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高拱一臉懷疑人生,皇帝溫和地說:“高先生頂著很大的壓力順利完成京察、又實現開海禁。咱們師生聯手,辦成這兩件大事,父皇在天有靈會很欣慰。”


    高拱被人摘果子而拔涼拔涼的心,又被皇帝溫暖。


    一口一個“先生”、“師生”,皇帝還知道老高是老師!


    嗚唿!


    高某可以繼續為陛下拋頭顱灑熱血!


    ……難怪史書說隆慶皇帝讓大臣“如沐春風”,收買人心的帝王術,他是爐火純青。


    皇帝話鋒一轉:“高先生,你知道朕現在最掛心的事是什麽?”


    高拱思索片刻,認真迴答:“是海關督餉館的監察人選。”


    大明海禁多年,海關督餉館是一個新的衙門。朝廷這一迴參考鹽政,由都察院選派禦史監管。


    鹽政有巡鹽禦史,海關有巡海禦史。


    高拱狐疑地看向晏鶴年父子,莫非皇帝想為晏家父子謀這個官職?


    也不是不行。


    正好把吃瓜的猹或者偷果子的仙鶴調走。


    皇帝說:“先生說對了!我們已經有一個人選,就是南京禦史汪昭華。”


    高拱再次聽到“我們”這個詞,眉頭微微皺起,又意外禦史人選。


    竟然不是晏鶴年?


    他說:“汪昭華?徐首輔不會同意。還不如提議晏鶴年,徐階可能同意。”


    晏鶴年的人緣還怪好的,畢竟大家都不願意得罪有神仙手段的人~~


    汪昭華就是汪德淵的親伯父,高郵汪氏官職最高的人,也是德淵一直想超越的對象。


    當初在推倒鄢懋卿一事上,汪昭華出力不少。


    但人和人之間的利益關係很複雜。


    在胡宗憲的案子上,汪昭華卻站在胡宗憲這一邊,攻擊徐階縱容家族子弟橫行霸道、侵占良民土地。


    徐階不會同意這個餅落在汪昭華手中,高拱也有疑慮。


    他看向晏鶴年:“你們家跟高郵汪氏關係密切,汪昭華是你提議的?你們是不是結黨?”


    歐陽一敬說高拱結黨,高拱覺得自己很冤枉。


    在高傲的高先生看來,他是帝黨!誰也不配跟他結黨。


    高拱以新帝的老師自居,不允許其他官員在他眼皮底下結黨營私、欺負皇帝。


    晏鶴年微笑:“多謝高大人看得起下官。這個人選確實是下官提議,不為營私,隻因汪昭華最合適……”


    以前的大海盜汪直,雖說是冒充徽州汪氏,但徽州汪氏並不冤枉,真的參股搞走私。


    不能枉擔了虛名~~


    而高郵汪氏和徽州汪氏同出一源,相互之間的關係卻不太友好,在漕運和鹽業上互相競爭。


    “盡管如此,汪昭華仍然比其他人更懂海貿。而且他擔任禦史多年,名聲一直很好。他有能力組織船隊出海貿易、也能廉潔奉公按規定收海稅。”


    高拱知道汪昭華是合適的人。


    收稅的人一定要廉潔,汪昭華名聲好、愛惜羽毛就不敢貪。


    但晏家父子對皇帝的影響力,卻讓他不得不警惕。


    晏珣在一旁補充:“本來海剛峰也是合適人選,但一來他在南京查商稅;二來,朝廷貿然開海,走私集團肯定抵觸。他們不敢明著反抗,就會非暴力不合作。今年是開海第一年,全天下都在看著,我們一定要做出成績。”


    開海也要有人出海貿易啊!


    出海可不比內河航運,風險大得多。特別是遠航,需要大海船、水手、護衛。


    這些都不是說有就有的。


    數來數去,還是背景複雜的高郵汪氏有這個實力。


    至於汪昭華怎麽和徽州汪氏談,或者直接找到汪直的舊部、五湖四海第一把交椅合作,那是汪昭華的事。


    高拱被說服了,沉吟道:“徐閣老那裏也有人選。”


    別忘了,徐階是徐華亭,華亭也是靠海的!


    皇帝和晏鶴年、晏珣對了對眼神,齊刷刷看著高拱,迷之微笑:“所以要拜托高先生。”


    高拱:……你們明知道徐階不同意,所以讓我去爭?


    皇帝真是尊師重道,高老師感動落淚。


    “先生,朕想來想去,此事還是由您來提,份量才夠。您放心,隻要你一提名汪昭華,李閣老就會響應。”皇帝鄭重地說。


    高拱:“……原來李春芳也是你們的人!陛下直接讓他提即可,內閣中的位置,他比我還靠前。”


    在這個論資排輩的時代,內閣幾位大學士也是有順序的。


    第一自然是首輔徐階,地位超然。


    第二就是快要成仙的李春芳。


    第三才是吸引火力的高拱。


    接著是郭樸、陳以勤、張居正。


    皇帝歎道:“李閣老為人處事,先生是知道的。您才是‘我們’的人啊!如此大事,朕隻能托付先生。”


    高拱:……又來這招!


    過去那些年,小裕王每次被欺負,就可憐兮兮地說“請先生幫我”。


    唉!


    都當皇帝的人了,還不能長進一點。


    真受不了哦~~


    但,這是他的學生!是他寄予厚望的明君!


    高拱給自己打滿雞血,又元氣滿滿地衝鋒陷陣。


    迴到朝堂上,在禦史們一窩蜂彈劾高拱的時候,他傲然而立:“你們說來說去,就是說我結黨,現在我卻要舉薦一名南京禦史去督察海關。莫非,我跟你們結黨?”


    禦史們:……他又要幹嘛?


    徐階:……想搶我的餅?


    高拱立即提出人選,舉薦南京禦史汪昭華擔任海關督餉館禦史!


    “汪昭華也彈劾過我,說我打擊言官、堵塞言路?老夫不跟他計較。”高拱看向徐階,“我忠於國事,對事不對人。”


    徐階:……搶我的餅,還要內涵我對人不對事?


    以徐首輔的身份,不能自己擼袖子對噴。


    他正要示意手下衝鋒,李春芳卻搶先一步說:“我覺得這個人選不錯。”


    郭樸附和:“我也覺得不錯。”


    陳以勤左看右看,硬著頭皮說:“我覺得也不錯。”


    張居正不說話,其實他也覺得不錯。


    徐階頓時恍惚,內閣什麽時候變成這樣?


    明明都是他提拔的人,怎麽全都站到高拱那邊?或者說……全都站到皇帝那邊?


    他有一種被眾人孤立之感。


    這就是職場霸淩嗎?


    其實,從他拋開內閣眾人吃獨食那一日起,其他人就對他有了隔閡。


    李春芳、郭樸:……擬遺詔這麽重要的事不叫我,分明是看不起我。


    徐階若是占上風,他們就不說什麽;


    徐階一旦顯露弱勢,他們就會趁機打一拳。


    如果按照曆史進程,這個時候高拱已經抵擋不住敵方火力,被噴到病退——以養病為理由辭職跑路。


    但是有鶴黨橫插一杆,局勢發生微妙的變化,高拱繼續在前方吸引火力。


    你們盡管噴!噴到我腦溢血算我輸!


    在朝堂眾人爭巡海禦史人選的時候,鶴黨在謀劃另一件事,一件比海關更緊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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