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由青黑色石頭鑄成的高塔。


    那塔很高……如同天與地之間的支柱,塔的影子隨著太陽的移動而不斷地改變著位置……


    這塔在這裏矗立了多久呢……估計沒有幾個人能說出答案。


    當然,也沒有幾個人關心塔的曆史……畢竟,那隻是一座高塔而已……塔隻是塔。


    而真正賦予塔意義的,是人。


    這塔名為天工,而在此,聚集著來自全世界的學者……


    而天工塔的塔頂則置放了一個懸浮的巨大齒輪……齒輪在不停地轉動著,讓整座塔顯得更加的奇妙與恢宏。


    塔底下。


    兩位身穿白袍的少年,正在塔邊的亭子中小憩……亭子旁種植著花花草草,倒也顯得有些詩情畫意。


    “沒想到還真被你造出來了!李師弟……果然博學多才呀,在下佩服!”個子稍高的白袍少年微微抱了抱拳。


    另一位白袍少年揮了揮手。“王師兄,謬讚了……我隻是當時在學院喜歡學這些東西而已……”


    李姓少年看著高高的塔,眼中充滿了熱情。“當時,我在學院裏學的是刻符與畫陣……因為那時候啊……每次走傳送陣,就會感覺到一陣嘔吐感。說真的……那種感覺是真的不好受……所以啊……當時我就下定決心,去做出一個不會讓人嘔吐的傳送陣模板。”


    “我真的很高興我能來到這裏……我學到了很多曾經學不到的知識,我的戰鬥能力不是很強……所以,以前比較自卑,而現在嘛,我可算找到我的立足之所了……”李師弟的手舉向高塔的位置,然後輕輕一握……


    “那你還得好好感謝你的領隊……畢竟是他發現了你的才能……”王師兄笑了笑。


    “沒錯,沒錯……多虧了當時驅災人隊伍中的領隊,在他的舉薦下,我才有資格進入天工塔……馬上就要過年了,我買個什麽禮物給他呢?”李師弟閉著眼睛思索著……


    “李三陽,王琦……陣法部的研究要開始了……”一陣突如其來的催促聲打斷了李三陽的思索。


    他們急忙向塔內跑去。


    天工塔內,某一層……


    一群身穿白褂的天工,看著泡在溶液裏的一根根巨大骨頭。


    “從上頭接到的命令是……銷毀!”其中一位天工緩緩地開口了。


    “確實,我們研究了這麽久……這龍骨,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倒是可以作為鍛造武器的原料,唉,有點可惜了……”


    “有什麽可惜的……如果這些骨頭以後落在了異族的手裏,肯定會釀成大禍……還不如銷毀了自在……”說著,一位天工將透明容器中的溶液排掉。


    “確實……確實……畢竟我們沒法用的東西,也不能讓異族用!”骨頭底下的傳送陣發動……一瞬間,那些骨頭就被傳送到了熔煉池當中,化為了灰燼。


    “唉,真的是為了這些骨頭折騰了老久……當時又是去龍山挖地,又是設計傳送陣……結果到最後,連個屁都沒研究出來……”某位天工歎了口氣……


    “銷毀了也好,我可不想天天盯著這些骨頭發愁。”不少天工表示了讚同。


    距離上次的水妖案已經過去了一兩個月。


    這段時間,林墨玄升了職,成為了二更的驅災人……並且也單獨完成了不少任務。


    而現在,他在一個鮮有人跡的山林中練著刀。這兩個月以來,他要麽是在練刀,練功法……要麽是去執行任務,又或者是在去執行任務的路上。


    驅災人確實挺辛苦的,但是收益也不低……每次拿到滿滿當當的乾坤袋,都讓林墨玄不禁喜笑顏開。


    黑刀遊身,林墨玄眼神淩厲,每一式刀法都練得爐火純青……


    隨著黑色長刀發出勁風的停止,林墨玄擦了擦自己頭上的汗,將刀緩緩地收入鞘內。


    “好啊!這位小兄弟的刀練得真不錯!”他的背後傳來了一陣喝彩聲。


    林墨玄心裏頓時升起了一股警惕感。他練刀的地點選的都非常的偏,尋常人是肯定不會來這裏。


    那是一名白發黑瞳的男子,年齡看上去比林墨玄大個幾歲。他五官俊美,個子高挑,一身白袍更是瀟灑無比。


    他緩緩地靠近林墨玄,然後行了一禮。“在下楊十三,是一名酷愛浪跡天涯的散修……”


