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眼界的問題,顧正言大比之前早就研究過,這個世界隻到西漢就拐彎了,之後的儒家經典和前世有一些差異。


    他作為穿越者當然要體現出穿越者的優勢,不然還穿個錘子?


    所以他開始的想法就是把前世有的而這個世界沒有的儒家經典和理念,拿一丟出來,那這種經義比試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比如,這個世界沒有東漢,所以也就沒有《毛詩序》,那對《詩經》的理解就停留在最初的美諷當中...


    甚至現在還隻有風雅頌,沒有賦比興。


    或者有其他理解,但是和前世不一樣。


    所以顧正言稍微拿一點前世不一樣的學術東西出來,就問住了眾人。


    畢竟大雍朝重文,眾人對於學術問題還是很感興趣的。


    沈修離皺眉深思,搖了搖頭,拱手道:“子雲兄,在下實在不知,請子雲兄告之。”


    顧正言拱手還禮道:“不敢言教,私認為,《風》之始也,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也,故用之鄉人焉,用之邦國焉。風,風也,教也,風以動之,教以化之…”


    當然,這是東漢衛宏《毛詩序》中的內容。


    意思就是,衛宏認為,夫妻是人倫的開始,天下一切道德的完善,都要從夫妻開始,因為夫妻之間沒有德行,那生的孩子教出來是不是也大概率沒有德行?從小孩就沒有德行,那可不就從根上道德崩壞了?


    “風”有吹有開始的意思,風動了,就可以吹動其他東西,所以夫妻之間好了,可以教化他人,感化天下...


    換句話說,《毛詩序》認為,《詩經》不是拿來諷刺,而是拿來教化眾人...


    所以,《詩經》才把《國風》中的《關雎》放在第一篇。


    因為,夫妻是根兒啊,根都不對,那還教化個錘子?


    這還是這個世界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學術理念。


    當然,這是漢朝時期的思想,其實從現在來看,《關雎》就是君子愛上了“淑女”,結果兩人最後在一起,新郎在婚禮上唱歌給新娘聽,代表對新娘和婚姻的祝福。


    對,《關雎》最初就是唱的歌曲,就是一個很簡單很美好的愛情故事,其實哪來那麽多的哲學思想在裏麵?都是後麵的儒生瞎雞兒賦予的...


    俗語雲,儒生一思考,孔子就哭了,其實很多先秦的經書,原本的意思很簡單,後來被儒生各種瞎雞兒解讀,各種瞎賦予一些東一坨西一坨的所謂的大道理...


    這也就導致了後麵衍生出各種亂七八糟的儒家學派。


    不能說全是弊端吧,關鍵很多時候太過了,曲解了太多先秦古典,導致後麵的時代,尤其是宋朝之後的儒家理念,和先秦時期原本的儒家理念差得老遠...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驚了。


    還能這樣解讀?


    所以說時代為什麽選擇儒家呢,其實除了儒家超級能打以外,還擔任著教化的重任。


    教化,是每代當權者都需要的。


    大雍朝的文化中,《詩經》的風雅篇主諷刺,而頌篇主讚美,沒有教化的理念在裏麵。


    但突然來了一個人說,《詩經》可以用來教化,這無疑是在學術上打開了一扇大門。


    因為儒家對教化看得很重,顧正言的這番理論,讓眾人頓時有種恍然大悟之感。


    顧正言再加把火道:“詩者,誌之所知也!在心為誌,發言為詩,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搓歎之,搓歎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足之蹈也...”


    這當然也是出自《毛詩序》,顧正言本人哪裏會這個,這都是前世他自己...看書看的。


    沈修離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這才是先賢本意,枉我熟讀經書多載,自認通曉經義,可竟不知先賢本意...”


    台下幾位評委眼睛也露出恍然之色。


    歐陽正伊有些激動道:“原來《詩經》竟負有教化之重任,是了,《小雅.鹿鳴》,《頌.思文》,非諷非讚,如果用來教化來解釋這樣就能說得通了...”


    說著目光帶有一絲火熱。


    因為這個理論才剛剛提出,還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要是在上麵研究下去...甚至可以開創一個學派!


