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看出智宵一直在對吳國君臣發出警示,可是從吳國君臣的反應來看,好像是起到了一種反效果?


    不難理解,吳國君臣會覺得智宵是在抬高越國而貶低吳國,哪怕是聽了覺得有道理,很難免不因為自尊心的因素提出反駁。


    人都會產生一種自我暗示,思路在往吳國根本不用在乎越國的方向思考,慢慢也就會認為越國還真沒有什麽值得重視的地方。


    到後麵,幹脆就變成了吳國的大臣在自說自話,意思就那麽一個:晉人懂得什麽越國,隻有吳人才了解真正的越國。


    見到是這種效果,智宵不再發表什麽言論,結果卻讓一部分吳人以為駁倒了智宵,隨後陷入了一種莫名的興奮狀態。


    “吳國必亡於越國。”


    講那句話的人不是智宵,相反是從頭到尾沒有參與討論的魏駒。


    為什麽要討論越國?不就是吳人自己先起的話題嗎?


    在魏駒看來,吳人簡直是有點莫名其妙,明明智宵是站在第三方講自己的看法,變成了吳人出於自尊心聽不進正確的意見。


    所以,吳人或許並不是想從晉人這邊得到什麽意見或建議,擺明是想聽到晉人對吳國的讚美。


    智宵有點意外地扭頭看向魏駒,問道:“何有此言?”


    魏駒沉著臉說道:“吳國新敗仍舊聽不進他人之言,便是下次討伐越國功成,日後仍舊將有越國可乘之機。吳人如此小覷越人,安能不亡於越國之手?”


    智宵差點為魏駒的言論鼓掌了。


    道理不就是那樣的道理嗎?自尊心過剩導致看不到他人的優點,沒有較量就要先輸一半了。何況是進行的是國戰,任何的粗心大意都將導致不可預料的結果。


    可能是吳人覺得自說自話沒有意思,現場慢慢安靜了下來。


    夫差看上去因為群臣駁倒智宵而變得很高興的樣子,發現伍子胥一臉不悅,再看到孫武麵無表情,稍微愣了一下下。


    以出身而論,伍子胥和孫武都是外來投效的身份。


    所以,夫差就思考道:“兩人都不是吳人,缺了作為吳人的歸屬心,感覺不到同等的快樂嗎?”


    如果伍子胥和孫武能聽到夫差的心聲,想來會覺得透心涼吧?


    不少吳國本地出身的大臣也發現了伍子胥和孫武的異樣,與兩人交好的一些大臣,他們不免就要提醒伍子胥和孫武注意場合了。


    “伍卿、孫卿。”夫差招唿了一聲。


    伍子胥和孫武直立起腰杆,麵對夫差的方向叉手為禮。


    “寡人三年之後必將出兵討伐越國,二位還需用心啊!”夫差不知道是在警告,還是許以期許。


    作為一國之君的夫差特別說那樣的話,隻證明是對伍子胥和孫武有所不滿了。


    而伍子胥和孫武其實也能猜到為什麽,大家因為講得智宵無話可講都那麽開心,獨獨他倆是那一種表現,怎麽可能不讓夫差多想呢?


    站在君主的立場,夫差敲打伍子胥和孫武是很正確的事情,並且在時機上麵非常準確。


    畢竟,夫差才剛剛繼任君位,正是缺少威嚴的階段,打壓一下先君的重臣,尤其是伍子胥和孫武戰功赫赫,起碼能對群臣起到震懾的效果。


    所以了,伍子胥和孫武才不會跟夫差頂牛,皆是恭敬答道:“不敢有負君恩。”


    到底是闔閭重用的恩情,還是夫差的什麽恩惠,隻有伍子胥和孫武自己心裏清楚了。


    “吳國自古便有屠戮大臣習俗,若是伍員、孫武不敬吳君,後果實屬難料。”韓庚低聲說道。


    智宵與魏駒當然同意韓庚的說法。


    晉國與吳國的會盟次數很少,最讓晉人對吳國印象深刻的是壽夢在會盟期間幹掉隨行十餘位貴族的事情。


    當時,晉悼公異常詫異壽夢怎麽說殺死大臣就殺,得到的答案是那些吳國的大臣對君主不敬。


    因為不敬就要殺掉?哪怕是在大一統的王朝,類似的事情也發生得極少。不是因為皇帝的權力比諸侯少,主要是互相之間的平衡,再來就是隨意殺害大臣容易致使君臣離心。


    那個時候最讓晉國感到驚訝的地方,在於壽夢一次殺了十多位大臣,結果其餘貴族一點表示都沒有,並且吳國也沒有因此而爆發內亂。


    從那一次起,晉人就知道吳國是一個很特別的國家,尤其是吳國的貴族非常軟蛋。


    類似的事情不說是發生在晉國,哪怕是中原的其餘諸侯國,少不得會讓被殺貴族的子嗣或親戚,乃至於其他貴族心生兔死狗烹之感,引發一場又一場的內亂。


    夫差環視了眾臣一圈,目光停在了智宵身上,說道:“上次之事,自有人與世孫接洽。”


