戰場。你先生最是關注你,也會聽你的勸。他日章相去職,有機會你也勸勸你先生,過去的就讓他過去。”任誰都知道章惇這次躲不過。


    楊元奇點頭又搖頭:“章老先生既然和我先生相交莫逆,當知我先生早已放下,橫亙在他們中間的不是先生,而是章相。”


    章楶難以迴答,長歎一聲。章惇是他的堂弟,他又不是沒曾說及,那會章惇的反應全是氣憤。


    章楶最後說道:“將門生存之道確有不同,隻是無論何時,你當知自己是個宋人。”


    楊元奇迴:“我從不否認我生於宋朝,是為宋人。青唐戰事如此反複,我不想有一天定邊也是如此。”


    章楶無語,朝堂上的大佬指點江山,受苦受累受難的卻是戰事一線的人。這次朝堂重新調整熙河攻略,前方將領中王瞻王厚已被屢屢彈劾,認為他們隻懂威壓不用懷柔,致使青唐複而又叛。章楶不能說樞密院就有錯,但認為這更該交給前方自己判定。再者,作為前方將領,當時他的選擇同樣也會報樞密院,承擔責任的就不該僅僅是前方。“將從中禦”,勝利是後方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失敗則是前方統兵之人誤解後方意圖執行不力。哪有這種道理?!


    楊元奇再次謝過章楶後道別。


    章楶經略西北,對楊家有恩,特別第二次平夏城戰事,楊家軍最後的出路離不開章楶從中盤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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