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規模不大的夜戰,吳軍出動總數五千人,當夜迴到營盤的人數為兩千八百餘;晉軍這邊包括探子與負責襲擊的士兵一共三百六十人,當夜迴到營盤的人數有一百六十二人。


    沒有連夜迴到營盤的人,他們不一定是戰死或受傷掉隊,極可能是在一片漆黑中與大隊走散了。


    事實就是那麽一迴事,哪怕是到了可以即時通訊的時代,夜間僅僅行軍都經常出現失蹤人員,何況是大多數人無法在夜間視物的冷兵器時代。


    因此在軍事曆史記載上極少看到夜戰的記錄,倒是很經常出現在一些演義之中,並且還被描繪得無比刺激和精彩。


    正兒八經的第一場夜襲戰到底是哪個不好找,以有史料記錄的證據顯示出現在古希臘戰場,某城邦出動三千人玩夜襲,半路上走失了大半,另一半幹脆自己打了起來,一場夜襲演變成了自相殘殺的淒慘鬧劇。


    諸夏有夜戰記錄的記載首次出現在管夷吾時代,具體是哪一場戰役沒有提起,僅在《管子.小匡》中有一句“夜戰,其聲相聞,足以無亂”的描述。


    要是翻遍史書,會發現能夠找到夜戰的相關記錄極少,可能一整個王朝都未必有記載那麽一次,並且大多還是發生在城池攻防戰。


    “哪怕吳國有漫長海岸線,吳人也有出到近海捕魚的習慣,夜間能夠視物的吳人就那麽多?”


    “孫武攻打楚國時期多次率軍連夜趕路,大多數戰役發生在天剛放亮的時間段。”


    “昨晚吳軍夜間出動,肯定是想複製以前的成功了。”


    其實,智宵無法確認派兵趁著夜色外出的人是誰,複盤之後發現對方也是玩得小心翼翼。


    如果不是足夠小心謹慎,吳軍在行蹤敗露後,怎麽會是選擇歸營,該是頭鐵直奔晉軍營寨發動襲擊。


    在天明之後。


    有七十六名晉軍先後迴到營寨。


    吳軍那邊一樣有三三兩兩或是成隊的士兵迴去營地。


    這就證明昨晚與大隊走散的人不少,天亮可以視物才得以返迴。


    晉軍與吳軍都是在天沒有亮之前造飯,士兵早早被從睡眠中喚醒,爭取天色沒有放亮之前吃完,日上三竿就要出營列陣,開始新一天的廝殺了。


    昨晚隻是小小眯了不到一個時辰的智宵看上去不見多麽疲憊,吃完朝食便來到巢車之上。


    “縱觀吳軍,今日出兵不足一萬之數。”趙毋恤昨晚應該是徹夜未眠?


    他們都是年輕人,隻是一個通宵而已,不至於隔天看上去整個人變得盡顯萎靡。


    今天出營的晉軍其實也隻是一萬出頭的樣子,比吳軍那邊多不了多少人。


    晉軍與吳軍在今天出動相同的部隊,並非兩邊高層約好。


    沒有出營列陣的雙方將士,大多數就是昨晚徹夜執行任務的那一部分人。


    智宵隻是“唔。”了一聲,專注地觀察起了吳軍的成份構成。


    因為智宵正確判斷吳軍會發動夜襲,打從事實上讓其餘卿大夫的心理壓力變得更大了。


    軍事這玩意曆來隻看結果不問過程,搞不懂主將在玩什麽,一旦主將一再證明自己的正確,有任何疑問都是他們腦袋瓜子沒有主將聰明,繼續嘰嘰歪歪不止自曝其短,什麽時候被拉出去砍了都沒有人會同情。


    趙毋恤一樣注視吳軍進行觀察,看了一小會說道:“今日,吳軍精銳盡出。”


    兩軍營盤最近的距離都間隔六百米以上,中間留出了一道長方形的空地。


    那一道長方形的空地,長度超過了三千米,互相列陣之後,兩軍的間隔保持在三百米以上。


    距離超過百米,視力再好也就隻能模糊看到身影的輪廓,想看清楚對方穿戴怎麽樣,隻能從可以分辨的手持武器、防具和軀幹的顏色上去進行猜測了。


    所以,趙毋恤判斷吳軍出動精銳,一來是看到了不少手持盾牌的吳軍士兵,再在是看從列陣速度和陣型嚴謹程度。


    “早有所料。”智宵明知道趙毋恤是沒話找話說,還是不能完全不搭理。


    他們是什麽人,自小接受的又是何等教育,眼睛不瞎或近視沒那麽嚴重,誰還無法從敵軍的各項舉動做出基本判斷?