    “這名字怎麽聽都是假的吧……散修?現在尋府的人找修煉者都要找瘋了……這人編理由不能編得正常一點嗎?”林墨玄心裏感覺到有些可笑。


    楊十三笑了笑,他拍了拍一旁石頭上的灰,然後坐了上去。


    “想必這位小兄弟一定不相信我的身份吧……不過啊,小兄弟……你謹慎一點是好,但若是我真的想害你……你現在……”楊十三黑色的眼睛與林墨玄對視。


    突然……林墨玄感覺到了一股極其強大的威壓……這陣威壓,甚至讓他有些喘不上氣……


    可怕的威壓隻持續了一瞬間,但此時的林墨玄身上已經流下了不少冷汗……


    “不管我是誰,來自何方,亦或者是名字的真假,經曆的真假……其實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比你強。所以我能讓你在這裏好好聽我說話……”楊十三的眼中散發出了一陣無與倫比的深邃。


    “你想說什麽……”林墨玄的聲音有些冷,他的手依然握著刀把……他的心裏,已經不會再絕望了。


    “哎呀,不錯不錯……這都沒被我嚇住!哈哈,我還挺中意你的!”楊十三的臉上立馬浮現出了笑容,他眯著眼看著林墨玄


    林墨玄身上的雞皮疙瘩立刻起來了……他看著楊十三的臉:白皙的皮膚,稍長的睫毛與眼角……略比鼻寬的唇。


    “好家夥,這人不會是……龍陽……”林墨玄心裏突然感覺到了一陣恐慌,他急忙緊了緊自己的腰帶。


    “對了,小兄弟,還沒問你的名字呢?”楊十三笑容不改,用手托著他姣好的臉龐。


    “我姓林,名墨玄……字刃白。”林墨玄一本正經地迴答著。


    “林墨玄啊……刃白……”楊十三帶著審視的目光看著林墨玄。


    “林墨玄,你知道什麽叫做刃鳴嗎?”楊十三冷不丁地挑起了一個話題。


    “刃鳴……”林墨玄的瞳孔微微一縮。


    山上的草木被風吹得微微搖晃,天上的白雲緩緩地飄著。


    林墨玄的眼神變得深沉。“所謂刃鳴……就是一把好刀在被揮舞的時候,刀刃會發出絲絲的顫動聲……”他想起了王明誌對他說的話。


    “你知道便好……”


    “刃白……白色的刀刃嘛……”楊十三突然站起了身來,左右張望著。


    他看到了天邊白色的雲,看到了不遠處水流衝向石頭激起的白色波浪,看到了身旁白色的花,花的花瓣上還垂著晶瑩剔透的露水。


    他看到了……


    一把好刀……一把擁有著白色刀刃的好刀。


    “我很期待你發出的刃鳴……”楊十三向著林墨玄笑了笑,然後周身的空間立刻扭曲了起來……他的身形正慢慢地消失。


    林墨玄覺得這個男人有些莫名其妙,他的手從刀柄上放下,然後緩緩地飛下山……


    但林墨玄不知道的是……


    楊十三在消失之前,偷偷瞟了一眼他腰間上的“玄善”。


    而“玄善”竟微微顫抖了一下……


    “嘰嘰嘰……咋咋……”林墨玄的耳邊突然傳來了一陣鳥鳴。


    他急忙在山林的小道邊停了下來,隨著身邊的空間一陣扭曲……林墨玄的周圍憑空出現了一隻機關鳥。


    機關鳥在不停地撲棱著自己的翅膀,仿佛在提醒著林墨玄收取信件。


    林墨玄將機關鳥抓了下來,然後從它的肚子裏麵取出了一封信。隨著信件的取出,機關鳥又拍了拍自己的翅膀,從林墨玄的身旁消失。


    他立馬拆開了信,仔細地閱讀著信上的內容。


    “明日巳時,天池省襏禊司內……接取工作任務……”


    再往下看,是襏禊司的專用印章印。


    林墨玄頓時感到有些奇怪……以往的任務是直接從機關鳥裏分發下來的。而這次的任務竟然要親自去一趟襏禊司……


    “看來這次的任務很特殊……”林墨玄心裏若有所思。


    他下了山……在街上悠閑地走著。


    突然,一陣淡淡的香氣從空中傳來……他循著香氣走著,看到了一個賣鍋盔的老人。


    “給我拿兩個鍋盔……”