    智宵、魏駒和韓庚都知道這一次見麵也就這樣,不約而同地站起來,對夫差行禮,又對吳國眾臣一番致意,異口同聲道:“如此,外臣告辭。”


    來到殿外。


    魏駒非常不爽地說道:“今次謁見,吳君借你我三人打壓重臣。我等何時有過此番境遇。”


    卿位家族之中最為溫和的韓氏繼承人,韓庚也是覺得有點惱怒,說道:“早聞吳國風俗,不曾想今日親眼所見。”


    至於智宵?他其實還是開心多過於不愉快一些。


    吳國在闔閭時代崛起,到了夫差當政又持續輝煌,可是吳國的輝煌是建立在君臣同心之上。


    看上去夫差不像是一位能夠接納正確建議的君主?無疑對晉國來說是一件好事。


    他們走沒有多久,儲君友追了上來,一同前來的還有伍子胥。


    “今日之事……”儲君友一臉的不好意思,明白道歉則是沒有可能。


    隻不過,儲君友能有這一層意思,倒是讓智宵、魏駒和韓庚多少感到有些意外。


    這麽一看,有點眾人皆醉,儲君友獨醒的意思?


    伍子胥開口說道:“世孫果然以為勾踐非泛泛之輩?”


    也就是說,伍子胥特地追上來不是夫差給任務,完全是出於自己的目的了?


    智宵答道:“將軍已有所想,何必再尋宵獲得答案?”


    “如此……”伍子胥一臉的憂愁,擠出一個很勉強的微笑,繼續說道:“謝世孫警示寡君。”


    伍子胥在說那話的時候,看的人卻是儲君友。


    要是智商和情商不足,很難聽得懂伍子胥與智宵到底在說什麽。


    有點像是獨醒的儲君友卻完全聽懂,苦笑說道:“此事不提了罷?”


    再多講,一旦傳出去的話,吳國君臣可要在諸侯國獲得一個聽不進規勸的角色了。


    要是日後吳國再次敗給越國,除了證明不聽智宵的警告之外,吳國君臣也將變成十足的蠢貨。


    智宵有些話卻是要講清楚,免得未來幾年自己變成笑話,也就說道:“吳國再次討伐越國,當是吳國獲勝。若是吳君饒恕越國,勾踐得以歸國,則吳國後果難料。”


    有些話不能說得太清楚,沒有發生之前會變成像是在詛咒。


    要不然,智宵都想非常篤定地對儲君友與伍子胥當先知,告訴他們夫差一點抓住勾踐不殺掉,吳國日後就會被勾踐統治的越國滅亡了。


    智宵主動詢問儲君友的來意。


    儲君友這才說道:“晉國討要之事,我父為兩國友好,決議滿足。”


    什麽事?


    智宵在去越國之前,不是隱晦地向吳國討要鍍錫工藝嗎?


    有鑒於智宵等人去越國好像很不愉快地離開,吳國君臣經過一番詳細討論,認為吳國有繼續麻痹晉國的必要性,沒有什麽比晉人提出要求,吳國答應下來更具有欺騙性了。


    當然了,吳國也不是全然滿足,肯定是會留一手,給予智宵的鍍錫工藝不是最新版本,派遣的匠人數量不多,並且匠人都是認為比較庸碌的那些。


    “聽聞吳國有名匠,名曰幹將?”智宵提出了另外問題。


    儲君友立刻生出了極大的防備心,嘴中答道:“確有。隻是……,世孫何意啊?”


    還真有幹將啊?他的妻子是不是叫莫邪?


    儲君友一點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聊,急匆匆地交割相關文書以及匠人,隨後告辭離去。


    “什麽情況?”智宵能看出儲君友在幹將的話題上避諱莫深。


    史書上關於幹將莫邪的記載很少,倒是一些傳記上的描述更多一些。


    關於幹將莫邪的版本挺多,其中一個就是在為闔閭鑄劍之後,夫妻兩人遭到殺害的故事。


    另一個版本更為邪乎,講的是莫邪為了助幹將鑄劍跳入火爐,為的是讓劍具有靈性。


    懂得冶煉技術的話,會知道染血的金屬是會增加一些元素,確實能起到一些助益作用,隻是不用整個人跳進火爐,乃至於用馬尿也可以起到相同的效果。


    完成此行目的之後,智宵再次前往拜訪夫差,正式提出告辭。


    夫差點了點頭,沉默了有那麽一會,非常認真地問智宵,道:“勾踐此人,果真乃是英雄?”


    看來夫差這些天沒少迴憶智宵對勾踐的評價,有自身的觀點在,不清楚是懷疑,還是覺得智宵講得有道理,或是其他人在此規勸,變得非常重視勾踐了。


    智宵看到夫差那麽認真,到了嘴邊的話重新咽迴去,改為說道:“以宵個人之見,期盼吳君有北上與我(晉國)爭鋒之日。”


    夫差先眯了眯眼睛,隨後發出了“哈哈哈”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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