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鞅自薦為正卿這種事情在晉國還屬第一次。


    在之前,要麽是明搶,不然就是被人推舉,反正以語言自薦還真沒有前例。


    晉國的曆史上做過最不要臉的事情,也就祁奚而已。也就是那個“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的典故。


    內舉不避親:自己正年輕的兒子。


    外舉不避仇:即將老死的仇人。


    這下知道為什麽顯得祁奚不要臉了吧?


    隻不過,後世掐頭去尾,隱掉相關人物的年齡,成為一個正麵的典故。


    智宵在看韓不信,觀察得很仔細,發現韓不信純粹在看戲。


    這樣的話,說明韓不信根本沒有生出爭奪正卿之位的念頭,能夠明白為什麽不私下聯絡智氏支持自己了。


    “父親。”智宵低聲招唿智申一聲,等待智申看過來,才繼續往下說道:“今次便為看客。”


    智申無聲地點了點頭。


    對於智氏來說,搶奪正卿之位必然會讓魏氏和韓氏感到緊張,趙氏不可能同意,變得由誰來擔任正卿,隻存在能夠讓利多少給智氏而已。


    魏氏父子這邊,他們需要觀察的人有點多,要看智氏父子的反應,也要注意韓氏父子的態度,更要看趙鞅想怎麽搞。


    趙鞅自薦之後,殿內長久沒有人出聲。


    不同的事件,一句話說完之後變得安靜,有著不一樣的氛圍。


    如果趙氏仍舊強勢,趙鞅說完陷入一片寂靜,可以解讀為眾人害怕趙氏,顯得趙鞅威武霸氣。


    然而,現如今的趙氏極其虛弱,不可能壓得住同為卿位家族的任何一家,趙鞅自薦後沒人說話,隻會是智氏、魏氏和韓氏蔑視趙氏,礙於各種原因不好公開反對罷了。


    坐在主位的晉君午能夠將陛下的人,他們的各種神態看得一清二楚。


    “這些家夥最好矛盾重重,一旦他們一條心,難受的人隻會是我啊!”晉君午其實不傻,隻是手中能用的力量太小,又無法在智慧上碾壓眾人而已。


    那種尷尬的氛圍持續了足足百多個唿吸之久,在場誰的精神壓力最大,毫無疑問該屬趙鞅和趙毋恤了。


    晉君午其實很希望有誰站出來反對趙鞅擔任正卿,最好還是智氏父子站出來反對。


    那樣的話,趙氏或許會退縮?可是魏氏和韓氏就該入場,馬上打起來的可能性不大,幾個卿位家族的立場則是會出現再一次的洗牌。


    在晉君午要搞點事情之前,有人先吭聲了。


    “如何排序卿位多有舊例,遵行一例即可。”


    “現如今一事不得不提。”


    “此前正卿征討權柄落於中軍佐之手,若趙孟為正卿,征戰之權是否仍由在職中軍佐持有?”


    趙孟是誰?現在指的是趙鞅,隻是有過很多的趙孟,他們是趙盾、趙朔、趙武、趙成,說白了就是春秋時期人們對晉國趙氏曆代宗主的一個稱唿,不單獨專指一人。


    站出來說話的人是誰?他是魏侈。


    如果仍舊依照卿位順位製度的話,各個卿位上的人選應該是:


    中軍將趙鞅,中軍佐韓不信。


    上軍將魏侈,中軍佐智申。


    下軍將智宵,下軍佐魏駒。


    新軍將韓庚,新軍佐趙毋恤。


    即將成為中軍佐的人並不是魏侈,為什麽要站出來提對外征戰權柄的事情呢?


    這一點,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反應。


    晉君午搞不明白,隻能理解成魏氏要讓趙氏與韓氏有更大的矛盾。


    趙鞅一愣之後心生怒氣,用真本事從智躒那裏搶來的權柄,憑什麽要交出去啊!


    韓不信一臉懵逼,著實是搞不懂情況,心裏一點都沒有爭搶什麽權柄的想法。


    智申用狐疑的表情看了一眼智宵,懷疑是智宵搞出來的事情。


    剩下的幾個小輩?


    智宵與魏駒微笑對視一眼,兩人有不小的默契,到了能夠用眼神交流的程度了。


    韓庚看到智宵和魏駒再次展現默契,憂慮韓氏會被卷進未知危險,嫉妒魏駒怎麽能夠比自己走得離智宵那麽近。


    趙毋恤一直在偷偷觀察眾人,一圈掃視下來之後,心中警鈴狂響。


    所有人之中,感到最為無所謂的當屬晉君午了。


    身為一國之君,名義上能夠決定一切,要命的是周禮製度下的諸侯國,身為國君也辦不到為所欲為,首先就是製度在約束,再來是真想為所欲為會被趕下台,乃至於遭遇弑君事件,或是被安排著薨逝。


    當前諸夏列國,唯一能夠為所欲為的國家隻有兩個,便是位處東南一隅的吳國和越國。


    什麽叫能夠為所欲為呢?也就是國君想幹嘛就幹嘛,想殺誰就殺誰。


    吳國和越國的一國之君之所以能夠那樣,主要是兩個國家的貴族實力比較弱小,無法有效製衡一國之君。所以是不是有點封建王朝的意思了?


