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王和爺爺,是一個字也不肯跟我說,我都是從外麵聽來的,皇上當年雖還未登基,但也是在場的,想必是真真實實的見到了,能否和洛情說說?”雲洛情充滿期待的望著老皇帝。


    “這……”老皇帝垂下眼眸,整個人的精神氣,似乎突然之間被什麽抽走了,竟連說話也說不上來。


    “洛情,這都故去多少年的事情了,在這樣的場合上,就莫要再提了。”皇後突然道。


    “可是皇後娘娘,洛情以前也曾經問過你的,你也不說,我五歲就失了母妃,總該了解一下自己的母妃,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吧?”


    “此事,以後再說。”皇後當下垂眸,不敢再多提一句關於雲洛情母妃的事情。


    雲洛情的眼睛,在皇後和老皇帝之間,來迴移動,這一對帝後,在提到她母妃的時候,神色各異,明麵上是琴瑟和諧的帝王皇後,實則,兩人早就同床異夢了。


    “好吧,皇後娘娘既然不肯說,那我也就不問了。”雲洛情皺了一下眉,不再繼續追問。


    老皇帝很快從情緒中走出來,看向澹台聿:“聿太子,朕為你新建的銅雀台,住得可還舒心?”


    “多謝東爵皇費心,銅雀台修建的極其雅致,風景獨好,聿住得很舒心。”聲音淡漠,沒有一絲情緒。


    雲洛情抬頭去看,澹台聿雖就坐在老皇帝的下首一點點,可他一直未說話,安靜得似乎不存在一般,可隻要他一開口,滿殿所有的光華,頃刻之間都聚到了他一個人的身上,任何人都顯得卑如塵埃。


    一個西楚太子,竟然會向別國皇帝上表,要常駐別國京城,這還是古往今來的第一人呐!


    而老皇帝也因著他的身份,以及在點蒼大陸上的威名,特地名人造了一座銅雀台,專供他居住。


    “這便好了,西楚太子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哈哈哈……”老皇帝道。


    “再次感謝東爵皇的盛情!”


    澹台聿的一言一行,皆是那麽優雅,麵對狡猾如狐狸的老皇帝,也依舊麵色不改,似乎這世間,沒有什麽人會觸動他的一點點情緒。


    雲洛情看著澹台聿,想起那日諸葛如心說的話,忽然有些發愣。


    澹台聿顰笑之間,眼神看到雲洛情臉上,就定定看著她。即便她將自己全數盡忘了,那又如何?他澹台聿認定了一件事,一個人,一輩子都不會改變。


    人生那麽短,他已經為西楚活了二十年,剩下的人生,哪怕拋去一切,也想為自己,為她而活。


    太子之位算什麽?西楚江山算什麽?點蒼大陸亦算什麽?無論他的地位多麽尊榮,太子的身份代表著多少重擔,無論世界有多寬廣,世間多少才女佳人……他也覺得隻有她在身邊之時,他才會感覺自己真實的存在。


    即便如今的雲落情不記得他是誰,可每每看到她開心的笑,他就感覺無比滿足。


    鳳月順著澹台聿的眼神看過去,心中的醋意陡增。


    她從澹台聿眼前走過,忽然一副麵色凝重的樣子,朝著老皇帝道:“東爵皇,鳳月突然有一急事先告退。”


    她臉色的突然轉變,令老皇帝狐疑,道:“哦,鳳月小姐有何急事?需要朕幫忙就盡管說。”老皇帝這一說,似乎是在提醒鳳月,她所處之地乃是東爵,非西楚。他一國皇帝還未說離開,她便開口先走,將他東爵皇的臉麵置於何處?


    鳳月看見老皇帝的臉色,以及聽他的口氣,覺得自己剛才的確太魯莽,於是朝老皇帝行了一個鞠禮開口道:“請恕臣女方才口無遮攔,隻是我方才發覺身上所佩戴的玉蟾不見了,心急之下才會冒犯皇上,請皇上見諒!”


    “玉蟾?”老皇帝麵色稍微緩了些,但依舊還是有些不滿。


    “是的,本來一塊玉也不打緊,隻是,那塊玉蟾是我母親留給我唯一的遺物,自我出生便佩戴至今,十八年來從未離身,所以著急想去尋迴。”


    她著急的神色,竟叫人看不出一點破綻。


    老皇帝的臉色這才好轉,道:“在宮裏丟失一個物件,想要尋迴並非易事,你可有印象,可能會在什麽地方丟了?朕好叫人去幫你找。”


    鳳月沉思去想,雲洛情則是很有閑情的剝著葡萄皮,雲月喬忽然擔心的看了看雲洛情,她記得,進宮之時,她們在禦花園遇見過鳳月,情姐姐還跟她險些打起來,鳳月會不會借機汙蔑情姐姐?


