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由並不是什麽大國,以疆域麵積來算絕對不足兩萬平方公裏,人口約在三五萬之間。


    要說仇由是小國也不算對,因為現如今比仇由更小的國家不少,最小的袖珍型國家也就幾千平方公裏和舉國上下不足一萬的人口。


    那麽,仇由與那些袖珍型的小國一比,可不就一個大國了嗎?


    “其速競也!”


    司馬穰苴以及其餘感到懵逼的人,他們在意的是仇由滅亡的速度,並不是仇由作為一個國家消失了。


    他們全程參與了對仇由的入侵,親眼見證仇由不到四天的時間滅亡。


    雖然他們參與了全程,可是又好像做的事情並不多,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突然間發現針對仇由的戰爭落幕了。


    這個應該怎麽說呢?大概就是,某人都準備好要竭盡全力擊倒對方,結果隻是舉起手對方就倒下了,類似的既視感。


    司馬穰苴想的比任何人都要多,私下進行了一係列的總結,太複雜的理論且先不提,隻知道以後各個小國一定要寢食難安了。


    好歹仇由進入了防備狀態,結果防備了個寂寞,什麽都來不及反應,各處守軍在中樞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殲滅,一國都城更是被裏應外合攻克。


    派人偽裝再入城這種手段,其實在諸夏軍事曆史上沒有相關前例,哪怕伍子胥與孫武攻克楚國都城有取巧,吳軍也隻是先期消滅楚國的有生力量,後麵正麵攻克了缺兵少糧的“郢”都。


    因為沒有相關前例的關係,當前時代哪怕爆發戰爭,每一座城池還是沒有限製人員進出的條例。


    當前時代沒有天然氣、電、自來水等等用於日常生活的便利,煮東西需要用到柴薪,大多數人需要到城外取水,不說每家每戶每天需要有人出城,隔個兩三天出城一趟,帶迴柴薪或取水總是不可避免。


    事實上,哪怕是到了春秋晚期,中原這邊爆發城池攻防戰,攻城一方仍舊不會困死城池,會讓城內的人出來收集生活上的物資,甚至很鼓勵城內的人展開逃亡,決不會幹攔截或殺死的操作。


    守城一方其實也不幹派軍隊偽裝成平民,出城之後去幹偷襲攻城一方的事情。


    那些規則一開始是中原列國明文規定的交戰守則,後來成了一種既定交戰規則,再後來成了戰爭的潛規則,屬於“古典戰爭”中“君子之仁”的一部分。


    南方列國的話?楚國有兩套行事準則,對待同為南方的列國不講任何規則,到了中原則是遵行交戰規則;吳國與其他國家,他們從一開始就沒講過什麽規則。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司馬穰苴認為智宵哪怕是對狄人行使了非常手段,仍舊屬於開了一個很壞的頭。


    諸夏的人對狄、戎、夷、蠻使用了什麽手段都屬於應該,沒有人會在道德層麵上進行指責,展現態度也隻會叫好。


    然而,諸夏這邊用在狄、戎、夷、蠻的手段,通常會慢慢用在同為諸夏人的身上。


    在心裏進行指責過後,司馬穰苴轉頭去複盤,少不得開始拿起筆進行記錄,從中擴展出屬於自己思想上的軍事理論,某天有機會施展根本不會區分對象。


    “此戰,我軍(聯軍)僅有不到千人傷亡,殺死敵軍無算,俘虜口眾兩萬有餘。”


    “此乃大勝!”


    “狄人、樓煩人決不知曉仇由淪陷,往下如何行事,請將主盡情吩咐,我等願做鷹犬以供差遣!”


    魏駒看上去很激動。


    其餘人更加激動。


    他們還沉浸在大勝的喜悅之中,精神亢奮之下,恨不得再找到更多的敵人,將之進行消滅。


    將自己當作鷹犬?這個可沒有任何貶義。


    鷹的種類很多,大多非常兇猛,捕獵方式講究的就是快、準、狠。


    犬陪伴人類的時間從遠古到至今,屬於人類馴化的動物中最為忠誠的好夥伴,能夠幫助人類看家護院,察覺異常立刻進行示警。


    所以,有人將自己比作鷹犬,他們是在展現自己的價值。


    事實上,想要成為某人的鷹犬沒有那麽容易,前提是自己有本事。


    一直到漢武帝大肆使用酷吏之前,成為鷹犬被所有人視作榮譽,太多貴族豪強倒在鷹犬的清算之下,沒有死亡的失敗者對鷹犬進行各種詆毀和謾罵,慢慢讓鷹犬變成了貶義詞。


    智宵並沒有多麽欣喜若狂。


    滅掉一個仇由而已,盡管是滅國之功,滅掉的還是狄人之國,講事實就是晉國任何一名卿大夫都能辦到,無非就是過程和損失會存在區別。


    智宵對魏駒說道:“我已派人入山偵查,是否深入且等迴報。”


