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不容緩,慧心便與老醫者馬上前去尋找草藥。


    好在天公也算作美,出發時,那蒙蒙細雨亦已停歇,且又晴朗了起來。


    在年輕挺拔的慧心身側,老醫者顯得格外瘦削,背影亦有些傴僂,雖腳步有些虛浮,步伐卻算得上平穩輕快。二人便往那片山坡前行著,老醫者不停搜尋著四周,萬分仔細。


    然慧心不太識得草藥,故而隻得跟在他的後頭走著,聽從吩咐。


    閑聊之中,老醫者詢問著慧心的來處、姓名及年紀,慧心一一作答。而慧心也得以了解,老醫者名為覃霖,年已六十有七,是為蒼州境內南豐鎮平安村人,世代行醫,故而方才他同那老翁所言,不過是自謙罷了。


    往日蒼州動亂,他正巧出門前往南豐鎮上出診,卻逢勤王大軍攻鎮,一時間動亂不堪。他隨著鎮內眾人逃到鎮外,本想迴去平安村瞧瞧,又聽聞平安村亦已受到波及,無奈隻得同他人一般逃離蒼州,流亡在外。


    好在有醫術傍身,故而不至於餓死途中,卻也幾乎日日風餐露宿,食不充饑。


    後又聽聞蒼州局勢稍穩,一方麵年事已高,心係故土,不願在外流浪,一方麵牽掛著留在家中的那些祖傳醫書典籍。曆經戰亂,不知那間瓦屋如今尚在否,那些祖輩留下的書籍又是否安在?


    每每有此疑問,覃霖心中不免憂慮。然即便都已毀壞不見,可若能如願迴到故土,也能夠了卻心中那不能落葉歸根的遺憾,不奢求其他了。


    許是此處已荒無人煙許久,野草橫生,卻也尋了幾味常見的草藥。


    覃霖一一同慧心介紹著這幾味草藥的功效、生長習性及采摘手法,慧心倒也聽得認真,而後將這些草藥一一采摘,放進了自衣擺向上圍起的衣裳中。因慧心聰慧,故而領悟、學習得也快,很快他便能自個兒認尋覃霖同他說過的那些草藥了。


    踏上山坡僅有一步之遙,覃霖搜尋的目光更是仔細了。他拾起樹底下一根長直的粗樹枝,既可助他爬坡,亦可探尋需要的草藥。


    山坡多是荒草,覃霖爬著坡,已有些氣喘。然過了許久,他似是發現了什麽,忙放下了樹枝,蹲下身瞧去。


    “慧心,這便是了!”覃霖那有些幹啞的聲音不掩欣喜,“麻黃,可透毛竅而發汗,辛溫解表可散寒,那夫人有此草藥輔之再好不過了。然條件限製,若有桂枝相須未用,效果更佳,不過如今能尋見它,已是幸運了。”


    慧心亦是麵上一喜,忙也蹲到覃霖身側,聽從他的指導,采摘了不少麻黃。


    二人采摘了不少麻黃,慧心的衣裳亦是鼓鼓囊囊塞了不少草藥。覃霖欲要站起身,在附近再轉上幾圈,瞧瞧是否還有意外之喜,然未等站直身體,他突覺一陣心慌,眼前發黑,不受控製便要倒下。


    此狀令慧心有些猝不及防,他忙伸出手扶起覃霖,不免擔憂:“老先生,老先生!你怎麽了?!”


    “掐……掐人中……”趁還未失去意識,覃霖喘著氣,虛弱地指了指自己的人中處,對著慧心囑咐道。


    慧心連忙照做,那覃霖的眼前便清明了幾分。他示意慧心扶他坐下,緩了許久,這才迴過神來,隻是唇色仍有些發白,比起他那已然花白的長須都不逞多讓。


    “令你見笑了。”覃霖衝慧心無奈笑道,“老朽這不算什麽毛病,不過是好些日子吃不上飯,餓出來的罷了。”


    迴想起方才扶起覃霖時,他那消瘦的身子輕如枯木,慧心難免心中一酸。蹲下身坐到覃霖的身側,慧心迴想起身上還有半塊幹餅,忙從衣衫的內袋中掏出了那個紙包遞給了覃霖。


    “這是……”覃霖心中已有猜測,卻有些猶豫不決。


    “不過是半塊幹餅罷了,老先生你便收下填填肚子罷!”慧心瞧出了他的糾結,直接塞到了他的手中,“隻當是先生你教我辨識草藥的迴報好了。”


    說罷,又解下腰上的水囊,遞給覃霖:“若是不好咽,先生便喝口水。”


    “好、好。多謝了……”覃霖眼中一熱,接過水囊,咽了咽口水,卻一時舍不得打開那個紙包。


    然實在腹中餓極,還是小心翼翼地,微顫著打開了紙包。覃霖隻掰下一小塊放入口中,細細嚐著,而後便就著水一小塊、一小塊地嚐著,這半塊幹餅終於空空如也。


    最終,他將碎渣聚入掌心倒入口中,毫不浪費。


    填飽了肚子,覃霖這才想起一旁的慧心來,他疊起空紙,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讓你見笑了。”


    “怎會,先生這樣反倒令慧心有些慚愧了。”心酸之餘,覃霖如此珍惜食物的動作,不免令慧心有些敬佩。


    “想來隻有餓了肚子,才會格外珍視糧食罷。”覃霖無奈道。


    “先生這一路,怕是十分辛苦罷。”慧心關懷道。


    “不算辛苦。”覃霖搖了搖頭,“能活著,又有勉強糊口的本事,不至於橫死途中,已是萬分榮幸了。”


    聽到這般迴答,聯想起途中見聞,慧心不免感傷:“是啊,如此說來,我又是何其幸運啊……”


    傷懷片刻,覃霖問起了慧心今後的打算:“老朽聽聞你要去蒼州,可有打算待多久,可想好落腳之處?”


    慧心認真地想了想,如實道:“未曾想好,短則一年半載,長則三五載也說不準。”


    方才慧心的表現極其聰慧,已然令覃霖十分讚許,故而便有了收他為徒的念頭。於是,他詢問道:“如若你不嫌棄,便同老朽一道迴平安村如何?雖不知瓦屋尚在,可總能有個落腳之處。老朽無子無女,亦未收徒,可瞧你實在聰慧過人,難免愛才。如若你對醫術有興趣,我亦想傾囊相授。慧心小師傅,你意下如何?”


    聽聞此言,慧心有些意外,又有幾分驚喜,細細思考一番,似乎自個兒對醫術也並非毫無興趣。


    “若能有此手藝,倒也能懸壺濟世、幫扶世人,慧心何樂而不為呢?”慧心眼神明亮,“既是老先生瞧得上,慧心又怎敢如此不知好歹,放棄這般機緣?”


    “好、好、好!”覃霖哈哈一笑,笑得格外開懷,“你既是答應了,也是我的好福氣啊!”


    如此,慧心便以俗家之禮給覃霖磕了個頭,認他做了學醫的師父。


    天雖尚早,然那老嫗的病情卻不能再耽擱。故而慧心扶覃霖起身,在四周短短轉了一圈,見四周亦無新的發現,便走下山坡,迴到方才避雨的破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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