    果然,鳳月埋頭想了想,隨後道:“我記得在禦花園遇見過雲小姐,我們當時還鬧了點不愉快……”鳳月沒再往下說,不知是因為覺得不可能與雲洛情有關,還是覺得已經沒有說下去的必要了。


    雲洛情的行事風格,東爵皇朝無人不知,別說與她鬧矛盾了,即便對方哪裏稍微讓她不舒服,她都非想辦法報複不可。


    而鳳月剛剛才在禦花園與她發生爭執,這會兒家傳的玉蟾就不翼而飛了,多少人心中都有了猜想,但沒人敢說出來,眼神七七八八的都朝雲洛情看來。


    雲月喬越加不安,她擔心的事情始終還是發生了。


    “落丫頭,可有此事?”老皇帝望著雲洛情問道。


    “嗯,的確有這樣一件事情,當時還有不少小姐,宮人在場。”雲洛情點點頭。


    雲月喬越加擔心的看了看雲洛情,鳳月說起這件事情,很明顯是衝著情姐姐來的,否則當時在場的那麽多人,她不說是別人,偏偏提了情姐姐。


    老皇帝眯細著雙眼,怎麽也看不清雲洛情,她迴答的如此幹脆,臉色沒有一絲變化,坦然而又直接。隻是現在的雲洛情,他不會再用曾經的眼神去看她,用曾經的心思去想她。周身的氣質與那張臉,讓他恍然覺得是夏侯錦迴來了,一時之間竟然忘記了要問的話。


    皇後見此,大概也猜想到了皇上心中所想,心中很是不舒服,剛要開口叫老皇帝,她身邊的老嬤嬤忙拉住她,對她搖了搖頭。


    盡管十幾年過去了,很多人和事都已經改變,唯獨不變的,是老皇帝心中仍舊藏著那個人,如若不然,皇宮裏最絢爛的一片梨園,也不會成為宮中的禁地,每年的二月初十,老皇帝總會獨身在梨園中呆上整整一日,因為二月初十是那個人的生忌。


    皇後黯然的收迴手,心中雖然極其不舒服,卻仍是不敢再多言。


    多人皆是發覺了老皇帝的失神,但誰都不敢先開口打擾,有人在疑惑,有人在猜想,也有人事不關己。


    雲王爺看了一眼雲洛情,也低下了頭,垂眸。


    十八年前,點蒼大陸尚還是六國對立的局麵,東爵是點蒼大陸最強盛的國家,就在萬國朝拜之際,當時的北冥,西楚,南嶽,夜秦,北漠五國,共同邀盡天下名儒於東爵金鑾殿上論禮。


    這是一場空前的禮儀論辯,兩場論辯下來,東爵皆是以輸告場,若最後一場仍舊輸的話,東爵的臉麵,國體,皆會受辱。


    就在第三場論辯的關鍵時刻,一身雪白華錦輕紗的女子踏殿而來。


    在眾人都以為以必輸為結局的時候,女子一番激辯,將五國儒學大家聯盟逐個擊破,大獲全勝。


    那一場論禮儒戰之後,她一戰成名,成為了整個點蒼大陸聞名的才女。


    她便是夏侯錦,他的王妃。


    雲洛情方才的沉定,傲人的氣質,宛如就是當年的夏侯錦。


    難怪老皇帝會突然變臉色。


    雲王爺輕輕閉上雙眼,將眼中的哀思傷痛盡數藏在眼瞼之下。


    曾幻想過無數次,若錦兒還在,如今的雲王府該會有多鼎盛,誰還會有膽子對付雲王府?


    千秋殿這時候一片安靜,偶爾能聽見有幾個朝臣在議論猜測,但著實聽不太清楚。以老皇帝的聰明,她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不可能聽不出言外之音。


    她今晚已經敗了一次,而且還是在雲洛情一句話也沒說的基礎上,就被楚玄痕輕易擊敗的,她絕不可能吃虧第二次。


    “皇上,皇上……”


    “……嗯?”老皇帝半晌反應過來,迅速迴魂,似乎對方才的走神感到一絲尷尬,微微皺了一下眉:“朕剛剛說到哪兒了?”


    “說到我在禦花園與雲小姐爭吵,之後我隨身的玉蟾便不見了。”鳳月道。


    老皇帝聽此,眼神看向雲洛情:“落丫頭,你的性子朕最是清楚,你老實的告訴朕,你到底有沒有……”


    “皇上能問出這樣的話來,證明皇上一點還不夠了解臣女。”老皇帝後麵的話剛到嗓子眼,被雲洛情猛然打斷,但聽她繼續道:“我雲洛情雖然沒做過什麽好事,但是我卻從來不會敢做不敢當。”


    雲洛情再看向鳳月:“鳳月小姐,請問你那塊玉蟾是什麽材質做的?”


    “上好的羊脂白玉。”鳳月答。


    雲洛情冷冷一聲笑,走過去便執起青寧的手來,但見青寧手腕上帶著一個晶瑩剔透的玉色手鐲,識貨之人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我丫鬟手上的玉鐲,是綠鬆石所做,即便曆經千年,色澤依舊絢爛不改,堪稱奇珍。倘若我當真有心要報複你,直接讓隱衛將你打一頓,既能讓你丟臉,也能解氣,豈不更好?”


    楚玄痕噗嗤一聲笑出來,繼而繼續忍住,楚君臨和楚非寒也同時彎了彎唇角。


    楚玄痕搖頭,對著鳳月很是歎了口氣。跟小丫頭鬥,最慘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


    小丫頭的這番話,話中之意便是在說她那塊玉蟾太廉價了,還吸引不了她的報複之心。


    鳳月也是極其聰明的人,發覺現場有幾個人在偷笑便覺得不對,細細一琢磨,立刻想明白了她的意思,當即就要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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