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元奇獨自來到蘇軾家中,王朝雲很好奇,最近他來可都是帶著女子,陳妙常迴太原了,封宜奴還是在的。他這是跑來觸黴頭麽。


    蘇軾哈哈笑著說:“來來!上好的西湖龍井,這可是我通判杭州時候結下的緣分。這個你可很難尋得到!”


    楊元奇和蘇軾相對坐著,就這麽一杯一杯茶的喝,倒是王朝雲在旁邊丈二摸不著頭腦,這個猴子今天這麽安靜的。(編者語:正在聽著最怕空氣突然安靜,最怕……莫名的傷心!)


    蘇軾也不多說,再鬧的猴子也會有心事的時候。


    楊元奇問:“是不是有些事不能不做,有些人永遠隔絕?”


    蘇軾道:“你錯了,人是不能隔絕的,人時刻都在變,有些事卻不能不做,從來沒有什麽不得已?!”


    楊元奇問:“那如果明知道這事做了,將來一定會後悔呢?”


    蘇軾道:“那要看那種後悔?”


    楊元奇說:“心難安!”


    蘇軾說道:“明知做了將來心不安,這就一定不做!讀書是為了明理,你書讀得不多,道理卻明白得很!”


    蘇軾正襟危坐,整了整衣冠:道:“你知道為什麽你怎麽勸我,我都不生氣嗎?我從來不認為你是不懂那個道理,一個能把青樓開成顔樓模樣的人,心中一定會有自己的一杆稱,你可能做不到很多事,但你一定明理。”


    王朝雲急了,正想說話。


    蘇軾搖了搖頭讓王朝雲不要說話,對著楊元奇道:“你說惜身,螳臂當車那才是犧牲,因為車都看不見螳螂,那是沒有意義的。我不知道你遇到何事,隻是當你覺得這事會讓你寢食難安時,那你的選擇就必須是能讓自己心安的那種。一定不要不得已!沒有不得已!”


    楊元奇諾諾自語:“不得已!不得已!沒有不得已!”


    楊元奇抬頭看著蘇軾,他很想勸這個先生,隻是蘇軾微笑的看著他,他卻再也說不出口來,他們其實都是一樣,朝堂那個蘇軾不是螳螂,他有一群龐大的追隨者,他也不可能等到所有事情塵埃落定,再來說什麽收拾舊山河。今天他都不做,明天又能做什麽。


    王朝雲淚眼汪汪看著這一老一少,有些時候男人就是如此,“當為不當為”之間如何選擇,這本就沒有一個固定答案。但一旦人以“當為”給自己最終的答案,他們的選擇往往會讓後世驚歎,無謂成敗,原來這世間真的有一些人會如此。


    楊元奇朝蘇軾深深一揖,轉頭離去。


    蘇軾並沒有教給楊元奇什麽道理,他其實隻是在述說一個道理,這其實本就已是他們心中的道理,不過今天再次相互印證而已。何謂相知,也許這就是男人之間的浪漫吧!


    楊元奇懂了,今天和蔡攸賈詳苟且不是大事,這事也真不大,但隻要他今天苟且,那明天他一定亦然如此,人一旦做了這個選擇,他下一次隻會變得更加輕鬆自然。


    曆史恰恰告訴他不能如此,你不能騙自己這次苟且不過是為了惜身,這次退了,大家自然就會黏在一起,這簡直是一定的。明天的利益隻會更大更多,今天你都守不住,你還敢說明天?!


    亦如今天的蘇軾,他一旦認為今天可以胡混過著,等他真有決定天下的明天,他做的一定還是如此胡混過去,因為這一直是他的路,他就是這樣的人。


    亦如太原那個範純仁,他不止一次寧肯外放都要堅持他的以為,這和他以為的對錯本身無關,而是你今天選擇做怎麽樣的事,將來就是怎麽樣的人。因為你今天的選擇已經是決定你是怎麽樣的人。


    楊元奇心中好痛,他以為他能留下這個人,卻不曾想恰恰是自己,給這個人心中加上最重的一個砝碼!當蘇軾告訴楊元奇要如何做時,楊元奇不一樣在告訴蘇軾該如何做。對於蘇軾來說,這還是一個小輩尚且能堅持的道理。曆史滾滾而去!


    ……


    楊元奇枯坐在封宜奴的雲良閣,他現在哪裏都不想去,就這麽待著最好。


    封宜奴輕聲問:“你的骰子投下了?”


    楊元奇點頭。


    封宜奴笑著說:“怕是你的骰子每麵都一樣吧。”封宜奴又如何會不懂,他投骰子之前都獨自跑去蘇學士家裏,那就是要一個答案。哪有那麽多的選擇?!


    楊元奇道:“就是心裏好痛,揪心的那種!”


    封宜奴說:“一個骰子而已,闖不過闖得過,我們都已遇到!”


    楊元奇說:“不是因為我們的事,我們這麽點能力能碰到什麽大事?是因為……唉,想來蘇學士亦然如此!”


    封宜奴眉頭一皺:“那你就不該找他呀,你的事影響了他的心境?”


    楊元奇道:“不是找不找的問題啊!他遲早會知道呀!”


    這才是楊元奇最無奈的地方,事情沒有發生,大家不知道裏麵有什麽,事情一旦發生,有心的人都能查到裏麵的彎彎繞繞。


    曹詩和孟勵都勸他沒必要的時候,那很多人也會得出結論,沒必要。但楊元奇就是做了,那楊元奇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那是他的堅持,那是別人沒看到的未來。


    他都有自己的道理,那蘇軾這個長了兩輩的人呢?一個小輩天天勸他這個那個,他卻毫不猶豫這個那個。這和事情大小無關,事情的本質就是如此。那個時候讓楊元奇如何麵對蘇軾,又讓蘇軾如何自處。


    封宜奴從後麵輕輕摟住楊元奇,吻了吻他的頭發。說道:“我就知道,在你眼中,很多時候不是事情難不難辦,而是要不要辦!”


    這就是封宜奴選楊元奇的理由,當她和他越走越近,她就越是心安,她隻需要做的,也是隻想做的,就是成為他的人,成為他的理由。那後麵的事她什麽都不用害怕。對於她來說,這簡直是一件太簡單又太願意做的事了。


    封宜奴說:“我才是最聰明的那個,還好我跑去了太原顔樓呢!嘻嘻……以前就是羨慕金蓮姐姐、妙常姐姐,我現在做夢都笑醒呢,以後很多人羨慕我吧!”


    楊元奇更覺得,將來很多人羨慕他呢,就憑他身邊的這些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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