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明子被他深邃黑眸凝看著,耳朵微微熱了,卻沒有拒絕。好不容易盼到了他活著迴來,這種男女授受不親之事,她又豈會放在心上。


    她挪動身子與他並肩,才一躺平,便被他攬人懷裏。


    「身子冷得像冰一樣,這些時日辛苦你了。」他埋首入她發間說道。


    「苦的是你,無端招來橫禍……」她仰頭撫著他灰白臉龐以及滿是胡髯的下巴,忍不住又紅了眼眶。


    「是福不是禍,我如今抱得美人歸了,值得的。」他側身低頭在她唇間竊了一吻。


    她沒閃開,一對水眸直瞅著他。


    他心中情動,微微側身,大掌覆住她的後腦,唇齒與之糾纏,直到他忍不住想求得更多,卻因她在他唇下的低喘而連忙打停。


    他抬頭看她,知道自己如今身子未愈,也是力不從心,隻是指尖仍不住在她清麗臉上撫著,又在她額間腮邊印下數吻。


    還能見著她、還能這般撫著她,倒像是場美夢。


    「會癢呢!」她低笑著拉下他的手。


    他看著她,再度擁她入懷,感覺她貼著他身子的柔軟及急促的心跳。


    「這些時日你可好?府裏可好?」他問。


    稍早,兩人上了轎,她不許他多說話,讓他服了幾顆補氣、化瘀的九藥後,便讓他躺在她腿上休息,而他才躺平,便抓著她的手,沉沉睡去了。


    「我好,花、應二府也好。」她挨在他肩窩處,唿吸著從他身體透出的藥味。


    「學文和盈盈幫了大忙,我那花記食鋪有一半的事都他們兩個在幫忙打點……」


    「學文?」應炎隆挑眉,不能置信地問。


    「他對藥理、藥材這些或許不上心,可我那花記食鋪的東西他可清楚且有興趣了,現在成天跟著我家尤管事打轉;不但賬本能看懂一些,對於食鋪給的建議也是極好。我打算待他再上手一些,就把花記食鋪都歸他管,我再好好休養生息,當個富貴閑人。畢竟,我的時日有限,總是要提早做好準備的。」花明子胸口一疼,卻仍笑著說道。


    他心頭一苦,撫著她臉頰,啞聲說道:


    「你知道你身子的情況了?」


    「是。」她看著他的眼,並不閃躲,仍然笑著;不過喉間酸澀之意掩不住,隻能深吸了口氣,咽下了那口不適。


    他能平安迴來,就是天大的喜事了,她還傷心什麽呢?還能再相守一、二年呢。


    見他一臉凝重,她揉揉他的腮幫子說道:


