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微揚。


    綠兒立在蘭諾身旁,偶爾斟茶倒水,偶爾輕搖蒲扇,目光直望住蘭諾,眼底略有些擔憂。桌上的一小碟點心,蘭諾分毫未動。


    “是這點心不合娘娘胃口麽?怎也不見娘娘嚐一口?”北慕寒私下裏曾囑咐過她,要讓她多勸蘭諾吃些東西。


    淡淡清香的微風徐徐而來,蘭諾不自覺閉上了雙眸,陡然聽聞綠兒的聲音,這才換換睜開眸子:“你何時也學會話這般多了。”


    綠兒聞言,忙的欠身解釋道:“娘娘息怒,是綠兒冒犯了。”心下雖急,可此時綠兒也發覺自己方才失了言。


    蘭諾微微歎了口氣:“罷了,師父也快該來了,你去迎他吧。”


    綠兒聽了,有片刻猶豫,但念到一會兒可以讓蕭不思勸勸蘭諾,便也釋然了,應了聲後,也就緩步離開了。


    蘭諾一人獨坐院中,眉間不悲不喜,卻人形又比先前消瘦了不少。花香滿園,蘭諾也無心欣賞。腦海裏,思緒有些混沌,凝視著遠處的某個地方發愣,每每迴神,便又是一陣惆悵。倘若不是綠兒陪在身邊,隻怕自己在院子裏坐一整日也不稀奇。


    不知過了多久,許是一盞茶的功夫,綠兒清脆歡喜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娘娘,蕭公子來了。”


    蘭諾聞聲迴眸,隻見綠兒提著裙擺快步向她奔來,而在她的身後,赫然是蕭不思熟悉的身影。


    蘭諾心中不禁一喜,忙的就要起身去迎蕭不思,起身的瞬間,卻隻覺一陣天旋地轉,一個重心不穩,身子便就直直往下退去,腦海裏一片惶惶然,卻清晰聽到了一聲驚唿。


    “娘娘!”


    綠兒的驚唿聲剛落,蘭諾下意識撫額,下一秒,隻感覺自己的身子跌進了一片溫暖柔軟之中。


    蘭諾倏地睜開眸子,正好對上蕭不思緊蹙著的眉頭。


    綠兒驚魂未定,不停撫著自己胸口,歎聲道:“還好還好,有蕭公子在,娘娘索性無事,否則綠兒可就罪過大了。”


    話音一落,綠兒忙上前,扶著蘭諾坐下。


    蕭不思臉色略有些不悅的徑自在一旁落座,蘭諾見他臉色不佳,略有些歉意地笑道:“都是我不小心,讓師父一來就看了個笑話。”說著,蘭諾還調皮地吐吐舌。綠兒則懂事地忙給蕭不思斟茶。


    蕭不思聞言,臉色緩和了些許,但仍不好看:“什麽笑話不笑話,我隻看到如今的你身子可大不如以前了。”


    “不如從前倒是自然,這住在宮裏也不用修煉了,還整日裏吃好的喝好的,體質難免變弱。讓師父失望了。”蘭諾語氣認真,一雙明眸直直望住蕭不思,可愛無辜的叫人無法再繼續責怪下去。


    少頃,蕭不思沒好氣地白了蘭諾一眼,無奈地道:“不管如何,自己的身子最要緊,你看你現在已經瘦成什麽樣子了,再這樣下去,豈不成了骨肉如柴的紙片人?到時候,我這做師父的不心疼,有人也該心疼咯!”


    說罷,蕭不思又誇張地連連搖頭歎氣,望著蘭諾日漸消瘦的雙頰,眼底擔憂略顯。猶記得上次來時,她的精神尚且還好,但此次不但又消瘦了不少,就連體質也與先前相差甚多,而這些細細想來,不過才與她距離當上皇後三月時日罷了。


    蕭不思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蘭諾方才剛隱下去的一番惆悵又如潮水般重新湧了出來,眼底似有氤氳:“師父莫要這般取笑諾兒了,自從做了這皇後之後,我便傾盡我全部之力去尋找神獸的蹤跡,然而無奈卻屢屢無果,一直到如今,皇上體內的寒毒也未解,他不好,我如何能好?”


    蘭諾一席話未落,蕭不思還為來得及應聲,倒是一旁的綠兒忍不住出聲了:“娘娘的心,皇上他心裏定然是深知的,但娘娘的身子,皇上亦是十分掛心啊,倘若娘娘為了皇上而把自己的身子弄的如此不堪,皇上他……定也傷心極了。”


    蕭不思微擰的眉頭略有些舒展,幽暗的眸子盯著眼睫半垂的蘭諾,片刻才緩緩開口道:“你心裏時刻把主子放在第一位,諾兒有你這樣的人在身旁侍奉,我倒是安心,不過你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三年之期尚還有許多時日,你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別是神獸沒找到,倒是你先倒下了,那該如何是好?”


