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洛情掃著澹台聿,到目前為止,這人未發一言,可這個壽典最後的聚焦點,卻是他半年多前隨意說過的一句話。


    “堪當國母”四個字落在宋玉凝身上,人人隻道是好,即便是宋玉凝自己,她也覺得自己擔當得起。


    雲洛情垂眸微微歎氣,不知楚非寒在此,他會是什麽反應?


    “宋玉凝那個笨蛋,自己搬石頭堵了自己的路,還洋洋自得,真是蠢!”楚玄痕在雲洛情旁邊小聲說道。


    雲洛情側頭看著楚玄痕,人人都說楚玄痕不學無術,是個玩世不恭的小霸王,但是今日這樣的時局,在場的文武百官,又有幾個人能真的看懂?而楚玄痕看懂了。


    “小丫頭,你別告訴我你看不懂什麽意思?我是不會相信的。”楚玄痕沒看她,卻知道她此刻看他的眼神,挑眉說道。


    楚君臨在整個壽典之上,可說沉默如金。


    楚玄痕掃了坐如磐石的楚君臨,又道:“他倒是聰明,什麽也不做,一句話也沒說,反倒成了最大的贏家!”


    雲洛情也看了楚君臨一眼,然後湊近楚玄痕道:“那還不趕緊迴家去召集你德親王府的旁支末節、親戚們,趕緊把到了年紀未出閣的小姐送進京城來,說不定下一個皇後,會出自你們德親王府。”


    楚玄痕聞言,猛地轉頭盯著雲洛情,眼眸中深不可測。


    “下一個皇後出自哪家,我爺爺不擔心,父王也不擔心,我就更不擔心了,他們唯一擔心的是,我什麽時候娶妃,而這一切,都取決於你。”


    雲洛情狠狠剜了楚玄痕一眼,不再理會。


    楚君臨這時候也抬起頭來看雲洛情,看見她瞪了楚玄痕一眼,臉色不悅,他微微收斂,若有所思。


    南宮樾身旁的一位使者小聲道:“王爺,看來皇上還真給你選了一門好親,那位五公主,琴藝非凡。”


    南宮樾聽了使者的話,不屑的冷諷。


    壽典末了,老皇帝下旨:丞相之女宋玉凝,溫嫻雅致,德才雙懿,茲冊封為太子妃,擇吉日成婚。


    雲洛情知道,老皇帝對楚非寒,已經沒有任何期望了。


    壽典結束的時候,楚玄痕一路追隨著雲洛情出了皇宮,德親王這次沒有阻止楚玄痕,他在朝堂幾十年,今日壽典上發生的一切,他都看得通透,皇上對雲王府,該不會再是從前的忌憚了。


    在外人看來,今日收獲最大的,莫屬丞相小姐宋玉凝,一支舞就獲得了太子妃的賢位。


    “我記得我約的是明日,祁王怎麽今夜就過來了?”


    祁王到來之時,雲洛情剛剛梳洗完畢,準備上榻準備就寢。


    祁王仔細看著雲洛情的臉,抬步跨入屋內,走至八仙桌前坐下,從雲洛情的表情看來,她早知道自己會來。


    從壽典至今,他越加肯定自己的猜測。


    “雲小姐知道本王會來,連茶都準備好了。”祁王端起麵前熱氣騰騰的茶盞,輕輕嗅了嗅:“進京之日就聽聞,太子和四皇子都特地跑到雲王府來喝茶,果然是好茶。”


    祁王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盞,一句話不說,隻嘴角的彎弧不減。


    “王爺笑什麽?”雲洛情望向祁王。


    “本王在笑今日壽典上的最大之所得。”


    “什麽意思?”雲洛情不明的望著祁王,這個老皇帝最小的弟弟。先帝在時,曾誇其曰:祁王楚亓,德愛禮智,才兼文雅,明經擢秀。若非祁王無心帝王之術,今日的東爵,該當是另外一番景象。


    “今日之最大所得,難道不是雲小姐你嗎?”祁王道:“北冥夜王和南嶽丞相進京之日,東爵的各位世家公子,卻忙著在街麵上為一萬花樓女子大打出手,皇上壽典,作為儲君的太子不履太子職責,淬心黨爭,就連壽典之上也未出現,北冥和南嶽隻看到了我東爵在自損內耗,難免心生不臣之心,雲小姐壽典上一副絕世地圖,震懾住了某些心懷叵測之人,此為其一。”祁王道。


    雲洛情靜靜聽著,端起麵前的一杯白水喝了一口。


    “其二,你的這份用心皇上自是看在眼中,也記在心裏,從前對雲王府的忌憚,估計會因此減緩許多,你一幅畫,保了東爵的臉麵和雲王府的安穩,這還不是最大所得?”


