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姐姐,我五娘貼了餅呢,加了好多豬油的,可香了,要來吃嗎?”


    門外探出一個小腦袋,是一個六七歲的小丫頭,一頭稀疏的黃發紮成歪歪扭扭的小辮子, 一看就知道是她自己的傑作。


    小臉上髒兮兮的,看樣子似乎剛剛在燒火,弄得滿臉都是黑灰。


    穆婉從夢幻中迴過神來,亮銀色的甲胄層層疊疊的裂開,縮入左手手背,化為一道銀色秘紋。


    甲胄之內,她穿著一身樸素的麻布衣服。衝著小丫頭招了招手,拾起身旁的外衣和布裙穿好。


    等到小丫頭走近,她拿起一方手帕把那髒兮兮的小臉擦幹淨:“姐姐今天有點累,你自己迴去吃吧……女孩子,要注意幹淨呀。”


    “五娘說,不吃飯會變醜的。姐姐那麽漂亮,變醜了可怎麽好呦。”


    小丫頭愁眉苦臉的做了個怪樣子,“我幫你拿幾個餅吧,你要記得吃完啊!”


    隨後,風風火火的又衝出了屋子。


    穆婉笑了笑,拿起兩根木簪將長發挽起,打算洗洗被單。


    她很羨慕小丫頭無憂無慮的生活,她的父親是傭兵團的王者級戰兵,悍勇、戰功卓著。


    他有七個妻子,其中第五個最為勤勞,幾乎把家裏大小瑣事全都做了。


    穆婉很羨慕小丫頭的五娘,在家裏洗衣做飯,等著男人迴來,臉上會蕩漾著幸福的笑意。


    哪怕那個男人其實並不怎麽喜歡她,隻是因為她勤勞能幹才娶了她,她依舊很滿足很快樂。


    穆婉覺得自己也會是那樣的一個好妻子,默默的在家裏洗衣做飯,等著丈夫迴來。


    等著他或冷或熱的寵愛。


    都沒關係。


    畢竟,很多男人出去以後,就再也迴不來了。傭兵團的平靜生活,都是他們的命換來的。


    在這個戰火四起的世界,起源鎮能維持這樣和平穩定的生活,其實是很不容易很不容易的。


    能迴來就好。


    隻要迴來,怎麽著都好。


    ……


    她其實也已經等了十七年,不知道還要等多久。可是除了等,也沒其他法子。


    畢竟她的心裏,已經被那道虛幻的身影給塞滿了,再也容不下其他了。


    這到底是幸運,還是詛咒?


    她不知道。


    ……


    “捷報!捷報!!”


    正在把床單放在木盆裏倒上水,屋子外傳來一聲興奮的嘶吼,


    “團裏打勝仗啦!影爪族那幫雜碎被全滅啦!再也沒有戰族能欺負我們啦!!”


    穆婉愣了一下,又笑了起來……三年前,影爪族曾經大規模的搜捕過人族奴隸,禍害了不知道多少人族村鎮。


    傭兵團三年來一直在持續不斷的與影爪族作戰,三年辛苦,終於鏟除了這麽一個天敵。


    隻是不知道又有多少男人再也沒辦法迴來……


    他,何時能迴來呢?


    ……


    鎮子裏的氣氛沸騰起來,不時的可以聽見振甲之音,氣勢雄渾。


    傭兵團有三十萬套輕裝動力甲和高斯步槍,據說也是前團長留下來的。那些戰甲都是由精銳們穿著。


    而一些修煉到四階的頂級強者,已經不需要了,四階皇者沒有高級裝備也能發揮出絕強戰力。


    穆婉小心聽了聽,此次出征有將近五萬戰兵。聽那振甲之音,似乎超過九成都迴來了。這就很好。


    這次出征戰死的人不多,很多苦苦等候的女人也終於有了盼頭。


    穆婉感到由衷的開心。


    被單剛洗好,拿到院子裏晾曬,小丫頭就抱著一個布包衝了過來,風風火火的,很有她爹的氣勢:“穆姐姐,豬油餅來啦!”


    “慢點兒。”穆婉無奈的提醒了一句。


    小丫頭走到院子裏的桌子邊上,把布包放下,展開一看,一摞香噴噴油乎乎的豬油餅散發著濃鬱的香氣。


    小丫頭抓起一個就往嘴巴裏塞,一邊吃一邊喊:“穆姐姐快來,涼了就不好吃啦!”