    “無論是否入山,我等需稟告正卿,使之由‘晉陽’調兵入駐仇由。”智宵又說道。


    從始至終,智宵就沒有想過要智氏一家控製仇由,哪怕最終進行分配,智氏會選擇與願意交換的家族置換,不會尋求仇由的某塊地皮變成智氏新的封地。


    智氏已經盡占“狐氏”,可以從西北部威脅“晉陽”地。


    在“晉陽”地東北方向的“霍人”、“無終2”也處在智氏控製當中。


    有了“狐氏”、“霍人”和“無終2”在手,智氏再將離“晉陽”地那麽近的仇由控製一部分,不是逼趙氏跟自己拚命嗎?


    魏駒不是傻子,聽出智宵根本不想獲得仇由的某塊地皮,意圖就是跟趙氏繼續置換,理解智宵需要考慮的一些顧慮,心裏該不舒服還是不舒服。


    “此事將主決斷便是。”魏駒說道。


    魏氏目前的主要發展重心在晉國南部,他們其實也不樂意在仇由有新的封地。


    因此,魏駒在事後找到智宵,直接明了地說道:“正卿不舍仇由,智氏若與趙氏談妥,且代我家與之協商。”


    幹嘛啊?


    沒有幹嘛,隻是魏駒展露不滿的一種方式而已。


    智宵苦笑說道:“我家與趙氏不睦,再得仇由必使心懼。”


    魏駒知道,不爽的是智宵沒有與自己先商量,直接要讓趙氏派兵進駐仇由。


    智宵哪能看不出魏駒心裏不爽?故意那麽做罷了。


    謙謙君子誰都喜歡,一直沒有犯錯會使人驚懼,乃至於讓人覺得做人很假。


    晉國卿位家族的鬥爭屬於硬榨都要榨出油,智宵每一件事情都做得讓魏氏感到滿意,魏氏隻會懷疑是不是在憋一波大的。


    所以了,智宵有意無意間會落一些話柄,或是刻意惹得魏駒心生小情緒。


    魏駒看著苦笑的智宵,問道:“如此,何嚐不是逼迫趙氏?”


    這一戰,趙鞅是聯軍指揮官,有權對功勞和戰利品進行分配。


    那麽算的話,即便是智宵率軍占領仇由,其實包括智宵、魏駒、等等人也是趙鞅指揮鏈下的一員,需要等趙鞅核實他們的戰績,會不會承認屬於可操作範圍了。


    為什麽權柄顯得那麽重要?別看智宵和魏駒幹出了成績,沒有得到趙鞅的認可就會存在爭議。一旦趙鞅徹底不要臉,也不是無法全盤否定智宵和魏駒的作為,乃至於明明幹了好事卻定義為幹了壞事。


    那個權柄還包括對所有戰利品的處置權,也就是隻有給了才算到手,要不然你的不是你的,你的可以是我的。


    曾經的晉厲公就在某次戰後,貴族遵循規則給予上貢,結果晉厲公並沒有按照規則進行迴賜,一下子將自己的墳墓挖好了大半。


    至於會盟期間吳國與晉國的衝突?當時的趙鞅並不是全軍指揮官,負責率軍出擊的智宵才是,權柄自然也就掌握在智宵手裏。


    兩天後,智宵得到了趙鞅的迴複。


    趙鞅會從“晉陽”地調兵進駐仇由,同時詢問智宵關於率軍深入山區的意願多大。


    “請迴稟正卿,本卿需探明敵軍布置在做決斷。”智宵注視著顯得小心翼翼的司馬寅,嘴角帶著莞爾。


    荀躒逼迫趙鞅殺死了自己的心腹董安於,作為趙氏首席家臣的董安於說死就死了。


    隨後,智氏又逼死了姑布子卿,由於智申作為智氏之主,到底誰的主意屬於次要,事情肯定要算在智申頭上。


    而姑布子卿是繼董安於之後,趙氏的首席家臣,也是趙鞅用來替代董安於的心腹。


    現在,司馬寅成了趙氏的首席家臣,似乎也被照樣視作心腹。


    智氏連續逼死了趙氏的兩位首席家臣,考慮到已經有兩次,再來第三次屬於極有可能的事情。


    荀躒和智申先後給了示範,輪到智宵上位成為智氏之主,是不是就該輪到司馬寅步上董安於和姑布子卿的後塵了?


