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有丁和戚元佐為什麽怕高拱?


    因為高拱能夠站在道德製高點,引經據典噴一個時辰不帶髒字,把人噴得吐血淚奔。


    連徐階都覺得惹不起,希望可以拉攏這台戰鬥機。


    這樣的高高高大人,誰不怕啊!


    晏珣不怕。


    因為高拱每次都是抓到他在幹正事。


    要麽帶著裕王學數學,要麽對著地圖講航海,要麽……一群人幹幹淨淨洗腳腳~~


    嘿嘿!


    正人君子晏珣,是站在另一個道德製高點的男人!


    高拱看看這場麵,一群年輕才子加上李開先這個老才子,確實沒法荒唐。


    連個女人都沒有,怎麽搞顏色?


    他向晚輩們點點頭,跟李開先相互問好,讓人把他的木桶搬過來。


    他在太白樓有一個專屬木桶,看樣子是常客。


    “方才在樓下聽到不同凡響的琵琶曲,四下為之寂靜,原來是李太常。”高拱客氣恭維。


    李開先微笑:“是我的學生汪德淵做的曲子,我幫著改了改,高大人覺得可還行?”


    “我不擅長音律,也覺得此曲感人肺腑。原來是汪德淵所作,果然是名師出高徒。”高拱讚道。


    那個可是進過嚴嵩府,罵完嚴世蕃還安然無恙的奇人。


    汪公子裝傻罵人的本領,高拱都服氣。


    晏珣赧然:“高大人過獎。”


    高拱:……沒有誇你。


    誇汪德淵等於誇晏珣?小夥子感情好啊!


    晏珣悄悄對李開先眨眼,趁高拱和一眾翰林在此,帶節奏!


    不然今天真的平白無故請人洗腳腳?


    李開先微微點頭,講起這首樂曲的創作背景。


    “去年十月初三,戚繼光率軍抵達福清,疲勞加上涉水著涼,戚繼光生病發燒。


    十月五日,地方來報,倭寇襲擊葛塘。戚繼光帶病出兵,秋風秋雨愁煞人……”


    那個時候,朝廷在幹什麽?


    在一窩蜂彈劾胡宗憲和戚繼光,最終胡宗憲被革職,戚繼光被暫時保住。


    前線戰士也是血肉之軀,不顧生死帶病出擊,是為什麽?


    兩廂對比,更覺得暗箭傷人之徒該死。


    王錫爵皺眉沉思……在以前,他認為不貪汙也能抗倭。貪汙就該問罪,無論有什麽苦衷。


    可一首直擊人心的曲子,讓他的信念微微動搖。


    戚繼光帶病出征的場景,仿佛就在眼前。


    高拱半閉著眼睛泡腳,沉著地說:“胡宗憲遇刺受傷,彈劾的人已經偃旗息鼓,給足戚繼光平定福建的時間。”


    “之後呢?”晏珣忍不住插嘴。


    高拱笑了笑:“你們沒見過戚繼光,卻為他費這般心思。隻要朝廷還需要戚虎,他就不會有事。”


    晏珣若有所思。


    東南未靖,戚繼光就還有用。


    東南若平靜,也可以把戚繼光調到北方……沒機會創造機會也要上。


    這首獨特的閩南琵琶曲從太白樓傳出,無形的音波傳到首輔徐階耳中,也傳到深宮修道的皇帝耳中。


    與此同時,倭寇猖狂肆虐、戚繼光帶病出征的故事,也在京中流傳。


    很快,朝廷以戚繼光的戰功,升任其統轄台州、溫州、福寧、福州、興化五地副總兵、統帥水寨。


    一人擔任橫跨浙江、福建五個州府的副總兵,君恩不可謂不重。


    同時,朝廷任命俞大猷為福建總兵、譚綸取代遊震得任福建巡撫。


    俞龍戚虎齊聚,譚綸也有豐富抗倭經驗,到任後立即籌備對倭寇發動總攻,誓要決一死戰!


