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吳州官員為賑銀之事一籌莫展之時,卻有意外之事發生了。


    便如當時趙光睿同陸文良所說那般,在其離開吳州沒幾日,吳州百姓真等來了三十萬兩白銀。而這三十萬兩白銀並非是朝廷重新撥的款,而是來自兗王趙光昊。


    兗州富饒、土地肥沃。兗王趙光昊心係吳州水患,體恤百姓,念及吳州百姓之苦,故特劃出其藩地內萬畝餘地,用於安置災民。災民若有意願,可在此定居,亦可開荒種地。而後其又聲稱從庫房湊出三十萬兩白銀,暗中運至吳州,以賑濟災民,為修堤建壩出一份心力。


    這一番作為,既是拉攏了吳州百姓之心,更是在天下人心中贏得了好名聲。


    然而在這憂國憂民,心係天下的表象之下,卻是一副狼子野心。


    這三十萬兩白銀並非兗王所出,而是其勾結吳州知縣盜走賑銀後,故意留在吳州,藏在吳州城外的三十萬兩。趙光昊的這一番籌謀,不僅毀了趙光睿的名聲,令其失了民心,這賑銀成了他的嫁衣,不僅贏得民心,還白白掙了二十萬兩,一箭雙雕,何不快哉?


    何況他劃出的萬畝餘地皆是荒山野嶺,兗州之民瞧不上,便幹脆引這些災民前來開荒,亦是兩全其美之事。


    發生這些事時,趙光睿與汪宏仍在迴京的路上。


    聰慧如他,自從行人的口中得知此事時,他很快便明白了這一切的來龍去脈,更何況他本就對趙光昊有所懷疑。


    “倒是心思縝密、籌謀周全,我自愧不如。”趙光睿靠在馬車中苦笑著,不免有些佩服,“想來,他比我更適合那個位置。”


    汪宏拿著炊餅的手頓了頓,目光快速地從趙光睿的臉上掠過,隻狠狠地咬了幾口餅。他自然將趙光睿眉間的陰雲看在了眼裏,然他向來不是能言善辯之人,不知該說些什麽,故而有些懊惱。


    他心中暗暗歎息,覺得趙光睿著實艱難。


    “殿下您仁慈,將來自可當得仁君。”


    “毫無仁慈害人,過於仁慈害己。太過理想,更適合當君子,而非君主。”趙光睿自嘲道。


    短暫的休憩很快便結束,迴程急切,故而汪宏啃完了手中的炊餅,便立即駕著馬車重新啟程了。趙光睿仍是掀開車簾打量著世間一切,感知不同景色、各異的風土人情……世間廣闊,真令人心向往之。


    “若他當真是仁民愛物便好了。”許久,趙光睿輕聲自語,“那經受這一切倒也無妨。”


    隻是為了達成目的而不擇手段之人,他到底是有些忌憚。


    迴宮後的趙光睿開始暗中留意兗王趙光昊的動向,尤其擔心兗王會對父皇不利。關於膳食,便是他最為留心之事。好在多日的留心觀察,竟真被他發現了蛛絲馬跡。


    原是天子常食的金玉羹中,竟被下了朱砂,趙光睿順藤摸瓜找到下藥的宮人時,那宮人早已自縊身亡。


    此事便斷了線索,更是未能抓住兗王的把柄。


    好在天子的身子仍算康健,盡管趙光睿心中時常不安,卻也能偶爾鬆口氣。


    然意外仍是發生了。


    便在趙光睿迴宮的半年之後,天子卻在一日清晨突然昏迷不醒,無法上朝。他趕至父皇寢宮時,隻見其躺在床榻上,唇色蒼白,麵色有些發青。趙光睿一時過於悲痛,隻覺一陣頭昏腦脹,胸口沉悶,險些喘不過氣來。


    一旁的宮人忙扶住搖搖欲墜的他,又命人打開窗子,撤了香爐,擺上了新的。


    窗外的冷風襲來,猛然令趙光睿清醒不少。


    “慢著!”他出聲喚住正要撤下的宮人,踉蹌著趕上前,死死抓住了那宮人的手臂。


    向來溫和的他,此刻的眼神卻萬般銳利,那宮人身子一抖,險些將香爐砸倒在地。然他並非對這宮人起疑,而是盯上了他手中的香爐。


    他微微俯身嗅了嗅,直覺有些奇怪,故而冷聲質問道:“這裏頭燃得是什麽香?”


    那宮人微微一怔,又顯然鬆了口氣,小心翼翼答道:“迴……迴殿下,這是聖上常熏的香,不過是尋常的檀香罷了。”


    趙光睿並未再問,隻是仍有些疑心那香爐。然他並未為難那宮人,隻緩緩放開了手,拿過這不起眼的香爐,轉身離去。


    “殿、殿下!”那宮人有些無措,卻隻能任由他遠去。


    爐裏頭的香灰終是被趙光睿查了個分明,他的懷疑亦被證實。


    柳葉桃,花似桃花嬌豔,葉似楊柳,中原難尋,常見於番邦異域及嶺南之地。縱使此花豔麗,卻通身都是劇毒,即便枝葉幹枯燃燒化為灰燼,仍能使人中毒。


    故而這檀香裏頭摻的便是這柳葉桃的粉末。


    而香燃了整整一夜,早已成灰,天子怕早已是毒入五髒六腑,迴天乏術了。聽完太醫之言後,即便趙光睿再過悲痛,亦穩住了心神,仔細思慮著下一步的計劃。畢竟天子受害,定將使朝堂震動,後果不堪設想,尤其是覬覦皇位之人,定會趁機下手。


    他心中萬分清楚,這一切定是兗王趙光昊的籌謀。


    雖已明白兗王有意皇位,卻不曾想他這般心急,竟對親生父親下了這般毒手。如此涼薄,實在令人寒心。


    趙光睿隨即吩咐宮人死守消息,而後審問了值夜的宮人,得知昨日添香的是位生麵孔,又順藤摸瓜地被告知,那宮人許是張貴妃宮內之人。兗王養在張貴妃名下,往日在宮中時,倒不見二人有多少母子情誼,不曾想如今兗王就藩遠離宮中,二人倒是暗中勾結,籌謀起了篡奪皇位的計劃。


    越是思考著,心中便越是又驚又氣,趙光睿怔怔的望著麵前唿吸愈發微弱的天子,隻覺心如刀絞,萬分悲哀,既說不出半個字,亦流不出半滴淚。


    他開始後悔起來,後悔那時一意孤行要去吳州,如若仍在宮中,想來便不會有這般絕境罷。


    然人需往前走,無法迴頭,即便他後悔離宮,或許會遭遇其他磨難。畢竟欲意害人者,自是會想盡辦法致人於死地。


    正當趙光睿要起身之時,卻見張貴妃哭哭啼啼地衝進寢殿來,跪在了天子的床榻前。


    “聖上……聖上!聖上您這是怎麽了?您可別嚇唬臣妾啊!”張貴妃淚如雨下,哭得那叫一個淒慘,似是斷定天子今日便要賓天似的。


    這般惺惺作態的模樣,令趙光睿越發寒心了。


    “貴妃娘娘好快的消息,似是早知有此事發生,早早候著般。”他壓抑住內心的失望與痛恨,冷冷瞧著她的滿頭珠翠,啞聲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古來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斛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斛宴並收藏古來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