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寨舉寨沸騰,蘇迨到了。


    一個無官無職的進士來清風寨講學,對於這麽一個偏遠寨子,這種轟動效應是空前的。何況還頂著大文豪蘇軾兒子的帽子。


    蘇林帶著兒子劉琦(又一南宋名將出場了哈)來到清風寨接她父親,扈莊主帶著楊元奇、潘金蓮、扈三娘和白鷺一起給蘇迨見禮,李師師和丁都賽更是行跪拜禮,她們始終有份淵源。


    蘇迨受了全禮後,卻是給楊元奇行謝禮,楊元奇再是他的晚輩,千裏送他父親,這無論如何都得表達謝意。


    楊元奇不敢受,趕緊道:“迨叔,你這麽來,我老爹還有嶽丈怕是不會放過我。”


    蘇迨正要說話,楊元奇就把蘇林拉了過來:“迨叔,看看你外孫,一看就是將軍的料。”


    這話說得讓蘇迨哭笑不得,誰說他的外孫是武夫的。怒道:“你老楊家是武夫,別把我蘇家扯上。”


    楊元奇迴懟:“那你得問問你那佳婿劉仲武,你指望將門培養個進士?!別弄得文不成武不就的。”


    蘇林趕緊打岔:“他自己的路自己走。”這個爭論展開不得,現在她在慶州還和劉仲武因為這事爭論得不可開交。


    有過這番爭論大家自然的免去一些繁文縟節,這本就是一個圈子的人,何必搞得如此慎重。


    李師師悄悄靠近蘇林道:“想想劉仲武當年開封的氣勢,我覺得你兒子像他那樣好。”話是隨便說,蘇林卻呆住了,她當年不顧家裏反對嫁劉仲武,不就是因為西北男兒的威武豪邁。


    蘇林惱怒的說:“你讓我好好想想。”這時候的她內心開始猶豫。想想她爺輩父輩的遭遇,文人士子就真的好?!


    蘇迨這件事上,潘易嶺的考量比楊元奇要周全很多。


    潘易嶺或許能引導幾個弟子北上,這種影響是非常小的。蘇迨過來,是會產生一種引導效應,他會讓有一些士子知道這裏有一方土地,這裏需要文人士子來給這裏的人引路,這裏已經有一個進士願意過來講學,這人還是蘇軾的兒子。


    ……


    楊元奇在接風洗塵宴上喝得有點瘋,因為他接到另外一個消息,王閏之夫人離開開封南下。當蘇迨和蘇過舉族南遷,她如何會不借這個機會一起南下。(那個時候的醫療生活水平,南方氣候真的殺人。)這個時候已經有年老體弱的貶謫官員死於南方的消息傳來。


    楊元奇道:“再多養養不好麽?張小娘一直說她要多歇息。”


    蘇迨垂淚道:“母親放心不下,讓她繼續留在開封,內心焦灼,於身體一樣不利。”


    蘇林也是麵色蒼白黯然淚下。


    李師師勸誡道:“有一大家一起南下,相互照應,張小娘姐姐那些注意事項生活方式大家謹慎操作,大家不用太過擔心。”這安慰的話語實在無力,換做其他人或許可以,王閏之身體事實上有點油盡燈枯。


    楊元奇從來沒有這麽迫切希望改變曆史,當看著這個大時代把自己在意的人一個一個碾成碎末,他如何能安然處之。


    ……


    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楊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食荔枝》宋.蘇軾


    ……


    蘇迨吟詩一首,這是他父親蘇軾傳來的新編,酒桌上念起,他想讓大家舒心一些,蘇軾的豁達不是裝的,他從來如此,所以他會說出 “不辭長作嶺南人”。酒宴上的人無不拍手稱好,一為詩,一為人。


    楊元奇哈哈大笑,舉起一壇酒“飲”,竟然咕嚕咕嚕的吞。楊元奇笑得很張狂,笑得很苦。


    ……


    那一晚楊元奇睡得極度迷糊,他醉得不省人事,要不是他的幾房夫人了解他,變著法子讓他少喝點,又繞著彎把他帶迴去,他估計能把自己活生生醉死,隻為他發自內心感覺自己的無能,他什麽都做不了。


    ……


    嶺南,蘇軾的貶謫又一次上路。


    這首詩現在都傳到了清風寨,開封那更是早已知曉。既然蘇軾這麽看得開,這麽舒服,這麽張狂,那索性再狠一點,那個他命中的男人,章惇再一次貶謫蘇軾,這次是瞻州,現在海南島的天涯海角。


    ……


    楊元奇醒來很早,獨自一人閑逛在雲霧藹藹的山中。這裏炊煙嫋嫋,這裏泉水叮咚,這裏鳥鳴蛙語,這裏萬物複蘇。


    斷崖之處蘇迨亦然屹立不動,遠眺南方。


    聽著楊元奇走過來,蘇迨問:“你都知道了?”他從開封而來,如何不知自己父親的貶謫再次出京。


    楊元奇道:“猜到了!”


    蘇迨默然無語,昨晚酒宴他不想這事掃了大家的興,他說了詩,卻沒說這個結局。


    楊元奇很想說蘇老爺子既然放下,為什麽不求情,他曾經問過王閏之,現在卻出不了口,有的人一生注定就該如此,所以後世才能緬懷。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這是士子最後的堅持,包括蘇軾,被貶謫的人沒有告老,這就是君恩,這更是對皇權的敬畏,所謂是否怨對,這就是最好的評判!


    蘇迨問:“這就是我們最後的結局嗎?”


    楊元奇答:“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諸侯危社稷,則變置。 犧牲既成,粢盛既潔,祭祖以時,然而早幹水溢,則變置社稷。”


    蘇迨駭然,楊元奇的答非所問不該說在這個時候,更隻該說前麵這段。


    楊元奇指著遠處的梯田,更遠處的牛羊,說道:“楊家是將門,清風寨在楊家心中地位非凡,我希望這裏是楊家的根。君也好,江山社稷也罷,我得讓他們好好的活著。”


    蘇迨內心震動,他北上來講學更多認為是個噱頭,他多有散心的想法,楊元奇的這個說法讓他不得認真思考,或許這次講學遠沒有他想得那麽輕鬆,楊家希望紮根大西北,紮根這清風寨,那自然希望這裏不僅是武運昌隆,也能有文風鼎盛。武運這裏不缺,邊境自然尚武;他們缺的是讓更多的人讀書明理。


    蘇迨看向楊元奇,他父親看中的人遠遠不止討人喜而已。


    楊元奇深深一禮,蘇迨不敢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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