    “祁王深夜前來,該不會隻是與我討論今日壽典上最大所得的事情吧?”雲洛情抬眼看著祁王。


    “自然不是,京城中許多人說雲小姐是愚昧之人,今日才真正見識到,果然市井謠言不可信,雲小姐才是真正的奇女子,可與當年的雲王妃相較。”


    “本王今夜來找雲小姐,是想問雲小姐一件事情。”


    “何事?”雲洛情問道。


    “如今京城中兩位有權勢的皇子正在奪嫡,眾位大臣紛紛在選主擇路,太子和四皇子,雲王府打算支持誰?”沒有過多鋪墊,或者是婉轉的詢問,祁王直截了當的開口問。


    “祁王問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難道雲王府就不可以誰的身邊都不站嗎?臣子的忠心自然是對皇上,將來無論是四皇子還是太子登基,雲王府都會一樣效忠新皇,祁王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奇怪。”雲洛情道。


    “哈哈哈……”祁王笑了起來:“今日皇上冊封宋丞相之女為太子妃,東爵京城最有權勢的雲王府,德親王府,慕容丞相府皆是處於中立,端王府,如今的宋丞相府,都是站在太子一邊,朝臣們選主擇路的風向早已變動,雲小姐覺得,這場奪嫡,誰會得手?”


    如今的朝局看上去的確如此,四皇子在明麵上,除了跟隨他多年的軍中舊部,以及朝中一些孤僻的武將之外,的確沒有其餘朝臣的支持,如此看上去,勝算的確不大。


    但是雲洛情知道,有沒有朝臣支持不是最主要的,重要的是,皇上選擇了他。


    老皇帝垂暮之年,眼看朝中局勢混亂,他隻有冒險試煉楚君臨,這個他早已選定的繼承人。


    “祁王夜訪我流雲閣,難道就隻是為了與我說這些無關緊要的話?恐怕不是吧!”雲洛情知道,她白天在鳳儀宮見到的事情才是祁王的真正目的。


    祁王愣了一下。


    “好,既然雲小姐這般說了,本王也不兜圈子了。”祁王道:“我與華珊自小青梅,兩心相悅,皇兄登基為皇,本王駐守東海為一方藩王,本打算請旨讓皇兄賜婚,不料當年秦老將軍,也就是秦王的父親,為了家族利益,將她送進了皇宮……”


    “並非本王對皇兄無忠心二字,多年前,皇兄寵幸一外邦女子,將華珊置於一旁無從過問,恰逢本王進京覲見太後,再見舊人,情隨心動,才有了如今的陌尋……”


    雲洛情怔了一下,原來十皇子當真是祁王與秦皇後所生。


    “時隔多年,本王與華珊都已看開了,唯一的牽扯便是陌尋,若無今日白天雲小姐你撞到,這將是一個永遠無人知曉的秘密,我們會把它帶進墳墓,既然天意如此,讓雲小姐你知道了,本王隻求你,放過陌尋,本王與皇後,謹遵雲王府驅使。”祁王真心說出這些話,雲洛情看在眼中,聽進耳裏。


    看來今日祁王與秦皇後在鳳儀宮相見,是想做最後的訣別。


    如今祁王膝下有一世子已經成年,他是打算讓世子襲爵,自己隱退朝堂,那便永世不得再見十皇子了。


    能放下權勢,為心愛之人甘心隱退,這樣的人,她已經很久沒見到了。


    “我知道祁王擔心什麽,你大可放心,我雲洛情的名聲雖然不佳,但也是說話算話,既然答應過皇後,我就什麽都不會說,更何況,說到底,這關我們雲王府什麽事情?”


    若是雲王府參與黨爭,還有可能算計拉攏,但是雲王府既不屬於太子一派,也未站在四皇子一邊,隻要不危害到雲王府,該是沒什麽好圖的。


    祁王看著麵前的這位女子,不過十六年華,剛剛及笄,這個年紀的貴門千金無不是整日想著穿什麽,如何打扮,如何炫耀,可這個雲王府嫡女,她與一般的千金小姐,有著天壤之別。


    屹立百年的雲王府,到了雲王爺這一代,已經在慢慢凋零,可今日,他才真正見識到雲王府的深沉,它所倚仗的不是雲王府屹立百年的威名,而是王府中一顆七竅玲瓏心。


    “祁王覺得我說的話,不可信麽?”雲洛情望向祁王,他半晌未說話,隻愣愣看著她。


    “本王相信雲小姐。”祁王道:“我與華珊,既算是個錯誤,也是個美麗的錯誤,她從未想著要登上後宮皇後的寶座,所以陌尋絕不會參與到皇子奪嫡的戰爭當中,我們隻希望陌尋,不愁衣食,一生無憂。”祁王道。


    “王爺說的不錯,十皇子才八歲,他懂得什麽呢?不過,若四皇子進宮,可讓十皇子與四皇子多親近親近,總不是壞事。”雲洛情道。


    “與四皇子多親近?”祁王一愣。


    “太子向來討厭小孩,而且四皇子文治武功都是皇子中翹楚,若是以後能讓四皇子教導十皇子的功課,想必十皇子長大之後,必不輸給任何一個兄弟。”雲洛情這話說得隱晦,祁王心中隱隱有些懷疑她的用意,但又覺得,即便她雲洛情心再玲瓏,也算不到皇上心裏麵去,因此也不再多作他想。


    “王妃明日會進宮給皇後請安,屆時定讓她轉告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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