    “貧僧要三個鍋盔……”


    兩位少年的聲音同時響起。


    他們先是一愣,然後又互相看了一眼……最後一起笑了起來。


    林墨玄與逍遙和尚一起倚在小橋的扶手旁,啃著買來的鍋盔。


    鍋盔的外皮十分酥脆,裏麵的麵餅又帶著些些韌性,餡料嘛……據說是包著梅菜扣肉。


    但是,懂的都懂……梅菜是有,至於肉……肯定是被扣下來了。


    不過味道還是非常不錯的。梅菜的鹹香帶著麵餅的焦香,伴隨酥皮“哢哧哢哧”的響聲,這一口接著一口……吃得也是十分過癮。


    “逍遙……你最近在這裏執行任務嗎?”林墨玄放下手上的鍋盔,隨口一問。


    逍遙和尚把嘴裏的食物徹底咽下去後,才緩緩地說著。“貧僧在偏西邊的那個村子裏抓鬼……”


    林墨玄的心裏頓時咯噔一下,他急忙啃了一口鍋盔,以用來掩飾自己的慌亂。


    “是真的鬼嗎?”林墨玄咽下鍋盔,有些不安地望著逍遙和尚。


    “林施主……你覺得什麽是鬼……”逍遙和尚吃完了手上的鍋盔,從乾坤袋中掏出了一張紙擦了擦嘴。


    “鬼……應該指的就是,人死後靈魂轉變出的東西……”林墨玄稍稍思索著。


    逍遙和尚笑著搖了搖頭。“林施主說的有些片麵……貧僧認為,所謂的鬼……隻是人們對於未知的恐怖事物的一種代稱。”


    “因為未知,所以恐懼……因為恐懼,所以生‘鬼’……”逍遙和尚補充了一句。


    林墨玄吃完了手裏的鍋盔,也用紙擦了擦自己的嘴。


    “因為未知,所以恐懼……因為恐懼,所以生‘鬼’……”他在心中不停重複著逍遙和尚的這一句話,越品越覺得有道理。


    他看著逍遙和尚。“逍遙……的確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林墨玄心裏想著。


    逍遙和尚轉身趴在橋欄杆上,眼睛倒映著水光。“哈哈,有魚啊……”


    林墨玄也趴在橋欄杆上……順著逍遙和尚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條條淡灰色的魚。


    那些魚兒在綠色的水毛茛一旁遊著,兜兜轉轉了幾圈,然後停了下來。


    “記得很久以前,莊子與惠子也在橋上談論著關於魚的快樂……”逍遙和尚的眼睛微眯,盯著水中遊動的魚兒。


    “這個故事我也聽過……那逍遙,你是怎麽想的……”林墨玄看著灰色的魚兒,想起了那個故事。


    逍遙和尚笑了笑。“其實貧僧也不知道魚兒快不快樂……如果當時貧僧也在場的話,貧僧會讓自己的嘴巴先感到快樂。”逍遙和尚笑了笑。


    “不過幸好現在貧僧不餓……不然這河裏的魚可就遭殃了……”


    “那如果拋開魚不談……談莊子與惠子這兩位哲人呢?”林墨玄又拋出了個問題。


    逍遙和尚略微思考了一會兒,他緩緩地說著。“莊子嘛……應該要好好珍惜一個能陪他無理取鬧,被他損的好朋友……”


    “而惠子嘛……有時候也別慣著莊子,該損他時就得損他……就像他們談論魚這檔事,莊子雖然是帶著尚美浪漫的色彩看待河中的魚,但是依舊改變不了他詭辯的事實,說真的……若是貧僧是惠子,貧僧一定會一腳把莊子蹬下水裏去,然後再問他快不快樂……”逍遙和尚看著河中的魚慢慢地遊走了。


    “哈哈哈哈哈……你的想法倒是極為獨特……”林墨玄有些忍俊不禁。


    很早以前,林墨玄的心裏就有這樣的感覺。


    這個和尚是當真有趣……


    小溪裏的水被風吹出了淡淡的漣漪。


    流水落花無問處,隻有飛雲,冉冉來還去。


    在不知不覺中,林墨玄的影子微微顫抖了一下……一絲絲極其細小的黑氣進入了逍遙和尚的影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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