    有那麽一件事情,趙鞅好像很喜歡派司馬寅跟智宵接觸,到底是存著什麽心思呢?


    司馬寅行禮說道:“下軍將所言,寅必一字不落轉達我主。”


    說起來,晉國取名的重複率還真高,名叫“武”的人沒有百萬也有數十萬,再來便是“朔”、“盈”、“寅”、“書”、“成”、“宵”等等,同氏又同名的現象更是常見,不存在什麽避諱一說。


    列國的情況也相似,隻不過是重複率的“名”可能變了個字而已,以至於搞出了“表字”或“號”來區分。


    取表字是“儒”的一種規則,加冠之後可以讓長輩或師長來取。


    “號”則是由世人去命名,一般是根據某人的行事準則來取,用現代的理解可以視作外號。


    這個司馬寅不能算作貴族,前綴“司馬”不是姓也不是氏,他家祖上有人擔任過司馬的職位,與司馬穰苴是同一種性質,要不然穰苴其實是田氏。


    智宵沒有起身送司馬寅離開。


    司馬寅將智宵的態度視作理所當然。


    要是智宵起身送司馬寅當帳外,一定會讓司馬寅當場痛哭求饒。


    “正卿答應派軍入駐?”魏駒在得知司馬寅離開後,過來智宵這邊。


    智宵頷首說道:“由‘晉陽’地出兵來此,最快或許半月。”


    魏駒臉色複雜地說道:“如此說來,正卿並不看好此戰。”


    事實就是那樣,趙鞅如果覺得有冒險的必要,會同意從“晉陽”地調兵入駐仇由,同時一定會下令智宵和魏駒馬上率軍深入山區,從後翼威脅狄人和樓煩人的防線,怎麽可能允許智宵所部在仇由待太久。


    魏駒臉色變得比較輕鬆,說道:“正卿必邀狄人首領陣前相會,逼迫狄人去國,不知狄人會否妥協。”


    這個就要聊一聊沒有正式學習諸夏文明建國之前的鮮虞了。


    狄人在建立中山國之前,他們控製著鮮虞山脈與平原,還在平原築造了一座城池,開墾了範圍很廣的農田。


    他們得知晉國要在“任”舉行會盟之後,當機立斷舍棄了“鮮虞”這一座城池,該耕作的時節在大肆遷徙,放棄了山脈之外的所有控製區。


    所以是晉國沒有損耗一兵一卒輕易將鮮虞平原與“鮮虞”城拿到手,用“鮮虞”城當作物資囤儲基地,後來包括晉君午在內的列國之君離開前線,一塊跑到“鮮虞”城內尋歡作樂去了。


    諸夏聯軍不想也很難大舉進攻山脈,趙鞅需要做的是讓狄人高層認為聯軍會不惜代價消滅中山國,有了分兵攻打仇由的行動,占領仇由之後在側翼威脅敵軍的安全。


    如果狄人首領不妥協,接下來趙鞅一定會命令智宵率軍入山,再不願意也隻能從正麵發起攻勢了。


    那些意圖隻是智宵私下猜測,並非來自趙鞅的明示。


    趙鞅不用跟任何人交代,倒不是為了保密起見,純粹就是不用交代罷了。


    時間過去了七天。


    智宵從派出去又迴來的人這邊得知一係列情報,包括狄人在山區裏麵搭設了不少營寨,每每是以掎角之勢部署,隻是每一座營寨的駐軍較少,最多不會超過兩千守軍。


    詭異而又正常的是,從狄人的各處營寨舉動判斷,他們好像還不知道仇由已經淪陷的事實。


    說正常,主要是現在什麽節奏都很慢,再來便是狄人的體係不嚴謹,可能連最基礎的互報平安通訊都沒有建立。


    別說是狄人,其實諸夏也僅是少數幾個諸侯國有嚴格的通訊機製,不少諸侯國連基礎的通訊機製都沒有建設,每每不是敵軍兵臨城下才知道事情大發,便是地方貴族或商賈自發稟告才讓國家高層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又是七天過去。


    這一天,司馬寅風塵仆仆地再次前來謁見智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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