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知府衙門,晏珣不禁想起第一次見上一任知府石茂華的情景——進去就問他認不認識通緝犯。


    嚇死小生了~~


    現在這個知府大人眼光很好,取他為府試案首,想必不會這麽離譜。


    晏珣跟著李師爺從府衙東側門,即“喜門”進入,這個門供府衙官員及親隨出入。


    他們徑直走到二堂,即知府日常辦公場所。


    “府尊,晏珣帶到。”李師爺恭恭敬敬地說。


    晏珣跟著行禮:“學生見過知府大人。”


    知府神色淡然地擺擺手,打量著眼前的小秀才,一時沒有說話。


    去年取中晏珣為府試案首,他還給朝廷上了一道“祥瑞”的奏折,後來晏珣又拿下院試案首,可見他眼光沒錯。


    ……如果晏珣出了事,豈不是說他有眼無珠?


    知府舉起一幅畫像,盯著晏珣說:“你仔細看看,是否認識畫中人?好好想想,不必急著迴答。”


    晏珣:……又是這句?我跟通緝犯有緣?


    他定了定神,仔細看畫像。


    咦?


    這位好漢有些眼熟,仿佛在哪裏見過?


    “啟稟大人,學生不認識此人。”晏珣慎重迴答。


    “確實不認識?”知府問。


    晏珣把頭搖成撥浪鼓,又遲疑地補充:“雖然不認識,但覺得有些眼熟。”


    爹肯定有事情瞞著他,就是不知道葫蘆裏賣了什麽藥。


    得小心點才行。


    知府笑了笑,招手讓李師爺上前,“你看看,畫中的人跟晏珣像不像?”


    李師爺小步急趨上前,認真看了一會兒,詫異地說:“眉眼確實有些像。但畫像畢竟不是真人,看得不清楚。”


    知府笑道:“這是台州送來的,此人自稱揚州高郵人楊世安,是晏珣的舅舅,給官軍通風報信。”


    李師爺恍然大悟:“難怪和晏珣有些相似,都說外甥像舅。”


    帶路黨啊!


    晏珣目瞪口呆……你們這是先入為主啊!斷案還能這樣?


    他連忙說:“學生確實有一個舅舅,離家出走多年。我自幼沒見過他,不知道他長什麽樣。”


    知府微微點頭:“楊世安也是這麽交代的。那麽你可知,他這些年都去了哪裏,做了什麽?”


    晏珣一問搖頭三不知。


    “那令尊呢?有沒有說過什麽?”知府接著問。


    他之所以找晏珣來,就是想著年輕人不會說謊;晏鶴年那人一看就是老江湖,口裏沒有一句實話。


    晏珣歎氣:“我爹一提起舅舅就氣唿唿的,說是別讓他逮到活的。若是逮著了,非讓舅舅跪在外祖父母麵前懺悔不可。”


    知府“嗯”了一聲,半晌沉吟不語。


    這是玩年輕人的心態,撐不住的就會說錯話。


    晏珣一副忐忑不安的樣子,緊張地捏著衣袖,連聲問:“我舅舅……他報信?他跟倭寇有聯係?他參與了這次台州之戰?受傷了嗎?”


    少年郎的神色驚訝又緊張,眼眶微微泛紅,透露內心的糾結擔憂。


    那一雙大眼睛,淚汪汪跟受驚的小鹿似的。


    知府不禁有些心軟,放緩語氣說:“此次大戰,官府的號令有一條,不輕易殺脅從犯,能招降的盡量招降……”


    “戚繼光在軍中準備了一麵白旗,戰鬥時號召倭寇中被裹挾的人投降,既往不咎送迴原籍。”


    “所以,即使你舅舅脅從倭寇,隻要臨陣投降都可以赦免。何況他是戰前就來通風報信……”


    “隻是他的消息太準確,連倭寇分兵路線都一清二楚,過往又有可疑……需要查清楚才好論功行賞。”


    晏珣重重鬆了一口氣,跌坐在椅子上,擦著頭上的汗說:“人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說著,兩行熱淚滑下,哽咽道:“舅舅當年留下一封信,說是要去殺倭寇報家仇。家母臨終前都念念不忘……我們不指望他立什麽功,能活著迴來就好。”


    嗚嗚~~


    我舅舅跟倭寇有仇,請大人明察!


    知府大人和李師爺見晏珣傷心落淚,不禁感慨血濃於水!


    “我還要讓人去高郵打聽,若楊世安身份確定,他就是有功之人,你們甥舅很快能見麵了。”知府安慰。


    查還是要繼續查的。


    這個“楊世安”消息那麽準確,和倭寇很可能有關聯。


    萬一此人是倭寇冒充,將來還當上武官,樂子就大了。


    晏珣擦幹眼淚,冷靜下來,拱手道:“大人,我也不知道此人是不是我舅舅,全靠官府查證。”


    先撇清關係再說。


    從晏珣這裏得不到更確切的消息,知府大人勉勵晏珣好好備考,鄉試為揚州爭光,讓人將其送出去。


    晏珣恭敬退出,用袖子再擦眼淚,快步往家裏跑。


    辣塊媽媽的!


    爹幹了什麽也不通一通氣!畢生演技都在今日用盡了!


    憋紅眼眶、說哭就哭容易嗎?他偷偷掐了自己一把。


    剛迴到家,他就聽到前廳裏的笑聲。


    曾慶斌大聲說:“倭寇探子扮成賣燒餅的,打探我軍火炮布置在哪裏,卻不知行蹤早已暴露,我軍將計就計……”


    “現在台州童謠唱‘矮卵賣燒餅,一賣賣到東門嶺;東門嶺頭三衝炮,把矮卵嚇得呀呀叫,逃到臨海就倒灶……”


    接著是常歡和阿豹的歡唿聲。


    見晏珣迴來,曾慶斌站起來說:“你從茶館裏被知府請去,可是有鄉試的最新消息?朋友們讓我來問問。”


    晏珣搖搖頭:“和鄉試無關,是我家裏一些事。”


    他這麽說,曾慶斌就不好細問了,隻是納悶……


    知府請晏珣去是家事?難道想招晏珣做女婿?


    “曾朋友,我有些事想跟家父商量。”晏珣握著拳頭說。


    曾慶斌見晏珣眼眶紅紅的,心裏再好奇也隻能告辭。


    ……嗯,來日送晏朋友一副定製版《金瓶梅》插圖,看能不能知道今日的內幕。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嘛!


    晏珣讓常歡和阿豹送曾慶斌。


    他走到父親麵前,惡狠狠地說:“你有什麽想對你孝順、純良、無辜的兒子說嗎?”


    “呃……我什麽都不知道。”晏鶴年眼神飄忽。


    晏珣哼道:“你跟阿娘的私房話,我全部都聽到了!”


    “什麽?你聽牆角?”晏鶴年瞪大眼睛,“小珣,你何時有了這般愛好?”


    “莫轉移話題!”晏珣正色道,“我舅舅出現在了台州,給戚繼光通風報信,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失蹤多年的人離奇出現,請關注走近……啊,不對!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楊世安?讓他到外祖墳前喊一聲‘爹’,他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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