    幾位評委都是精通此道,目光都有些火熱。


    不過林彥舟最為火熱,眼睛都快紅了。


    因為要是因此開創了一個新的學派,那白馬書院...要知道顧正言可是代表白馬書院出賽啊!


    不管顧正言是不是白馬學子,他終究會被打上白馬書院的一些符號,那白馬書院從學術上來說也會更勝一籌,想到這裏,林彥舟唿吸都有些急促...


    振興白馬書院,可是林彥舟晚年的夢想。


    幾位評委也都有些坐不住了,都想著趕緊結束迴去,再從教化的角度出發,好好研究下《詩經》...


    而台下學子都是鴉雀無聲,因為顧正言給眾學子的震撼實在太大。


    在學宮大比上提出了新的學術理論,這是從未發生過事。


    關鍵這人還是個秀才...


    離譜如斯~


    眾人迴過神來,都麵帶複雜地望著顧正言。


    當然,白馬學子複雜的麵色中,還有一絲欣喜。


    顧正言的表現已經遠遠超過了他們的意料。


    很可能這次大比,還有更多驚喜也說不定?


    洛書瑤也癡癡地看著顧正言。


    她也沒想到顧正言在經義上能有如此造詣。


    剛剛那副成竹在胸的自信樣子,實在是太俊俏了...


    洛書瑤似想到什麽,俏臉上突然閃過一絲紅暈,不過被麵紗遮住了...


    沈修離深吸一口氣,搖頭苦笑道:“子雲兄,經義一項,我不如你多矣!”


    沈修離說得比較大聲,台下的人幾乎都能聽到。


    但是沒有人認為這是恭維的話,因為能提出新學術理論的人,一般都是一些大儒,而顧正言居然能提出來,就算不是大儒,那也是天賦異稟,造詣極深...


    顧正言微微笑道:“千羽兄,不敢當,些許拙見罷了。”


    沈修離笑道:“子雲兄謙虛了,經義一項,在年輕一輩中,在下從未服過任何人,子雲兄是第一個。”


    顧正言謙虛道:“過獎過獎,千羽兄的經義在下也是佩服得緊。”


    這話也不是恭維,顧正言隻是有著前世的見識,借用了前世大儒的理念,而沈修離卻是實打實的自身水平。


    經義一道上,沈修離是真正學識深厚的儒生,值得顧正言尊敬。


    “如此,第三迴合,在下認輸!”沈修離灑然笑道。


    “嘩~”


    台下學子一陣喧嘩,尤其是齊風和白馬學子。


    管鏡先生高徒沈修離,居然認輸了...


    李先生聞言,深吸口氣,提了提嗓門道:“第三迴合,結束!”


    “咚~”


    古琴音又適時響起。


    幾位評審也綜合了下意見,得到了最終評判結果,接著李先生走到了幾位評審麵前,拿起評判書迴到了台上。


    “肅靜!”


    “我宣布,第二十三屆倉雲州四大學宮大比,經義一項,奪魁者,白馬書院顧正言!”


    “其後的分別是齊風書院沈修離,巨鹿書院...”


    台下眾學子卻炸開了鍋。


    “奪魁了,奪魁了,哈哈!”


    “沒想到經義有了沈修離,我白馬還能奪魁!”


    “顧師兄誠不欺我,我早就知道顧師兄深藏不露,乃人中俊傑也,哈哈,佩服佩服啊!”


    “少來,你那天還去山長那裏告密,說顧師兄玩物喪誌去了畫舫...”


    “...胡說八道,我那是有疑惑讓山長解惑,怎麽可能告顧師兄的密?你太小看我也...”


    “嗬嗬...”


    某個位置上的蕭漸寒有些懷疑人生了。


    這是為什麽?


    說好的村下窮書生呢?


    蕭漸寒發現他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世界了...


    “貴賓區”的幾個丫鬟滿眼都是不可思議之色,她們從來沒想到姑爺會這麽厲害,瞬間充滿了崇拜,但是又細想了下,小姐都這麽厲害,姑爺這麽厲害才是應當的...


    洛書瑤的內心也終於鬆了口氣,她知道對手很強大,勝之很難,但顧正言還是做到了。


    看著台上那個萬眾矚目的身影,她撇嘴一笑,略帶俏皮道:“相公,累了吧,晚上,讓你...多抱會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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