    蕭不思苦心勸解,蘭諾仍然眼中霧氣未散:“不是諾兒不想愛惜自己的身子,隻是這心裏頭就像是橫了一根刺,諾兒不管是睡著了,醒了,走著,坐著,它都及不安分,刺的諾兒的心隱隱作疼,如此,隻怕想愛惜也難了。”


    這些時日,雖然人身在深宮大院裏,但她的心一直密切關注著外麵她派去的尋找神獸的人的動向,但這麽久過去了,她得到的消息都差強人意,總無結果,也叫她越發覺得希望渺茫,心頭也越發的沉重起來。


    “唉……”默了許久的蕭不思突然歎了口氣,有清風迎麵撲來,讓他的思緒微有些淩亂起來,神獸不像是平常物件兒那般,大不了多花些銀兩或是精力便可,神獸是上百年難得一遇的珍獸,要想找到一隻神獸談何容易。


    他心知蘭諾一心想要找到醫治好北慕寒體內寒毒的法子,是以他也並未閑著,平時無事,便會在京都附近到處走動,看能不能找到有關神獸的線索。然而事與願違,也許是與神獸的機緣不到,一段時日下來,亦是無果。


    隻是此時,見蘭諾落淚,蕭不思心下驀得略過一絲不忍。


    蘭諾神情惆悵地望著某處,目光悠遠而綿長:“師父心裏有過很在意的人麽?”蘭諾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蕭不思一下子愣住了,良久才反應過來。


    “我自小一心癡迷與修煉,無心男女之情,所以,並不能十分理解你對他的心,不過,我卻十分地懂一個師父對徒兒的心。”蕭不思聲音淡淡的,幾句話說的輕描淡寫,隻是聽在蘭諾耳中,而蕩起圈圈漣漪。


    他是她的師父,所以不管她如何,他都跟在身邊,默默守護,不惜傾盡全力護她愛的人周全,她入了宮,他不放心,便索性一同住在了宮中,為她暗暗走訪,與她靜坐閑聊。


    這份情誼,不是男女之情,更像是一份親人間的情誼。


    “是諾兒讓師父費心了。”蘭諾斂起眸子的落寞神情更叫蕭不思心疼。


    他忽的大掌一揮,朗聲道:“罷了,誰叫我攤上你這麽個徒兒呢,徒兒有心事,我這當師父的心裏也不好過啊。”


    蕭不思如釋負重的表情令蘭諾迷茫不已:“師父,莫不是你……”


    蕭不思聞言,突然正起了臉色:“為師還指望你養老呢,若是不到三年你倒先去了,為師豈不虧大了,這神獸……師父答應你,不出多久,一定能找到。”


    來不及細想蕭不思言語之後的意思,蘭諾不禁喜上眉梢,眸子裏盡是又驚又喜的神情,一時間竟也忘了應聲,倒是綠兒笑著開口了:“這可真真是個好消息,綠兒恭喜娘娘,總算是雲開月明了呢。”


    蕭不思眼角笑意清淺,如明月裏的白月光,如春日中的一縷明媚陽光,微笑凝視著微微有些錯愕的蘭諾。


    突然聽到蕭不思說他有辦法找到神獸,也就是說北慕寒體內的寒毒有望得解,不知是開心過頭,還是怎麽,蘭諾如鯁在喉,良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真的麽?諾兒……諾兒不知該如何感謝師父了……”


    蕭不思笑的溫暖:“好好愛惜自己的身子就當是感謝我了。”


    蘭諾心頭一陣感動,連連點頭:“恩。可是……師父有什麽辦法能找到神獸呢?”


    “既然是答應了你的,我自然就能做到,至於怎麽做,諾兒不必多問,隻記得照顧好自己,我可不希望下次再見到你時,你還是這般神采欠佳喲。”


    見蕭不思沒有要說的意思,蘭諾也不強求,心念著蕭不思一向有法子,且靈力深厚又閱曆極深,說不定真有什麽法子呢,隻要她相信他便好。


    這之後,二人又閑聊了許久,直至日頭快要下山,蕭不思才提出離開。


    “這天色也不早了,師父就在這裏用了膳再走不遲。”蘭諾起身挽留。


    “不必了,今日墨雲肆也該迴來了,我倆許久不見,怎麽也得好好敘敘舊才是。”


    “原來如此,那諾兒便不留師父了,綠兒,送師父迴去。”


    “不用,我認得路。”


    寢宮門前,蕭不思步子微頓,迴眸望了眼院中,歲月靜好,她臉上的笑,燦爛無憂,她是他的徒兒,終究見不得她心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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