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那雙沒有眼白的瞳孔,吳峫登時感覺眼前白光乍現刺得人連帶著腦子都有些混沌,理智還未重啟,人就已經進入了戒備狀態。


    隻是再睜開眼睛時,黎蔟正盤腿坐在他身邊吊著一張死魚臉用手電筒照他的眼睛。


    靠,這個死孩子,怪不得這光都刺眼到他夢裏去了。吳峫下意識遮住眼睛伸手去拍小狼崽子的胳膊示意他把燈挪開。


    “大半夜發什麽瘋呢,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兔崽子小心我抽你啊。”


    “吳峫你才是有什麽大病吧,你唿吸那麽重我怎麽睡。”黎七爺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看得出來是真的很惱火。


    刀口上舔血的人,習慣了隨時保持警惕。黎蔟又是常年一個人睡習慣了,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荒郊野外,能在邪帝眼皮子底下入眠都是托了這幾天過度勞累的福。


    結果這貨就沒點安生的時候,渾身都透著一股子操蛋的邪性。


    這人就一地質板塊成精走哪兒塌哪兒,且天生自帶黴運,連陳皮霍仙姑這些老江湖都能被他克死,他黎蔟也就是今明兩天的事兒。


    人家參加他的頭七一問死因,和小三爺下墓睡眠不足困死的。


    邪門的名頭更響了呢吳峫,真是可喜可賀。


    “行了,我不是有意的,你繼續睡,我出去走走。”小三爺揉了揉眉心翻身下床,想到剛才那個荒誕的夢又覺得好笑。


    可怕倒是沒有,就是太醜了,辣眼睛。又想了想,都已經走到門口了還迴頭看一眼小聲嘟囔。


    “還是這樣順眼。”


    黎蔟滿腦子的問號,卻也懶得搭理這個莫名其妙的缺心眼兒。


    “神經。”


    小三爺選擇性耳聾,假裝沒聽見這充滿怨氣的評價。


    大山裏的空氣很清晰,有一種沒被人類煙火氣荼毒過的自由氣息,氣生根發達攀附在周圍的樹幹和石壁上枝繁葉茂,密密麻麻的鋪天蓋地。


    吳峫走到不遠處一棵獨木成林的大榕樹跟前倚坐下去點了根煙,這種樹上其實會蘊養出各種各樣的蟲子,有的還帶有劇毒,還有蛇類,它們也喜歡這種潮濕陰密的環境,但小三爺想,應該沒有哪一隻會想不開自己跑來往他身上撞。


    掏出手機點亮屏幕,淩晨兩點,有一條未讀信息,來自解雨辰。


    隻有四個字。


    老癢出獄。


    吳峫夾著煙的手微不可察的一抖,煙灰散落一地露出橙紅色旺盛燃燒的煙頭。


    老癢,解子揚。


    出獄嗎。


    可是真正的老癢就躺在他腳下某個炸塌的山體裏,連屍體都已經骨骼化。


    那位來自青銅樹的手筆,又算他哪門子的表兄弟。


    隻是無論是邪帝還是小三爺,都是屬於吳峫的一部分,當其中一個占領高地,另一個並不會消失,隻會被掩藏。


    他永遠無法做到絕對的理智,否則當年的沙海反擊計劃被製定時,不會不設置中途停止的開關。


    吳小佛爺似乎發了很久的呆,直到香煙被風吹著自主燃盡指尖燙到刺痛才堪堪迴神。


    撚滅煙頭將之順手裝進兜裏,站起身晃了晃腦袋,企圖將腦子裏雜亂的思緒一並隨著動作清空。


    卻眼尖的瞄到不遠處的一點人類焰火的亮光,以及細碎的隨風裹挾而來的聽不懂的語言鼎沸嘈雜。


    像是有許多人伴著篝火在聚集狂歡。


    吳峫微微眯起眼睛,試圖確認自己不是出現了幻覺。


    在秦嶺人跡罕至的原始森林,深更半夜,一大群人在開party。


    荒謬到滇國獻王愛民如子汪臧海活夠想死的程度。


    小三爺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走到哪兒邪門到哪兒。真是對不起爺爺特意給他起的這個名字。


    就是可憐了黎蔟,今晚怕是睡不成了。


    他想過去看看,帶著那小鬼一起。


    終歸,那個夢對他也不是完全沒有影響。


    “黎蔟,黎蔟醒醒。”吳峫一開始叫的時候還有些心虛,但叫了兩聲越叫越來勁。


    黎蔟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牙齒咬的咯咯響,憋著沒睜眼。


    “.....”吳峫短暫的沉默了一會兒,覺得再叫下去小狼崽子真的要幹他了。


    但無所屌謂。哎嘿,


    黎蔟不爽他就爽。


    “黎蔟黎蔟,快醒醒,外麵有人在開趴體,我們去湊個熱鬧,別睡了。”叫就算了,還上手搖人家,搖了兩下似乎不盡興,還要扒拉人家被子。


    “吳!!!!峫!!!!老子要殺了你!!!”翻身而起順手抄了枕頭底下的十年就往身上招唿。


    麵目猙獰與惡鬼無異。


    邪帝躲得倒是挺快,抓著手腕把人製住好歹想起要順毛擼兩下。


    “我沒騙你,外麵真有人在狂歡,不信你出去看,誰騙人誰小狗。”


    黎蔟現在一點也不想聽他叭叭,用上了吃奶的力手裏的刀卻一寸難行,抽還抽不出來。


    好了,感覺更憋屈了,氣急了什麽都不管不顧了,抬腳就往上踹,不知道踢到哪兒了,小三爺悶哼了一聲,幾秒後才有些無奈的開口。


    “這下消氣了吧,起來吧,看看去。”


    黎七爺的臉色看上去沒那麽黑了,但也沒有完全多雲轉晴。


    粗暴的換上衣服裝備拎著刀摔門往外出,吳峫在背後摸著左肋咂了咂嘴。


    臭小子,勁兒還真不小,有點疼。


    “這裏的危險防不勝防,跟著我,不要衝動。”下墓的危險來源於層出不窮五花八門的機關,這些東西有實體,能解能防。


    但秦嶺地邪,沾染了玄學的東西,他束手無策。


    黎蔟的火氣在那一腳之後就已經散的差不多了,在看到不遠處隱隱有火光搖曳的瞬間就已經完全清醒。


    按理說他自己也帶人下過地,知道狀況百出的旅途沒有什麽安穩覺可睡,但麵對吳峫,好像下意識就會變得惡劣。


    是該改改這個毛病了。


    “知道了。”黎嬌嬌放緩了語氣,示意自己知道了。


    這副好說話的樣子惹得小三爺又莫名其妙像看傻子一樣多看了他幾眼。


    直看的黎蔟再次火冒三丈。


    改不了,一點兒也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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