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芳告辭出門。


    晏鶴年讓人取來秘製降真香,“道兄閑暇可以焚香引鶴,也有幾分雅趣。“


    李春芳欣然收下。


    作為一個前任道士,他也會製作降真香、招幡引鶴,隻是效果遠遠沒有晏鶴年的好。


    至於神仙索、紙人附靈這種玄門密術,他隻聞其名不解其道。


    ……真有這些神仙手段,在江湖上逍遙自在不好?


    當什麽高風險的官啊!


    在李春芳看來,晏鶴年多少有些想不開。


    晏鬆年今日在廚房忙碌好一會兒,又混在隨從中偷聽……所有外人都離開後,他搓手手跟著晏鶴年到小書房。


    “老六,我可以如實出賣你嗎?”晏鬆年嘿嘿笑著。


    他真是做間諜的人才。


    晏鶴年問:“你的如實是什麽?想清楚再說話。”


    晏鬆年縮了縮頭,認真想了一會兒,遲疑地說:“你跟李春芳同門相認、交流道法、提出三教合一?茅山派要光大道門?”


    晏鶴年笑了:“你還挺會歸納總結的。”


    沒有一句假話,卻實實在在誤導對方。


    砸重金請晏老四做內奸的人,也是個人才。


    晏鬆年得到肯定,眉開眼笑:“那我開始寫信?”


    “你迴去再寫。用我這裏的紙和墨,讓人怎麽相信你?”晏鶴年將晏鬆年推出門。


    就讓老四發一筆橫財吧,一筆寫不出兩個晏字,肥水不流外人田。


    另一邊,晏珣接下鞭策徐渭的重任,果真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城裏誘惑多,徐大叔難以靜心。我有一個主意,你姑且聽一聽……”


    晏珣搖著扇子,一本正經:“皇莊那裏有個茅草房,原本是關犯錯莊戶的。請君入內臥薪嚐膽,明年鄉試攀蟾折桂。”


    “怎麽樣的茅草房?”徐渭舔舔嘴唇,有一點點緊張。


    晏珣說:“我帶你去看看。你要住將近一年的地方,還是要自己喜歡才行。”


    擇日不如撞日,晏珣找一輛馬車,和徐渭一起出城。


    說起來,晏珣會這樣熱心,是真的喜歡徐渭的畫。


    就算畫風不同,也不能阻擋他對一代畫家徐文長的仰慕。


    他決定幫徐渭彌補遺憾、改變命運!


    徐渭來過十裏鋪的皇莊,看到的是一片欣欣向榮、熱火朝天,老弱婦孺各司其職,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一些本該活在底層的人,竟然煥發出蓬勃生機!


    他看到的房屋,也是新粉刷過,莊頭住的甚至用上玻璃窗。


    若全天下的人都能過上這樣的生活,晏郎功德可列仙班。


    因此,他以為晏珣口中的“茅草屋”,隻是誇張的修辭。


    直到他看見樹林中一個低矮的小茅屋……


    一個需要弓著身子才能進去,屋頂潦草敷衍、破窗通風透光的茅屋。


    晏珣鄭重地說:“我考慮過,這個屋子屋頂都透光,在裏麵讀書不會損傷眼睛。您平日就在裏麵‘坐監’,吃用都有人送來。”


    “那……便桶呢?”


    “也有人倒!徐大叔,誰中狀元都不容易。您才學過人,就隻差這一點點機緣。”


    徐渭後退半步,問:“令尊當初,也是這麽過來的?”


    “我爹?他運氣哪有這麽好!當初沒有合適的茅屋,我讓人模仿考棚搭建一個四處漏風的。還有堂弟常歡天不亮就把公雞揍得‘喔喔’叫。”


    晏珣感歎著,最後補充一句:“我都是為了你們好。”


    “……真的謝謝你。但是,這大可不必。我住在山下工坊就好,閑暇還能給令尊出出主意,算我的食宿費。”徐渭絞盡腦汁想借口。


    他實在是不習慣有人對他這麽好。


    晏珣嚴肅地說:“家父帶您進京,隻是欣賞您的才華,絕不是想讓你做什麽。徐大叔說什麽食宿費,太傷感情。您安心備考,將來三元及第,不枉我們這番苦心。”


    徐渭一時分不清晏珣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三元及第?


    你以為主考官是你爹嗎?


    不過……以晏鶴年的資曆,可以競爭嘉靖四十四年會試的同考官。


    恰好,徐渭的本經也是《易經》。


    也就是說,徐渭若真能參加這一科會試,晏鶴年就可能是他的房師。


    啊……這,徐渭都不知道要不要中比較好。


    怎麽都逃不過拜晏鶴年為師?


    徐渭糾結好一會兒,最後還是無法抗拒“三元及第”這個大餅,咬牙走進茅草房。


    晏珣微微笑了笑,揮手下令:“關門上鎖。”


    哼哼!


    誰讓你燒我的吉屋!


    一兩銀子買的就可以隨便燒?


    那裏有我和父親相依為命、艱苦歲月的難忘迴憶。


    什麽?你說房子不是你燒的?是隔壁徐階幹的?


    反正都姓徐,四舍五入就是一家人。既然都有嫌疑,就一個個報複過去。


    晏珣的宗旨,君子報仇,隻爭朝夕。


    當然,他也是為了徐渭好。


    一舉兩得,有何不可?


    徐渭趴在隻有兩根木棍的簡陋窗戶前,望著晏珣漸漸遠去的背影,悠哉輕笑。


    老夫聊發少年狂,就當配合少年郎玩一個遊戲。


    三元及第?他倒要看看鶴黨有多大能耐!


    何況,善良真誠、畫風清奇的小晏郎,能有什麽壞心思?


    ……


    歸有光身為晏珣的特聘幕僚,忙著編審《承天大誌》。


    至於備考會試?


    唉!上一科會試主考官袁煒都誇讚他的文章,可他就是不過啊!


    得知徐渭的遭遇,老歸猶豫地問:“晏賢弟,既然大才子徐渭都要臥薪嚐膽,我是不是也應該聞雞起舞、囊螢映雪?”


    這兩個詞的字麵意思還可以接受,頭懸梁錐刺股就太嚇人。


    晏珣微笑:“教育要因材施教。徐文長需要臥薪嚐膽,是因為他過去那些年做胡總督幕僚,心思遠離聖賢文章,需要重新靜心。歸老兄火候已到,靜待時機即可。”


    歸有光鬆了一口氣,能不自虐,還是不自虐的好。


    一把年紀玩得那麽花,小心有命中進士沒命當官。


    “我得感謝晏賢弟給的機會。通過修《承天大誌》,我終於體悟到文章該怎麽寫。下一科會試心裏更有底。”歸有光誠摯地說。


    修這本大誌,他頓悟拍龍屁的技巧和輕重。


    以前他總覺得拍龍屁不能太露骨,有失體麵。


    現在才知道,皇帝就喜歡露骨的。


    《承天大誌》把皇帝的爹比作周文王,皇帝是堯舜。


    還說什麽“吾聖主始生,此河清者三日”……


    這些肉麻到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馬屁,皇帝偏偏很滿意。


    晏珣見歸有光開竅,也給他製定一份備考計劃。


    很快,翰林院裏都聽聞大才子歸有光、徐渭在晏珣的指導下備考。


    晏家有特殊備考技巧,實錘了!


    將來自家有兒子,一定要請晏珣特訓。


    裕王:……本王的眼光果然沒錯!翊鈞吾兒,從此忘記城北張公,投入晏老師懷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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