    在晉國這邊,任何一個卿位家族的實力都比晉君能夠調動的強大,晉君敢對卿位家族的動手,馬上就會遭遇有效反抗。


    魯國跟晉國的區別是沒有卿位家族,可是有三桓這三個龐大的家族。


    其餘的列國,拿齊國為例子,齊君的權柄是比晉君大,有問題的在於齊國公族接到來自齊君的命令,有資格選擇要不要執行。


    趙鞅用極短的時間觀察出了自以為的情況。


    在自薦之前,趙鞅原以為會遭到智氏的反對,著實沒想到智申和智宵沒有表態,倒是魏侈跳了出來。


    剝奪正卿的對外征戰權柄,對即將升任上軍將的魏侈有什麽好處?


    難道是魏氏和韓氏深度結盟,魏侈才跳出來幫韓不信爭搶權柄?


    趙鞅認為如果是那樣,用一個對外征戰權柄,換取韓氏拋棄智氏,魏氏與韓氏結盟,好像也不是無法接受。


    可是,智申為什麽能夠保持鎮定,連智宵也能坐得住呢?


    看上去心慌了的人反倒是韓不信,能夠看出事情的發展出乎韓氏的預料。


    這樣的話,魏侈在做之前明顯沒有跟韓不信溝通。


    魏氏不需要討好韓氏,魏侈卻做出那種事情,隻能是在針對趙氏了。


    事情在逐漸變得詭異,趙鞅非常詫異魏氏迫不及待地打壓趙氏基於什麽出發點。


    “便如此罷?”晉君午當然希望趙氏跟韓氏起衝突,馬上跳出來攪和風雲。


    趙鞅當然不希望失去對外征戰權柄。


    成為正卿卻失去對外征戰權柄?對於趙鞅來說,還不如繼續掌有對外征戰權柄的利益更大,起碼能夠讓趙氏一再對外擴張,或是找到機會就對某個列國吸血一波。


    智申得到智宵的示意,開口說道:“若是征戰權柄仍歸中軍佐,智氏對趙孟擔任正卿之事無異議。”


    因為智申還沒有擔任卿位,作為智氏之主有所表態隻能是代表智氏。


    韓不信一臉錯愕地來迴看智申與魏侈,隨後再用抱歉的表情注視著趙鞅,表示自己也很意外。


    如果不是趙鞅先自薦,一開始魏侈就提出對外征戰權柄仍舊由擔任中軍佐的人持有,會讓趙鞅考慮要不要擔任正卿。


    現在的問題是趙鞅已經自薦,除非有人反對由他擔任正卿,否則再反悔不止顯得丟人那麽簡單,壓根就是拿國之重器在開玩笑,耍全體的人玩。


    趙鞅的反應是用氣勢逼人的目光一一打量韓不信、魏侈、智申、智宵、魏駒和韓庚,希望他們看到自己依舊顯得囂張跋扈,出言反對自己獲得正卿之位。


    至於趙毋恤這位新軍佐?他站出來反對自己的老子趙鞅成為正卿,不是逗嘛!


    趙鞅擔任中軍佐期間搶了智躒這位正卿的對外征戰權柄,再講征戰權柄“自古以來”就是屬於正卿把持,完全是在自行打臉。


    要不要自行打臉對趙鞅來說不是問題,僅僅是很清楚不可能達到目的,打了臉又沒有完成目標,會丟更大的臉。


    晉君午很直接地“噗嘰”笑了一聲,隨後有些收不住,發出一連串的“哈哈”大笑過後,一邊繼續笑,一邊說道:“如此,趙鞅就正卿,征戰之權歸中軍佐。”


    這麽嚴肅的事情,怎麽能一邊笑一邊一錘定音?


    趙鞅沒有來得及說什麽,除了趙毋恤之外的卿大夫已經站起來對晉君午行禮,表示願意接受。


    晉君午還在繼續笑,沒耽誤說話,道:“以舊例,智申本該就任新軍佐,奈何智宵擔任下軍將一職,不可有子在父前之事,寡人決議智申擔任上軍佐一職。何人有異議?”


    不是純粹惡心智氏,沒有人會站出來反對。


    智宵率先說道:“臣無異議。”


    韓不信、魏侈、魏駒、韓庚自然不想多事。


    中間出了那麽一件事情,擔任主力的人還是魏侈,意識到情況不對勁的趙鞅和趙毋恤沒有搞清楚狀況前不會惹事。


    那麽,正卿之位確定下來,對外征戰權柄歸於中軍佐,兩件大事過去,剩下的自然會變得非常順利。


    關於司徒、內史、司寇這種由卿大夫兼任的職位,沒有任何波折一一有所歸屬。


    到了各軍團的中尉和司馬該由誰擔任,殿內才有點像是在正經議事該有的樣子,討論或爭論異常激烈。


    主要職位出現變動的可能性不存在,反正一定會被幾個卿位家族瓜分完畢。


    次一級的那些職位,不止關乎到對軍團的掌控力度,還存在能給附庸爭取多少職位,誰都不會輕易放手。


    晉君午本來還在看戲,慢慢發現屬於公族封君的職位也被摘出來爭搶,一下子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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