    「你這個傻子,明知道我命不長,何必還要娶我。」


    「我不傻,我是對應家藥鋪有信心,知道能醫好你,讓你長命百歲。」他握著她的手,嘎聲說道。


    「長命百歲倒不用,我隻當接下來的每一日都是最後一日,能夠好好地與你過。所以,你也別逼我成親,我們就這樣過日子——」


    「我們一定要成親,就是明日。」他打斷她的話,定定地看著她。


    「即便你前妻是與你和離之後才死去的,但你若又娶了注定要早逝的我,外頭必會說你克妻,日後就不容易找到好對象——」


    她的話被應炎隆的手掌覆住。


    他俯近她,嘴裏的話隨著藥味吐到她鼻尖。「我今生隻會再有你這個妻子。」


    她身子一顫,眼裏浮上一層薄薄水光,而他亦然。


    「但我希望你能在我離世後再娶個妻子,好好照顧你的餘生。」她說。


    「真心?」他擰眉說道。


    「是。」花明子斬釘截鐵地說。


    「我以為你不是那種會希望丈夫再娶的人。」


    「我是那種性子沒錯,但我更不希望你孤獨終老,我不想死後還要擔心你過得好不好……那樣也死得太不甘願了……」她哽咽了,且飛快地閉上眼,免得落下淚來。


    明知兩人的命都是老天爺賞好運才能保下來的,明知不該將寶貴時間浪費在悲傷之上,但心裏還是苦。


    應炎隆緊緊摟住她,將臉埋入她頸間。


    花明子感到頸間一熱,知他落下了熱淚,她的淚水隨之滑出眼眶,但她很快地眨幹了淚水。


    人生能得此有情郎,沒有什麽好遺憾了。況且,她這有情郎還極度能幹,能護她家業,讓她走時無後顧之憂;所以她不哭泣也不感傷了。


    花明子揚起嘴角笑著,手覆在他背上,像摟著孩子似地輕輕撫著。


    當應炎隆抬頭看向她時,看到的就是她帶著笑容、垂眸凝看他的平靜麵容。他心裏忽而一慌,怕她一放了心,就無牽無掛無留戀地離開了……


    「總之,我們明天就成親,就這麽決定了。」他牢牢握住她的手說道。


    「你怎麽這麽固執呢。」她蹙了下眉。


    「我就是固執,所以上天才派了你來改掉我的習慣。我習慣什麽事都靠自己,卻沒想到一旦自己陷入危難,眾人眾事該如何是好。我原本也以為娶個能替我照顧好府內家務的妻子即可,幸好我看上的是你,否則我被抓入宮牢後,應家必然亂成一團,我現在應該也還在牢裏。」應炎隆嚴肅地說道:「所以,我是娶定你了。」


    她輕歎了口氣,不想再就此事與他爭論了。


    「其實,也不是隻有你固執。當初我也是打算嫁一個會唯命是從的丈夫,隻要能傳宗接代就好,因為我覺得我一個人可以擔起全家的責任。可我現在知道錯了,在你被關進宮牢裏的這段時間裏,如果不是你娘每天照顧我、如果不是學文和盈盈,還有我們兩家管事幫忙打理,我也沒法那麽放心地去營救你。」花明子輕聲說道。


    「人是不能獨立而居的,我們倆都太自負了。」應炎隆點頭,懂她的心情。兩人四目交接了一會,又不約而同地躺迴了相擁姿態。


    「好了,你多休息吧。」她說。


    「再問一事,我便休息。你是如何見到皇上並說服他讓你審問羅繼才的?」花明子簡單地將她用白玉鐲找人的事說了一說。


    「我原本隻信人定勝天,如今遭遇了這一切,我隻想多謝上天垂憐,留我們兩條命能在一起。」


    「是的,至少我們還能相守,梅以文和皇上就隻能是遺憾了。」想到梅以文,花明子輕歎了一聲。


    「你別再為這事傷神了,這也是梅以文選擇的結果。隻是,皇上怎麽會說這白玉鐲會是梅以文的命?那玉鐲能人藥嗎?」他執起她手腕,眯著眼想在燭光下看清楚。


    對他來說,凡是能救她的線索,他都要一試。


    「別瞧了,你先休息把身體養好。其餘的事,稍後再說吧。」花明子抽迴手,拉過錦被蓋住他肩臂。


    喔喔喔—喔喔喔—


    此時窗外響起雞鳴聲,原本灰暗的天色已慢慢染上了一層薄光,房外開始有人起身幹活的動靜。


    「快睡。」花明子用手覆住他的眼命令道。「是,快睡。」他拉過她,讓她枕在他胸前。


    「一會翠宇她們進來看到,不象話。」話雖這麽說,但聽著他的心跳,卻是一丁點抗拒之意也無。


    「夫妻相擁而眠,有何不象話,她們自該迴避。睡吧。」他握著她的手掌,緊了一緊,而後閉上眼。


    她看了一眼他的睡容,隨即閉上眼,往他懷裏又縮近了些。


    這一刻,不管她還有多久時間可以活,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如今相守著,一切足矣。


    【第十二章】


    一年之後,應家在府裏為宋青蓮辦了一場簡單壽宴。


    為了一家人能夠自在說笑,於是讓仆役們布完菜後便全退下。宋青蓮坐在上榻,受兒子們的大拜之禮、收了兩個兒媳婦送上的大禮,再看著二媳婦即將臨盆的肚子,臉上笑意怎麽樣也止不住。


    若說宋青蓮人生中還有什麽遺憾,也就是希望大兒媳花明子的身子能夠好轉。這一年來,花明子身子的狀況一日不如一日,原本隻是不能跑跳,現在就連行走能力也漸漸失去了。


    她知道炎隆一直在煉製新的「鳳凰丹」,說是能化毒補氣、延年益壽,隻是「鳳凰丹」畢竟是新藥,且據說藥性仍然太強,不適用於花明子。可天知道「鳳凰丹」調整好成分還需要多久,而花明子又能再撐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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