    這背後,當然是朝廷的抉擇。


    徐階要用實際行動證明:沒有胡宗憲,一樣能抗倭!


    他更要證明,自己做首輔,比嚴嵩更有雄心更稱職。


    遇刺受傷的胡宗憲,在滔滔洪流麵前迅速被淡忘,漸漸沒人再提起。


    裕王府中。


    張居正目光灼灼看著晏珣:“天下那麽多事,朝廷本來沒怎麽關注福建。沒想到一首曲子,裹挾全城輿論,陛下連下數道聖旨。”


    甚至連原福建巡撫遊震得都因為抗倭不利被罷免。


    張居正在國子監帶人重錄《永樂大典》,耳邊不斷有人說那首韻律獨特卻感染力強的樂曲。


    張居正懷疑,以樂曲煽動輿論這種事,是晏珣幹的。


    晏珣感歎:“我也沒想到一首曲子能有如此效果,德淵賢弟真是奇兵。”


    這迴真的與他無關!


    他收到汪德淵自吹自擂的信,驚訝得像吊起的鴨子般目瞪口呆。


    汪德淵靠著曾慶斌的關係以及過人的戲曲才華,成為戚繼光的特殊幕僚,做軍隊的思想政治教育。


    戚繼光稱讚汪德淵是奇才,下能安撫百姓、士兵,上能直達天聽。


    汪德淵自稱,他已是首席軍師。


    ……汪公子自帶幹糧,不用戚副總兵給俸祿。


    以上都是汪德淵信中吹噓,晏珣覺得可信度八成。


    他神色一正,轉移話題:“戚繼光上《議處兵馬錢糧疏》,請求招募新兵,加上舊部一共兩萬人,請籌備糧草器械……朝廷商議得如何?”


    “如今群情洶湧,誰敢反對?”張居正笑著感歎,“徐閣老跟陛下商議,馬上給戚繼光下詔書。”


    ……徐階的一些黨羽提出,戚繼光借機擴軍,日後更難拿捏。


    但徐階已經被架在抗倭的旗幟上,要跟從前的嚴嵩和胡宗憲一較高下,就必須全力促成此事。


    人在朝堂身不由己。


    徐階為此對張居正感慨,首輔難為。


    站在這個位置,榮辱得失已經不是個人能掌控。


    對於一首曲子帶節奏的李開先師徒,徐階和張居正都覺得棘手。


    對方不走尋常路,實在敵我難辨。


    裕王默默聽晏珣和張居正話語間暗含機鋒,將他們擺在空中無形的棋盤上。


    內閣中,袁煒已無力跟徐階抗衡,未來要提一個人上來,高拱還是李春芳?


    張居正是徐階的學生,高拱的好友,會站在哪個位置?


    晏鶴年去見胡宗憲,晏珣又跟戚繼光搭上線,這兩人該怎麽用?


    下棋這種事好難,父皇才是高手。


    “殿下?”晏珣留意到裕王走神,小聲提醒。


    裕王迴過神,眨眨眼睛:“我方才想到,令尊離開也有好些天,不知到何處了?你跟令尊分離,會不會很不習慣?”


    嘿嘿!


    我最近時不時隔著簾子屏風能聽到父皇的龍音,你連爹都看不到。


    讓你整天在我麵前炫爹!


    晏珣沮喪地數著手指:“一天、兩天、三天……唉,十個手指都不夠數。實不相瞞,家父離開家的前十天,我去太白樓洗腳、去大正有德聽學子們論政、還去……咳咳,那啥聽曲。


    這小日子過得真瀟灑,跟我出門的阿豹都說,沒有長輩在家就是自由。但是,時間一天天過去,我竟然感到空虛寂寞冷。


    每次快活過後,總覺得少了什麽。迴到家裏,發現爹的書房冷清清。”


    裕王認真聽著,想到這些年皇帝的冷落,唏噓而感傷。


    至親至疏父子!


    張居正沉默片刻,發出靈魂一擊:“你不用去翰林院當值?一天天的去過那麽多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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