    “你阿爺迴來了嗎?”穆婉笑著問了一句。


    “迴來啦,一迴來就把阿娘們拉到屋子裏,還把我趕出來了。”小丫頭氣唿唿的。


    穆婉臉色一紅,又問道:“你五娘被拉進去了嗎?”


    她很關心那個勤勞的女人,希望她能獲得該有的寵愛。


    “七個阿娘都進去啦。”小丫頭依舊在氣,“阿爺肯定從外麵帶來了好吃的,都不給我吃,跟阿娘們偷偷吃!”


    “豬油餅還不好吃?”穆婉臉上笑意更甚,走到桌子邊緣。


    她覺得那個勤勞的女人現在一定很幸福,這種幸福也讓她感覺心裏暖洋洋的,似乎自己漫無目的的等待也有了盼頭似的。


    豬油餅確實很好吃,穆婉拿起一塊咬了一口,頓時覺得酥香之氣衝入口腔。


    沒有人能抵抗豬油餅的美味,她覺得自己過幾天得去跟那個勤勞的女人學學怎麽做的。


    不知道此生有沒有機會,親手做給他吃。


    ……


    吃了第二口,門外傳來三聲規律而禮貌的敲門聲。


    院子門沒關,畢竟小丫頭風風火火的衝進來的時候,根本沒有關門的習慣。


    穆婉轉過頭看了一眼,愣住了。


    門口站著三個人,兩邊是兩位團長,這不重要。


    中間那個是個看起來很年輕的男子,帶著笑意和某種拘謹,輕聲道:“你好,我是……”


    穆婉心中猛地一跳,心髒像是在瞬間漏跳了一拍。


    豬油餅吧嗒一聲掉在桌子上。


    “陳羽?”


    她下意識的開口,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


    十七年來,這個名字無數次在她心頭浮現。


    而當他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眼前,那虛幻的、遙不可及的夢境,突然間就凝聚成了某種實體。


    是他,就是他。


    第一眼就知道,肯定是他。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可是她知道自己的感覺肯定沒有錯。


    那是凝聚了整整十七年的夢境和想象,通過那不可名狀的聯係,讓她知道……


    他迴來了,真的迴來了。


    ……


    陳羽愣了一下,女孩的聲音很輕,他卻也聽到了。


    點點頭:“嗯,我是陳羽。”


    ……


    這個點頭和肯定的答複,化作一股驚濤駭浪在穆婉心中洶湧而起。


    穆婉眼圈瞬間就紅了。


    胸腔中湧起一股強烈的酸楚之意,讓她鼻子一酸 ,眼淚還沒流出來卻又化為無盡的狂喜和幸福。


    這讓她一時間徹底失措,隻是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嘴巴。


    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而下,她很想說些什麽,可是喉嚨裏堵著無數的言語,卻不知道怎麽開口。


    該怎麽跟你說呢?


    那些莫名其妙的迷戀,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愛慕,那些對於虛幻未知的彷徨,那些不知道要持續多久的等待。


    那些無數次在心海中翻湧而出的幻想,那些連自己都覺得可笑的茫然,那些無法訴之於口的期盼,那些對於“我們”的美好的祈願。


    那些的那些,十七年的等待。


    該怎麽跟你說呢?


    她什麽都說不出口,隻是捂著嘴巴,眼淚一直流。


    所有的委屈、茫然、不解、疑惑、彷徨、期盼、欣喜、羞怯……


    全都化作眼淚,滾滾而出。


    該怎麽讓你知道呢?


    ……


    陳羽其實不知道。


    不過他是個掛壁。


    看到妹子捂著嘴不說話隻是哭,他不得不用超維視態看了一眼。


    然後迅速的衝了過去,想一把將她抱進懷裏,卻又覺得太過於唐突,隻得手忙腳亂的拿袖子給她擦眼淚,小聲的說道:


    “別哭別哭,我迴來了,我知道,我都知道……哎呀,鼻涕泡冒出來啦。”


    穆婉忍不住“噗嗤”一聲。


    好嘛,醞釀了十七年的情緒都被破壞掉了。


    她又哭又笑,向他伸出手。


    陳羽不再遲疑,將她擁入懷裏。


    衣服瞬間就被打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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