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國家好比一個人,一旦喪失雄心壯誌,就像是眼看著盛夏的疾風驟雨將至,卻眼睜睜看著烏雲從頭頂飄過一般令人唏噓。


    夕陽西下,江麵波光粼粼,跳躍著萬點金光,港口的千帆遠影,美麗得讓人詞窮。


    想著作一兩首詩,卻又覺得詩句難以描述。


    見太子欣賞景色,徐璠悄悄退到晏珣身邊,無聲地笑了笑。


    ……多謝你,否則我這樣的罪人,哪有機會見到太子。


    ……不客氣。崇明船廠和上海港的建設,多虧華亭徐家的鼎力配合。


    兩人默契地對著眼神,有些事不必說出口,懂的都懂。


    華亭徐家果斷向皇帝投誠,為的就是一個斷尾求生的機會。隻要遠洋海貿順利開展,上海港會成為大明第一大港。


    陸家嘴、徐家匯……都會成為一個個流傳千古的地名。


    ……


    倭國這一邊,安世跟織田信長默契停戰,主力退迴石見銀礦。


    石見銀礦是安世從毛利家手中搶來的。


    安世有明軍做靠山,侵蝕了毛利家的大量地盤,其中也包括山口縣,以及俗稱“馬關”的赤間關。


    大明有計劃來馬關簽訂條約,安世要提前安排場地。


    “不知道大明會不會派新的特使過來。若能見到小珣,那該多好!”安世暗暗感慨。


    黎大說小珣的眉眼長得像楊家的人,身形氣度又像晏鶴年。


    “這麽會挑著長,一定會有很多女子喜歡吧?說不定已經給我添了十八個外甥孫。”


    安世想到一群玉雪可愛的小孫孫,覺得鬥誌滿滿。雖然有人說晏珣沒成親,不娶妻又不耽誤兒孫滿堂!


    安排好會場,他又問心腹:“堺市那邊怎麽樣?”


    趁著明軍占領京都,要盡可能擴張自己的勢力範圍啊!


    堺市位於大阪灣,是一個比倭國所有城池都繁榮的港口大城。


    日漸衰微的室町幕府過去多次向堺市借錢,作為迴報,幕府同意此地享有獨立的自治權和特殊的製度。


    在堺市海岸,倉庫成片林立。倉庫主都是富商,構成了堺市的自治集團。


    值此亂世,堺市的人有一種迷之優越感。因為他們有錢,錢是世界上最好的東西。


    心腹說:“晏枚成功潛入其中,化名寂安居士,成為其中一位大倉庫主。”


    安世笑著說:“徐渭隨胡總督出征,徐枚若想見父親,很快就能如願。”


    徐枚?晏枚!


    晏家的手在倭國伸得很長,長得超乎所有人想象。


    心腹又說:“織田信長那邊想議和,他那個嫁給淺井家的妹妹阿市還掛念大人,不知您是什麽意思?”


    織田信長意識到局勢不妙,想用寡居的妹妹跟安世聯姻。


    先聯姻再吞並對方的勢力……打妹夫這種事,一迴生二迴熟。


    “阿市。”安世歎息,“我隻見過她一次,當時她還是個少女。我對她,並沒有什麽感覺。”


    他心裏藏了太多的事,有太多的理想,沒心思想女人。


    心腹懂了,安大人的意思是不聯姻,不想要織田信長這麽個如狼似虎的大舅子。


    傳聞織田市是“戰國第一美女”,不收到自家營帳,多少有些遺憾~~


    ……


    汪德淵依依不舍地告別胡宗憲,隨著一隊撤迴耽羅島的士兵返迴。


    直到登上戰船,看見波濤洶湧的大海,他還是難以平複心情……這一次出征,簡直像做夢一般。


    吳承恩跟隨他一起返迴,不斷地呢喃著,斟酌《東遊記》的內容。


    《西遊記》是一本玄幻色彩的小說,《東遊記》寫成紀實就沒意思了。


    必須加一點東海龍王招婿之類的故事,再設置七七四十九難。


    一出海,耽羅島仿佛就在眼前。


    扼守大明山東、倭國和朝鮮航道咽喉的耽羅島,天然就是水師駐軍之地,自古以來就是大明的。


    汪德淵現在對耽羅島很有親切感,跟迴家似的。


    “真想念耽羅島的蜂蜜和烤魚啊!仿佛我從來沒有離開。”汪德淵對樸得歡感歎。


    樸得歡恭恭敬敬地說:“大人說得對,倭國再好,還是俺們家鄉好。”


    跟著明軍直入京都,樸得歡已經重塑三觀,徹底變成“俺們”。


    汪德淵想到迴耽羅島養傷的老七,從行李裏找出幾樣戰利品,準備給老七一個驚喜。


    ……


    “汪大人。”傷兵營前麵,一個小隊長低著頭說:“汪七死了。箭傷惡化,死了。”


    汪德淵第一反應是不可置信,不是說老七的傷不要緊嗎?


    他的內心震動,卻隻是輕聲說:“怎麽?”


    麵前的人解釋:“可能是天氣炎熱,也可能是箭頭有汙穢……汪七在船上就發燒,到耽羅島就不行了。”


    他說完,悄悄地告退。


    汪德淵站在那裏,不知過了多久,又呢喃了一句:“怎麽……”


    怎麽辦?


    他該怎麽向七哥的父母妻兒交代。


    他身邊的“十八羅漢”都是汪家精挑細選的,也都是鄉裏鄉親,甚至是沾親帶故。


    他現在明白項羽“不敢過江東”是什麽心情。


    一個年長的護衛走過來,拍拍汪德淵的肩膀:“我們出發之前,都留下了遺書。打仗沒有不死人的,這一路死去的,也不僅僅是老七。”


    隻不過,老七是一起長大的兄弟,比其他人的死更有真實感。


    汪德淵自己出發前也留了遺書,道理都懂,感情上還是難以接受。


    七哥是最會開玩笑的,他多希望這次又是玩笑。他全身抽搐,難過到哭不出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兄弟們一個個過來,輪流拍著汪德淵肩膀,安慰:“兄弟們把腦子別在褲腰帶上出國遠征,是為了給家人搏一個更好的未來。老七最大的心願,就是把兩個兒子培養成才。”


    “我知道了。”汪德淵哽咽地說,“從今往後,七哥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要培養他們進士當大官!”


    他淚眼朦朧數著身邊的護衛:“一,二,三,……”


    不要再少了,永遠不要再少了!我們一起迴家,迴到父母妻兒的身邊。


    吳承恩遠遠看著,將這一幕寫進《東遊記》。


    戰爭是會死人的,即使是我軍大獲全勝,依舊有人死亡。


    等汪德淵冷靜下來,吳承恩走過去說:“欽差大人,你要給朝廷好好上一份奏折,為戰死以及受傷的將士獲取更多的撫恤銀!這是他們應得的!”


    雖然是大勝,但這麽一場超乎預期的戰爭,朝廷會有什麽反應,還很難料呢!


    吳承恩老於世故,知道世事難料,有功之人未必有賞。


    這番話也是對汪德淵的一種安慰。


    汪德淵打起精神,重重點頭:“我知道。”


    他覺得自己多了一份責任,從悲傷中找迴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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