    什麽目測多少,是不是精銳之類,屬於貴族該有的基礎素養,何況是卿位家族的宗子,用得著趙毋恤進行提醒嗎?


    如果是到了更後麵的王朝,尤其是一個王朝的末期,說不準享其位卻是沒有必備的素養,旁人提醒倒是一種盡職了。


    趙毋恤問道:“所謂勝負不在戰陣之上,何解?”


    那麽,趙毋恤之前講那麽多廢話,為的就是鋪墊這一句了?


    智宵不負責為趙毋恤解惑,沒有那個炫耀的心思,更不想教其聰明,隨便說道:“昨夜便是其一。”


    還有其它的因素,比如吳君夫差認為達到目標認慫,或是臣子成功進行勸阻,也能是第三方諸侯說和,概括起來就是吳國覺得達到政治目的,晉國這邊亦然,有一方主動認輸,不想繼續再打下去。


    位於軍陣之中的魏駒參戰部隊先進行戰禱,再讓旗手打旗語詢問智宵下一步指令。


    旗語沒有被設置得多麽複雜,可以是兩色相間,附上事先約定好的涵義,用很簡單的交叉舞動表現出來。


    智宵吩咐道:“擂鼓!”


    陣陣的鼓聲開始被敲響,晉軍的整個軍陣開始往前推進。


    晉軍的陣型並不貼緊,一個個方陣留有至少三米的間隔,位處前端方陣的士兵大多身穿具裝和手持盾牌,後一個梯次的方陣則是弓箭手居多。


    擁有具裝的士兵來自智氏和魏氏,會因為兩個家族一些理念和戰法的不同,裝備上出現明顯的差異。


    例如說,智氏的具裝士兵大多身穿胸甲款式,哪怕是木甲也是胸前一大片木頭;魏氏的具裝士兵則是貫徹紮甲的款式,即便木甲也是弄成了一塊塊的模樣。


    在晉軍開始推進之後,吳軍也擂起了鼓聲朝前推進。


    眾多諸侯已經在會盟台頂端的平台之上,能看到大多數諸侯國的君臣很是精神不濟。


    那是昨晚晉軍與吳軍在曠野鬧出了大動靜,各國臣子不免會叫醒國君,關注晉軍或吳軍到底在玩什麽花樣。


    有些人半夜醒來可以很快重新入睡。


    同樣有人在半夜醒來,無論怎麽困就是再也睡不著。


    可能是精神不好的關係,聚在會盟台的列國君臣顯得比較安靜,他們發現晉軍與吳軍的較量又將開始,仍舊有那麽點提不起精神。


    宋君欒的目光頻頻在晉君午和吳君夫差身上來迴掃視。


    因為過於突然的關係,宋君欒暫時還沒有想出怎麽來消弭這場猛然爆發的戰爭,慶幸的是晉國和吳國至少控製了戰爭的規模,暫時在進行的是“約定而戰”這種打法,沒有互相正式宣戰。


    “若用中山國為由,可行?”宋君欒低聲問子罕。


    後者是宋國的“右師”,相當於其餘諸侯國的執政。


    子罕苦笑著壓低聲音答道:“若晉國忌憚中山國,怎可能與吳軍交戰。”


    別說晉國了,有多少諸侯國真的拿中山國當一迴事?真的在乎,前來會盟的人,他們平日裏就不會是那種表現。


    宋君欒知道什麽情況,重新表達道:“若是中山國有大軍出山,可否罷止此戰?”


    子罕用怪怪的表情說道:“我等在此會盟,中山國如何敢出大山。”


    “寡人的意思都表達得那麽清楚了!這個執政是不是故意給寡人難堪啊?”宋君欒滿心不悅。


    這不是想找個理由消弭晉國與吳國的戰爭嗎?不用管中山國的大軍是不是真出山,有那樣的消息傳過來也就行了。


    在“任”會盟的名義是諸侯共同討伐中山國,一旦傳來中山國出兵的消息,晉國和吳國不應該暫時放棄交戰,有力往中山國使嗎!?


