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中的人背著手,欣賞眼前的荷塘。


    陽光照在圓盤一般的荷葉上,映照出綢緞般柔和的光芒。


    “雖未有荷花,荷葉的清香亦使人心曠神怡。待我做一首詩……荷葉糯米雞?荷香肉絲粥?不妥……不妥,錯了韻。”


    此人聲音和煦、長身玉立,光是站在那裏就給人玉樹臨風之感。


    伺候的小丫鬟低眉垂眸,她們讀書少,但這是詩?


    那廚房的大娘也是詩人?


    聽到水榭外的腳步聲,此人轉過身,誇張地張開雙臂:“我兒來了!為父從天而降,你驚不驚喜?”


    晏珣:“……驚。”


    在丫鬟麵前都不忘裝叉,不愧是你!


    驚得他懷疑已經在做夢!


    晏鶴年哈哈笑著,把晏珣拉到身邊,吩咐左右:“上一壺好茶、幾樣點心,我兒愛吃甜的!”


    瞧他這自來熟的樣子,不知道還以為是此間主人。


    丫鬟怔了怔,連忙下去安排。


    雖然上頭沒說這是貴客,但看這氣度,顯然不同尋常!


    可不敢怠慢!


    水榭裏還有一個小丫鬟,安安靜靜站在角落,晏鶴年便當她不存在。


    他簡潔地交代自己來揚州的原因……欽差召喚沒辦法,真的不是他貪玩溜出來!


    “我昨日才到的!一來就聽說你拿了案首,父親真為你驕傲!我兒雛鳳清於老鳳聲,比父親強多了!”


    晏鶴年從不吝於誇獎兒子。


    使勁誇,讓兒子上進,他就可以躺平做老太爺!


    晏珣才不上當,正色道:“天道酬勤,我僥幸獲得案首,唯勤奮而已。父親天資聰穎,隻要再勤奮一些,一定比我強!”


    “我兒聰明又勤奮,是晏家的希望。”


    “父親天資過人,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前來傳話的管事站在水榭外的台階上,一時不忍打斷這父子情深。


    別人還沒誇呢,你們父子互誇……是不是有點不要臉?


    “咳咳!”管事走進來。


    晏家父子停止互捧,動作一致轉頭望去,沒有不好意思。


    仿佛自吹自擂是尋常事。


    ……我兒就是優秀,我又沒吹牛!


    ……我爹就是優秀,是你見識少!


    管事看向晏鶴年:“前院貴客已至,鄢大人請你過去。聽聞你擅長卜算,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你可明白?”


    晏鶴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周易》是五經之一,明代讀書人多少都會,於是不少人有卜算這項兼職。


    比如英宗時大臣徐有貞就很擅長卜算,但此人讒殺於謙,晏鶴年不恥與之相提並論。


    現在鄢懋卿請他卜算卻絲毫不提錢,晏鶴年要讓鄢懋卿知道……免費沒好貨。


    管事又對晏珣說:“欽差宴請貴客,稍後讓十二花仙在園中歌舞,你在旁邊小樓作畫。你曾經一幅畫打動阮太監,莫讓大人失望。”


    “多謝提點,必定盡力。”


    晏珣禮貌道謝,遞出一串錢,小聲問:“我有個同窗叫汪德淵,來欽差大人行邸多日。我想見一見他,可否?”


    管事神情微妙:“你稍後就能見到他。”


    竟然是柴火棍畫師的同門,欽差大人恐怕要失望了。


    管事伸出手請晏鶴年先行。


    晏鶴年說:“那我先過去……兒子,你吃些點心墊一墊,作畫很廢心力。”


    晏珣應是,無奈地看著父親的背影。


    神棍老爹最擅長見鬼說鬼話,按理不會得罪欽差……


    但傳出一個趨炎附勢的名聲,對前途不利啊!


    世人總為盛名所累,出名了就是麻煩!


    想到管事奇怪的神色,晏珣又為汪徳淵擔心。


    有沒有可能,汪賢弟是十二花仙之一?


    前院正在設宴。


    這裏聚集了揚州最有錢的人。


    毫不誇張地說,晏大當家若能把這些人綁票,下一刻就是大明首富。


    但有錢人並不快樂,宴席的氣氛很凝重。


    仿佛桌上不是江淮美食,而是毒藥。


    兩淮鹽運使徐爌冷眼看鄢懋卿和鹽商鬥法,決定見機行事。


    彈劾奏折一定要寫,就看時機!


    鄢懋卿舉著手中的酒杯,淡淡地說:“該說的我都說了,諸位都是聰明人,共飲此杯,就是大明的好臣民。”


    君為臣綱、父為子綱。


    他方才已經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為人子花天酒地,君父卻連建一座新的宮殿、厚賞宗親都抓襟見肘,你們不羞愧嗎?


    他斂財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君父啊!


    但不論鄢懋卿的理由多麽冠冕堂皇,一年幾乎翻一倍的銀子,誰都肉疼啊!


    再說,即使真的出了那麽多錢,又有多少用到國事上?


    有多少到陛下手裏?


    每一個人座前都有一杯酒,左看右看就是沒人喝。


    鄢懋卿也不催,轉了轉酒杯說:“我聽到一個趣聞,大海盜汪直出身高郵汪氏,不知是不是真的。”


    “絕無此事!”顧輕侯連忙說,“我家與汪氏是姻親,高郵汪氏以禮傳家,怎麽可能與海盜有關係?世人皆知‘汪直’是化名,並非真的姓汪。”


    你偷窺女人洗澡都得喊兩句“八嘎”,做壞事誰會報真名啊!


    “嗯……傳聞而已,解釋清楚就好。”鄢懋卿笑道,“我並無惡意,汪家小公子還在我這裏做客呢!”


    顧輕侯笑容勉強……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可以是傳聞,也可以不是。


    欽差背後的皇權就是一把利劍,可以讓他們生,也可以讓他們死。


    能指望皇帝英明嗎?


    聖明之君總是被奸臣蒙蔽。


    顧輕侯不禁想,現在嫁養女還來不來得及?


    鄢懋卿嚇了嚇顧輕侯,又開始拿捏其他人……


    想找茬總是能找到的,何況這些人不見得真的幹淨。


    就說汪直的船,江浙大族,幾家沒上過?


    這一桌鴻門宴,真是價值百萬。


    敬酒還沒人喝,神算晏半仙已經過來了。


    鄢懋卿抬頭一看,頓時一怔……這個哥哥似曾相識。


    他不禁放下酒杯,鄭重地站起,上前兩步。


    眾貴客都很驚訝,欽差大人姿態很高,在大鹽商麵前居高臨下,竟然起身迎一個老童生?


    顧輕侯更覺得三觀震碎,他這個未來表姑父那麽厲害的嗎?


    人不可貌相!


    忽然覺得很驕傲~~


    晏鶴年端著仙人步態走過來,恭敬地向鄢懋卿行禮。


    鄢懋卿迴過神,笑著讓晏鶴年入座,試探著問:“你可曾去過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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