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鈞鈞,喜歡一個人要怎麽樣?”晏珣衝朱翊鈞眨眨眼睛。


    太祖成祖轉世的朱翊鈞秒懂,仰頭看著海瑞瘦削的臉,艱難地一口啃住腮幫子!


    我咬!


    “嗷!”海瑞冷不丁被襲擊,痛唿出聲。


    朱翊鈞滿臉無辜,喜歡誰就咬誰,我爹才有這待遇。


    晏珣蜜汁微笑:“海大人,小皇孫這是在親你。”


    海瑞指著臉上的牙印:“你確定?”


    “呃……他有時候用力過猛。”晏珣解釋,“鈞鈞,再表演一樣你擅長的!”


    鈞鈞應該會表演誦詩,《詠鵝》第一句?


    兩歲多的娃娃會背詩,震驚海瑞一百年!


    朱翊鈞從海瑞腿上跳下,沒有表演誦詩,而是邁著小胖腿跑出屋外。


    晏珣和海瑞連忙站起追出去。


    隻見朱翊鈞跑到一棵樹下,表演尿尿!


    尿完還轉過頭,衝著晏珣和海瑞得意地笑……寶寶已經不用包尿布,可以自己尿尿,厲害吧!


    母妃和母親都誇我是最厲害的寶寶!


    晏珣:“呃,這也是算厲害的,迎風尿三丈。海大人,您看呢?”


    海瑞:“……確實厲害。”


    他說的是真心話。


    能夠聽懂大人的話、還能配合,至少四五歲的孩子才能做到吧?


    不過若從胎兒算起,朱翊鈞也足足有三歲,晏珣這個胎教先生真是了不起。


    晏珣喊了一聲:“小五,帶小皇孫去幫海夫人醃鹹菜,當心別讓他掉進鹹菜缸子。”


    守在院子裏的晏小五大聲答應。


    外頭的侍衛也聽到,全都無動於衷。往返蓬萊,晏珣帶著小皇孫幹過更出格的事。


    裕王聽他們稟報完,還誇晏珣做得對,帶小皇孫體驗百姓生活。


    海瑞連忙說:“這如何使得?”


    “他幹活像模像樣的,你別擔心他弄壞你的菜。”晏珣說。


    “不,我不是擔心這個……”


    “哦,我們雖然幫你幹活,但不留下吃飯。”


    “不是,我……”


    晏珣擺擺手:“給一樣東西他玩,他就能呆很久,不然一下子就不耐煩。這樣他也不能偷聽我們說話。”


    海瑞:……


    本來君子坦蕩蕩,事無不可對人言。


    但現在他內心藏著一件欺天大事,沒法坦蕩蕩。


    他默許朱翊鈞幫他家醃鹹菜。


    不知道皇孫做的鹹菜跟六必居的比起來如何?


    兩人迴到屋裏小聲說話。


    “海大人,你想做的那件事,李大夫已經告訴我。”晏珣湊近,直接王炸。


    海瑞瞪大眼睛:“他答應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外人。”


    “當然,我不是外人。”晏珣微微一笑,“我們是自己人。我們擁有共同的目標、拯救大明。不是為了皇帝,而是為了百姓。”


    最後一句話有些出格。


    但恰好海瑞也是這麽想的,或者說當今許多有理想的士大夫都是這麽想的。


    皇帝是誰、姓什麽其實並不是太要緊,重點是天下太平,人人都能過安穩的日子。


    海瑞深吸一口氣,小聲說:“我不是為了邀名,也不是泄憤。我甚至不奢望皇帝能夠聽從我的建議。我隻希望經過這一罵,讓下一任皇帝不要重蹈覆轍。”


    晏珣笑道:“如果真的是這樣,你不必上這道奏疏。裕王絕不會重蹈覆轍。”


    “何以見得!”海瑞冷笑,“以前,人們說打倒嚴嵩就好。可是徐階上台,天下也還是一樣。徐閣老就是甘草。”


    ……有沒有都一樣。


    “您這麽說,徐閣老太冤枉。徐閣老當政,江南的紡織業有很大的發展,普通百姓可以到大戶人家做工,生活還過得去。”晏珣替徐階說話。


    後世曆史書上說“機戶出資,織工出力”、“資本主義萌芽”,就是從這個時期誕生。


    從這個角度說,江南大地主、壟斷鬆江過半棉紡織業的徐階,對推動社會發展有積極作用。


    甚至是名臣把持政權的開始。


    江南地區的繁華有目共睹,朝廷的財政困難也有所緩解。


    後世有一個叫“當年明月”的人,對徐階的評價挺高。


    “而且,裕王跟徐閣老不一樣。徐閣老代表某個階層的利益,裕王要顧及全天下。大明的江山,不僅僅是江南。”晏珣嚴肅地說。


    大明社會割裂很嚴重。


    直到李自成起兵的時候,西北已經是人間地獄、江南仍然一片太平盛景。


    十裏秦淮今猶在,六朝春夢了無痕。


    說服海瑞是很難的。


    即使見到優秀的朱翊鈞,海瑞的心被拉出絕望的深淵,可是對皇帝祖孫三代還是不信任。


    這是嘉靖的鍋。


    在海瑞看來,嘉靖用四十四年的時間,證明一個聰明絕頂的皇帝也會幹昏庸的事,甚至比昏君還能誤國!


    朱翊鈞比嘉靖更聰明,是不是也比嘉靖更折騰?


    晏珣見海瑞的神色變來變去,又使出一招殺手鐧。


    “你知道是誰調你進京的嗎?”


    “是朱大人。”海瑞進京這幾個月,已經打聽清楚。


    晏珣笑道:“李大夫沒有告訴你,他特意在裕王麵前提起你?是裕王先有想法,才暗示朱大人調你進京。您這戶部主事,可以不上衙,也可以上衙,本來可以更主動的做事。”


    比如,去查戶部的陳年爛賬,給徐階一個驚喜。


    反正你又不怕得罪人。


    海瑞沒想到背後還有裕王的事,猛地站起來。


    晏珣招招手,讓海瑞靠近,壓低聲音說:“您想想,假如上那個驚天動地的奏疏、最後皇帝氣出毛病。從今往後,裕王如何自處?”


    他會覺得,是本王把海瑞調進京,最後害死父皇。


    他會被良心折磨、一直不能安寧,甚至以女色麻痹自己,最終抑鬱而終。


    他會害怕見到你,從此把你調得遠遠的。


    這三句話,晏珣沒有直說,海瑞能夠想到。


    以己度人,假如是自己間接害母親出事,海瑞一輩子不會原諒自己。


    海瑞是大孝子,裕王在外界眼中也是至純至孝……父皇虐我千百遍,大孝子初心不變。


    晏珣一連串輸出,殺手鐧直擊海瑞內心。


    他是舒坦了,可是海瑞受不了。


    “我……”海瑞冷汗淋漓,驚恐又後怕,自己差點辦下一件很恐怖的事。


    罵死一個皇帝、再間接害死另一個皇帝!


    無君無父!不忠不義!


    枉為人臣、枉為人子!


    他額上的冷汗滑落、貼身的衣服也濕透,忽然眼珠一翻,向後倒下。


    晏珣眼疾手快地接住海瑞。


    “海大人!你怎麽了?你醒醒!快來人!生火盆、燒熱水、請大夫!”晏珣忙不迭地喊。


    壞菜了!


    海瑞不罵皇帝,我把他罵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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