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洛陽,知道顧粲和景帝這層關係的人極少。


    景帝未從顧焉那處得到真心真意的輔弼和臣服,心中多少有些存憾。


    而他在剛登基時,在朝中的所有戚族勢力,都要倚靠他髮妻鄭皇後的鄭家。


    顧粲的才幹不亞於其父顧焉,於明處,除卻林家,也沒有與任何權貴世家結交。


    從在國子監治學時,他的才智便碾壓一切世家英傑,他任廷尉後,行事狠辣果決,且隻聽從景帝一人之命。


    景帝對顧粲仍存介防,也曾派人到鎮北世子府,監視過顧粲,但從顧粲十七歲到洛陽後,涼州那處就從來都沒來過書信。


    顧焉對顧粲的生死禍福似是全然不在意。


    他父子二人的關係不好到了極點,而顧粲又與景帝的母家有些親族關係。


    景帝對其稍存戒備的同時,卻也希望顧粲能如他父親顧焉一樣,成為他的股肱重臣。


    *


    旌旗獵獵,豫州的秋日天高氣爽,軍營地處遠郊,飈風時至,平地起揚塵。


    林紈高束青絲,身著紫絛緋繡文袍,配以捲雲長靴。


    這身戎服卻更能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形,唇點朱絳,既颯然如巾幗,又不失妙齡女子的俏倩。


    洛陽所在的司州,離豫州並不遠,至此隻需數個時辰。


    但幾日前,林夙還是惦念著林紈的身體,不許她來豫州。


    最終,林夙實在禁不住林紈一再的央求,還是準允她來此。


    林紈並不是第一次來豫州軍營。


    那時她年歲尚小,林毓總是身在軍營不歸家,林紈心中想念父親,母親謝氏也想他,心中卻是無奈。


    牙門軍軍規甚嚴,無論將士的軍品有多高,都不允私帶女眷。


    林紈卻是個例外。


    林毓將林紈打扮成了小童,帶她來過軍營數迴。


    諸兵士將領卻都知道,林紈是林毓的女兒,因著林紈乖巧可愛,他們也都很喜歡林紈,待林紈都很好。


    那些將領中,便有當今的鄴朝首富——杜瞻。


    林紈那時身體也不算太康健,時常生病,杜瞻還曾建議過林毓,待她年歲大些後,可以讓她練武健體。


    林毓自是不肯。


    在他心中,還是更喜歡他的女兒,像他的妻子謝容一樣,是個溫婉知禮的閨秀。


    林紈想起往事,唇角微動。


    她身後不遠處緊跟著那八名侍從。


    身在軍營中,就是不打仗,也難免會見些血腥。


    林紈自幼便是被嬌養在深閨,那些侍從怕她被那些個煞物嚇到,一直跟在她的身後緊護。


    他們自是不知,藹貞翁主好端端的來軍營做什麽。


    林紈停在了馬廄前,看著一身形瘦弱的少年正用鬃毛刷清洗著馬背。


    那馬通體墨黑,身形膘健,在群馬之中,格外顯眼。


    這馬名喚奔野,原是林毓的愛駒,陪他浴血奮戰過數迴。


    馬的壽命不短,奔野如今仍能日行千裏,但他的舊主,卻不在人世了。


    那瘦弱少年正往馬身澆著溫水,卻驚覺,這匹墨馬的情緒有些不大對勁。


    它低低地嘶鳴了一聲,似是急於掙脫韁繩的束縛,想要奔出馬廄。


    瘦弱少年心中一驚。


    這墨馬是這些馬中最難馴的,甭管那些將士有多彪悍,竟是都降不了它。


    它曾讓不下五名的將領險些落個殘廢。


    但又因它是林毓將軍的舊騎,又是大鄴名馬,軍中還是命洗馬小役將它好吃好喝的供著。


    瘦弱少年擔心這馬突發野性,剛要放下手中物什先躲一躲時,卻見有人來此。


    來人雖著了一身戎服,卻仍能看出,她是個女子。


    因為點了絳唇的緣故,她的麵容看上去格外的清艷。


    瘦弱少年不知她的身份,也訝與這樣的一個人,竟是突地出現在了軍營中,卻還是開口勸道:「這位…公子,這馬野性難馴,您還是離它遠些吧。」


    林紈聽著那少年故作粗曠的嗓音,又端詳了番他略帶著胡人血統的精緻麵容,淡淡哂笑。


    奔野見林紈過來,愈加興奮,前蹄蹭地,嘶鳴的聲音也大了些。


    瘦弱少年微張了張嘴,他看著那馬不像是發了野性,而是,興奮。


    林紈在瘦弱少年吃驚的目光中,走到了奔野的身前,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奔野微濕的馬頸,笑著問道:「好阿野,有沒有想我?」


    奔野又仰頸嘶鳴了一聲,似是在告訴林紈,它很想她。


    瘦弱少年用餘光悄悄撇視,瞧著這美貌少女的身後,還跟著八個身強體壯的侍從,心中卻始終猜不出這女子的身份。


    林紈逗弄了奔野片刻,卻將視線落在了那少年的身上。


    少年被林紈瞧得十分不自在,剛要退下,卻見馬廄的役管也一臉諂媚的來了這處。


    役管恭敬道了聲翁主。


    林紈頷首後,問向了那少年:「你叫什麽名字?」


    那少年眨了幾下眼,迴道:「小的名喚衛謹。」


    林紈「哦」了一聲,又問:「姓衛…這謹,是哪個謹字?」


    少年剛要答話,卻被役管搶過話茬:「迴翁主,這小役是衛千戶的胞弟,名喚衛謹,謹是謹慎的謹。」


    林紈故作疑惑,又問:「衛千戶?我祖父倒是提過這個衛千戶,隻不過,衛千戶的名諱似是衛楷,楷是木字楷。既然是胞弟,那這謹字應該從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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