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禦書房到太醫院,再從太醫院到禦書房,這一去一來,即便是一路小跑也耗費了一刻鍾時間。


    等太醫趕到之時,胖公公已經徹底陷入了昏迷,隻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有攝政王在一旁虎視眈眈,太醫也不好立刻放棄,顯得他沒本事。


    做了一番無意義地急救後,才對攝政王遺憾地搖了搖頭,顯得更沒有本事了。


    墨北書薄唇緊抿,看著胖公公的臉,想的卻是若是薑緲知道後,一定會很難過的。


    小姑娘看起來沒心沒肺的樣子,可誰對她好,誰就是她重要的人。


    算起來,她重要的人也並不多,這就少了一個……


    太醫垂手小聲道:“王爺,讓人把卓公公抬去太醫院吧,免得衝撞了您。”


    這意思就是等死了。


    墨北書沉默了一瞬,“送他迴家吧。”


    胖公公與薑緲同是孤孤單單一人,當他們同住在一個屋簷下時,兩人便都有了家。


    小太監蹲下身子,本是準備將胖公公抬起來,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頓時駭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顫抖著聲音道:“卓公公……仙去了。”


    墨北書深深吸了口氣,沉痛地閉了閉眼,“厚葬。”


    驀地,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嘖,這麽熱的天兒,葬厚了會長痱子的。”


    墨北書麵上浮起難以抑製的驚喜之色,大步跨向門口,他不是在做夢吧?


    多日不見,小姑娘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依舊穿著半舊的藍布衫,仿佛她從沒有離開過。


    墨北書緊緊盯著她,“薑緲……”


    聲音出口,竟沙啞得厲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因為卓公公的去世而難過,還是因為突然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過於激動導致。


    薑緲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頭,麵容平靜地安慰他,“節哀。”


    墨北書:???


    他想錯了?


    其實卓公公對薑緲來說,並不是什麽重要的人?


    亦或者,她是在故作堅強?


    他疑惑地看著薑緲走到卓公公身邊蹲下,伸手在抵在他心口上,叭叭數落開來。


    “我都跟你說了,隻要感覺到不舒服就請辭,你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吧?”


    “權勢富貴有命重要嗎?你一個孤老頭兒,掙那麽還不是便宜了旁人,比如我。”


    聞言,墨北書忍不住抬起衣袖擦拭腦門上的汗水。


    前些日子,卓公公是跟他提出過請辭的想法,他嘴上說會考慮的,實則早已將這件事忘了個一幹二淨。


    要是被薑緲知道,會不會刀了他給卓公公報仇啊?


    薑緲還在不停嗶嗶,“一會兒活過來接著幹啊,一定要咬牙堅持下去,隻要不死,就能看到你老板過上他想要的幸福生活。”


    被內涵的墨北書瞥開目光,心說看不到的,除非你放我出宮。


    他想要的幸福生活不在宮裏。


    在哪裏他不說。


    卓公公活過來了,坐在地上看著小姑娘又哭又笑,“老奴以為再也見不到您啦,沒想到這麽快又見麵了,您是專程在下麵等老奴的吧?”


    薑緲歪著腦袋:???


    片刻後卓公公終於明白自己確實是在鬼門關打了個轉,是薑緲把他拽迴來的。


    不等他開口,墨北書率先說道:“你先迴家養好身子,你的差事本王讓人先頂一頂,等你身子骨好了再進宮來交接。”


    卓公公謝恩後應下,被人抬走時笑眯眯地看著薑緲,“小姐,老奴等您迴來啊,往後老奴就能日日陪您玩耍啦。”


    墨北書嚴厲地命令小太監,“趕緊送卓公公迴去歇著。”


    再聽卓公公說兩句,他怕控製不住自己把人留下來替他加班。


    好不容易見到薑緲,他不想加班了。


    閑雜人等都退下後,薑緲瞅著他的臉仔細看了看,“嘖嘖”有聲道:


    “顫抖吧男人,我迴來壞你好事兒了!”


    墨北書:???


    薑緲轉到禦案前,手欠地把奏折翻亂,“都這個點了還不睡覺,等著國喪昭告天下吧。”


    墨北書笑道:“你不也沒睡嗎?”


    薑緲坐在龍椅上翹著腳丫子胡說八道:“我們混的圈子不一樣,我混的是黑眼圈。”


    小姑娘說話的方式,依舊是熟悉的風格,熟悉的配方。


    墨北書隻覺得所有的疲憊都在這一刻一掃而盡,但想到自己份辛苦全拜薑緲所賜,就忍不住跟她耍無賴。


    閑適地靠在軟椅上,故意薑緲,“那你說,我混的是什麽圈子?”


    薑緲想了想,“是非圈。”


    墨北書頓時滿麵幽怨,“還不是你推我進來的。”


    “啊,不要亂碰瓷啊,明明是你那好祖母推你下水的。”


    薑緲迫不及待地撇清關係,一句話就進入了主題。


    墨北書微微一愣,神色嚴肅起來,不解道:“你何出此言?”


    薑緲撇了撇嘴,不高興道:“小郡肝,我們關係淡了。”


    一句關係淡了,差點把小郡肝幹破防了,急得站起身來去找銀子。


    “你說過的,無論我們關係淡到什麽程度,一個紅包就能迴到最初。”


    銀子是沒有銀子,但有金子。


    順手拿了個純金掐花香爐走過來,遞給薑緲,“這個紅包夠迴到最初了吧?”


    “夠了夠了。”薑緲一把接過香爐,立刻揣進包包裏,嗔怪地掃了他一眼,假模假樣道:“跟我哪裏用得著這麽客氣?”


    墨北書無語地看著她,有本事把香爐拿出來。


    不過心裏還惦記著薑緲之前那句話,心裏有些不安,蹙眉問道:


    “你剛才提起我祖母,是她老人家做了什麽事讓你不高興了嗎?”


    薑緲擺了擺手,“她做什麽都影響不了我的心情,但是我很好奇,你真的不知道她做了什麽?”


    墨北書捏了捏眉心,搖頭道:“說起來,我也有好些日子沒迴去看她了,倒是她每日差人來跟我說幾句家裏的事,讓我不要惦記家裏,好好處理政務。”


    薑緲笑了笑,突然問道:


    “你是你祖母帶大的?”


    墨北書點頭,“是的,我娘生下我就走了,父王連看都不願看到我,若不是有祖母相護,我大概也早沒了。”


    說這話時,他語氣平靜,薑緲卻敏銳地捕捉到他藏在心底深處的哀傷。


    心道換了是我也不咋想看到你,不對,是看見一次打一次。


    這麽一想,靖王脾氣還蠻好的……


    但還是好心安慰他,“你說錯了,若不是有你,靖王府早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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