    子罕其實能夠領略宋君欒想要表達的意思,選擇裝糊塗的原因過於簡單。


    沒錯,宋國不希望晉國與吳國展開爭霸戰爭,可是宋國也該知道不是己方所能左右,想要用方法去阻止,不該用假傳軍情這種操作。


    宋君欒想再暗示,耳朵裏傳來了驚唿聲,下意識看向一驚一乍的那人。


    發出驚唿的是魯君將,一臉的驚訝與讚歎。


    而魯君將有那副表現,完全是因為戰場上出現不得了的事情。


    晉軍與吳軍都是全軍壓上,雙邊各自進入箭矢射程肯定是一連串放箭,很快就進入到肉搏戰階段。


    魯君將之所以驚唿出聲,原因在於晉軍與吳軍今天投入非常大,出現了大量的披甲之士。


    即便是到了春秋晚期,真不是誰能夠隨隨便便出動五百以上的甲士,某些諸侯舉國上下動員都不一定能湊足一百名甲士。


    今天發生了什麽?晉軍那邊起碼出動了兩千甲士級別的精銳,吳國也差不多是相同的數量。


    交戰的場地之上,晉軍甲士組成的方陣碰上了吳軍尋常的士兵步兵,以一副燒紅了的牛刀切油膏那般,輕而易舉就踏著滿地死傷者在快速推進。


    吳軍的披犀戰士,他們雖然推進速度沒有晉軍甲士方陣那麽快,可是同樣穩步在往前推進。


    “黑甲當是智氏之‘列’罷?果真驍勇!”魯君將意識到一聲驚唿讓自己成了眾諸侯注視的焦點,掩飾尷尬進行讚歎。


    吳君夫差沉聲說道:“僅二‘列’黑甲罷了,何有寡人麾下之眾。”


    智氏確實隻出動了五百黑甲,他們依仗甲胄帶來的防禦力在充當尖刀,一旦成功撕開吳軍的一個方陣就轉換目標,將撕開的吳軍方陣讓給附近的友軍方陣對付。


    “難在向前矣!”晉君午很是得意地喊道。


    之前,吳軍皮犀戰士還在穩步推進,對手換成了魏氏的重步兵之後,雙方同屬重步兵這個兵種,撞到一塊立刻形成僵持局麵。


    魏侈看著仍舊在盡情發揮的智氏黑甲,心裏產生了非常多的想法。


    智氏的黑甲到底有多少,外人實在難以打聽。


    魏氏這邊費盡心思,根據一係列的探查,得出智氏黑甲應該不足千人的總數。


    那麽,魏氏有多少重步兵呢?他們耗費了三代人的時間,將近五六十年的努力,至今也才擁有七千五百的重步兵。


    雖然是重步兵,但是甲具其實沒有形成統一製式,訓練方法倒是形成了一致,並且早就能在戰場上列陣而戰。


    可是,魏氏花了五六十年才掌握的技巧,智氏那邊的智宵僅僅鼓搗五六年就弄出一支千人規模的黑甲,著實會讓魏氏舉族上下心裏感到焦慮。


    在以往的戰爭中,智氏並沒有出動成規模的黑甲上陣,外人並不清楚黑甲臨陣而戰的戰鬥力。


    現在?魏侈親眼看到智氏黑甲擋者披靡,尤其是可以隨時根據後方指示變動朝向,過程中維持住陣型,分明就是智氏在重裝步兵的使用上給玩明白了啊!


    今天孫武在會盟台這邊。


    吳君夫差特地將孫武叫到身邊,根據戰局的走勢不斷進行提問。


    “晉軍今日戰法與昨日別異,上將軍有何應對?”吳君夫差是個懂軍事的君主,恰恰因為懂得,看著交戰態勢,心裏非常憂慮。


    戰場交鋒的雙方,大體上就是一種僵持態勢,直接讓一直在變動方位的智氏黑甲變得更為顯眼。


    有兩個智氏黑甲一再對吳軍造成突破,其餘諸侯國的人可能會以為智氏黑甲在挑吳軍的軟柿子捏,吳國這邊卻是知曉狀況。


    “大王,僅以戰局走向,指揮戰兵之晉卿,恐非晉國下軍將。”孫武認為每一名將軍都有屬於自己的指揮風格,並且看晉軍分明就是屬於魏氏的打法,給了初步的答案。


    吳君夫差要問的不是這個,幹脆明白地問道:“可類昨日?”


    什麽意思?意思就是,伍子胥是不是在故意露出破綻,想誘使晉軍突進,幹分割殲滅的操作。


    孫武搖頭又點頭,直接將吳君夫差給整糊塗了。


    題外話:


    非常抱歉,身體不舒服,這兩天是硬撐著在碼字的。請各位看官見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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