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中獵獵作響的旗幟在午後的陽光中格外耀眼,高大的戰艦如同巨獸鋪天蓋地逼向岸邊。


    明軍發現敵人已有怯戰逃跑之意,更加兇猛進擊灘頭。


    胡宗憲仰天大笑,親自擂鼓以壯士氣。


    老夫聊發少年狂!


    即使已經鬢如霜,他仍然是當年的東南柱石!是兩任皇帝托付重兵的胡總督!


    “咚咚咚!”


    戰鼓聲敲在將士們的心中,將人的氣血提起來,忘卻生死。


    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戰爭,倭國所有的抵抗都是徒勞的。


    甚至在高大的明軍士兵麵前,他們如同舉著玩具的孩童。


    太陽還沒下山,明軍大部隊已經登岸。


    和倭奴短兵相接時,明軍將士如兇狠的虎豹,遇到一個敵人殺一個,不用浪費時間割耳朵割首級。


    倭寇的船都成了火山血海,一艘艘垮掉,殘存的如同幽靈船般在海麵蕩來蕩去。


    墨黑的海無邊無際,粼粼波光中隱約可見一具具倭奴屍體在浮浮沉沉。


    見慣生死的水師將士,對此隻有興奮,沒有半點不忍。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黃昏時分,臨近港口的小城升起滾滾濃煙。


    “進城!”胡宗憲下達命令。


    現在他們已經到了京都府的管轄區域,而天皇居住的京都城距離海岸約一百多裏。


    以前俺答兵臨京畿,仇鸞從居庸關進京勤王,一天一夜急行軍150裏。考慮到地形等因素,明軍最快兩三天可以逼近天皇的老巢。


    想到不久之後就可以到倭國的都城泡澡洗腳腳,實在是振奮軍心,


    海邊小城的火光照亮黃昏的天空。


    倭國軍隊無心抵抗、四散奔逃,明軍用壓倒性的火力“突突突”攻入,城內頓時高奏凱歌。


    對於城內的倭人來說,這勝利的歌聲如同寒風般凜冽。他們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渡海而來襲擊他們。


    從前不都是,一群浪人和野武士組成的倭寇軍團,就能騷擾大明海岸幾十年嗎?


    “寇可往,我亦可往。”聽見四方隱約的哭聲,胡宗憲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從前你們搶一波就跑,我們被動防守;現在主動出擊,並沒有想象中艱難。


    “窮寇莫追。逃跑的人不用管,反正我們登岸的消息藏不住。”胡宗憲下令。


    城內的火是敵人放的,為的是製造混亂爭取逃跑的時間。明軍入城後很快滅火,隨即就地休整。


    天黑了。


    戰後的濱海小城,殘月斜照,海浪也不太喧囂。除了安營紮寨的士兵來來往往,仿佛和過去的每一日一般平靜。


    胡宗憲帶著戚繼明等人,巡視了臨時駐紮的大營,迴到征用的城中大宅。


    親兵給一眾將領送上熱茶。


    喝下一碗茶,一日的興奮和激昂或者疲憊,都消散了許多。


    “今日我軍的戰艦沒有被擊沉的,隻有一些帶傷的。而敵人的船全部損壞,棄船逃亡。守衛在若狹灣的倭國水師是防範海盜的,也是本州西海岸附近最成規模的水師。經此一戰,他們無法切斷我軍的後路。”


    胡宗憲說著,話鋒一轉:“從這裏去往耽羅島和佐渡島的裏程差不多,把受傷的士兵運迴耽羅島養傷。”


    “是。”將領們沒有異議。


    “至於戰報,等攻進京都城,跟倭國天皇會談之後再送。現在我們商議下一步的作戰計劃……之所以選擇現在出兵,是因為當下是最好的時機!”


    天時地利人和!


    倭國現在是亂世!


    天皇是個管不了事的塑像,大將軍足義利昭也被各路軍閥架空,不得不跟織田信長“和解”。


    而織田信長之前說收到天皇給他的“密詔”,之所以是密詔,而不是明著下詔,是因為天皇被他人控製。


    也就是說,織田信長本身,還沒有掌控京都。


    就算織田信長想上京勤王,控製京都周圍城池的軍閥也不同意。


    次日。


    汪德淵的護衛汪七聽說要把自己送迴耽羅,挺著被布裹著如懷胎四五月般的肚子,嚷嚷:“我還沒有立功,沒有破京都城,怎麽可以迴去?高郵父老鄉親會嘲笑我!”


    來都來了,沒到京都城下就走,讓人笑話一輩子。


    汪德淵連忙摁著他:“老七,你老實一點,小心傷口被崩裂了!你怎麽沒立功?我是欽差,你救我一命還不是大功?迴去之後,我給你娶十八房小妾。”


    “你是想我死?你明知我媳婦兇得很……對了,你都不願喊我一聲‘七哥’嗎?”汪七幽幽地說。


    “你死不了,還是叫老七順口。”汪德淵笑嘻嘻地說。


    他身邊這些護衛,從一到十八,都是汪家精挑細選的,也都是汪家義子。


    “我不管!如果讓我這樣迴去,我無顏見父老鄉親!讓我怎麽說呢?沒到京都,就被敵人一箭射到肚子,所幸肚皮油脂厚沒傷到內髒?我連一箭之仇都沒報,就迴去後方喝耽羅蜂蜜?再說,你還沒迴去呢,萬一你出事……我得自刎謝罪。”


    汪德淵聽老七嘮嘮叨叨,不禁感動得站起來,可聽到最後一句又坐下。


    “我不會出事,我命大得很!倭奴那什麽皇想招我做女婿,我都看不上!等著吧,我活捉什麽市,帶迴去給晏賢弟看。”


    無論汪七多麽不願意,傷了腹部的他還是哀哀怨怨地被送迴去。


    汪德淵一再向他保證,絕對會保證自身的安全,活著迴家。


    大軍抓緊時間就地補給……這時候發現,起火的地方竟然是倉庫。敵人臨走放一把火,不肯便宜他們。


    既然如此,他們隻好在城內和附近村莊搜刮,補足了糧米、肉幹、幹淨的水等。


    “京都就在前方。早兩年,我就派人偽裝成商賈過來探路,現在就當故地重遊吧!”胡宗憲意氣風發地揮手。


    在出發前,已經提前派出斥候打探消息。


    戰略上蔑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


    “這是最好的時機。”將領們握了握拳頭,目光中燃著著複仇的火焰。


    為榮譽而戰!


    ……


    “這是最好的時機。”倭國觀音寺城的守衛佐佐木承禎呢喃。


    底下的人以為大人瘋了,收到明軍入侵的消息,大人竟然說是最好的時機。


    最好的切腹時機嗎?


    佐佐木家族跟三好、鬆永家族,都是裹挾天皇的軍閥,之前他們還想設計殺死大將軍足利義昭,逼得足利義昭向織田信長靠攏。


    這些人,也是織田信長統一倭國天下的障礙。


    “借著明軍入侵事件,以天皇的名義下詔讓織田信長去抵抗。等明軍走了,我們就吃掉織田軍的殘部。”佐佐木承禎陰狠冷笑,“這不是最好的時機嗎?”


    ……


    倭國的內亂,是胡宗憲戰略計劃的一部分。有時候,最好的神助攻不是隊友,而是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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