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大婚逼近。


    林妹妹這些日子待在閨房裏,險些把自個兒悶壞了,沒什麽情致兒。


    往日裏在賈府習慣了姐姐妹妹圍繞,不是吟詩作對,便是賞景烤肉,總有聊不完的話兒,做不完的事兒。


    如今孤零零被拘在家裏倒有些懷念。


    一時想到要嫁為人妻,不免心中又是緊張、又是高興的。


    突聽紫鵑揭開簾子迎了進來,臉上藏不住的喜道:“姑娘、姑娘快瞧瞧是誰來了!”


    “是誰來了?”


    林妹妹從書案邊的椅子上倏地起身,忙拿一雙滿是期待的眼睛去瞧門口。


    不等看清外麵的影子,便聽見一串熟悉的銀鈴,大大咧咧笑了起來。


    她用書本掩著櫻唇一驚唿,歡喜道:“是雲丫頭。”


    “林姐姐當真好耳力。” 史湘雲頭一個挑開簾子,歡挑著上前攥住黛玉的手,左瞧瞧、右瞧瞧的打量。


    身後緊隨進來的還有賈探春、薛寶釵、薛寶琴、迎春、惜春、以及邢岫煙。


    害的林妹妹以為自己臉上粘了什麽不成,一直被史湘雲瞧的有些惱了,才輕輕搡了她一把嬌啐道:“你瞧什麽?在不說,我可惱了!”


    “我瞧著姐姐身體都快趕上寶姐姐了,可見往年的舊病好的差不多了,可怎麽一副憂慮模樣?難不成是擔心當新娘子,做人婦。”


    “呸,你胡說什麽!”林黛玉一臉的俏紅,忙又去拉住薛寶釵、探春、寶琴幾個,忍不住笑道:“我是想你們了,如今一個人在家裏倒有些不習慣。”旋即看了看門口,又追問起來。


    “怎麽不見鳳嫂子和大嫂子她們?”


    探春解釋道:“老祖宗擔心姐姐,想,林姑父到底是一個大男人,諸多女兒家的事倒底不方便。故此讓我們姐妹來陪著,二嫂子她們都是過來人,自然幫著處理大婚的庶物,為了攆走晦氣髒汙,連妙玉師傅都來了呢。”


    “我剛巧來時的路上瞧見姐姐家園子裏的池塘,不如咱們釣魚去如何?”史湘雲本是歡脫的性子,林黛玉也正悶的有些煩了,當然想與姐妹們樂一樂。


    遂挽著姐妹們走出閨房,一麵說道:“今兒我也想出去散散。”一麵吩咐雪雁和紫鵑去端些茶水糕點、還有釣魚用的工具過來。


    一路上四姑娘的心思卻在妙玉身上。


    在府裏她經常去櫳翠庵找妙玉解佛理禪機,對此道頗為上心。可究竟賈府規矩多,總要遮遮掩掩的,如今在林姐姐家裏,自然不必擔心被那些亂嚼舌根子的魚眼婆子告狀。


    於是張嘴問道:“咱們為何不請妙玉師傅過來一起垂釣?反正婚嫁的事兒她又幫不上忙。”


    邢岫煙也想和昔日舊友續“師徒情”。


    偏那妙玉生性桀驁,言語裏似有瞧不起她的意思,覺得邢家妹妹不如當年窮困時來的“高貴”。


    竟也和市井小民一樣,貪圖榮華富貴,依附賈府裏享樂。


    自小出生富貴之家的妙玉又如何能理解邢岫煙家裏的難處。


    “妙玉師傅哪裏在意身外俗事,一心向道,咱們又何必破壞她的道心?”探春心裏其實不怎麽喜歡妙玉,實則因為寶玉為此生出了當和尚的心思,連帶她這位庶妹也覺得,與這等人接觸久了竟不是好事。


    非但寶玉如此。


    便是最小的四妹妹惜春,竟也表現出了對僧僧道道的向往,可見那些佛理禪機也並不是一味引導人積極向上的。


    薛寶釵笑道:“還是檻外之人悠閑,再不像咱們這樣人家,有許多煩惱。”


    林黛玉也笑著打趣:“怪道四妹妹喜歡妙玉師傅,原來已把那些世俗之物拋到腦後去了。”


    “我可不想為那些事兒自尋煩惱,還是妙玉那裏清淨。”


    史湘雲上前揪了揪小妹妹的小辮子,往她身後輕輕推了一把道:“你難道不嫁人了不成?那倒可惜了妹妹生的這樣嬌俏可愛。”


    “雲姐姐!”


    姐妹們一路嬉鬧打趣,不多時已到池塘邊綠蔭之下。


    薛寶琴像隻脫韁的小野馬,登時便躥了出去,指著池塘裏泛起的漣漪歡喜道:“你們快瞧瞧,魚兒真多,咱們別隻顧著說話,一忽兒倒把它們全嚇跑了。”


    “妹妹倒是有一顆天真爛漫的心。” 邢岫煙拉著寶琴,生怕她一不小心掉入池塘裏。又瞧她自內心的那副開心模樣,心中不免歎了口氣。前兒薛家生發出那麽大的事,生為女子,清白受損,是何等絕望?不想寶琴妹妹竟能如此看的開,愈發小看她了。


    若換作是自己,隻怕一時都走不出道德禮法的折磨,而飽受折磨。


    須臾。


    林府的奴仆在紫鵑、雪雁的帶領下,端了時鮮切好的水果,沏了幾壺茶。放在池塘邊涼亭石桌上。


    探春忙從紫鵑手裏接過釣竿,安上釣餌,率先投入池塘。


    一會,那白色的浮標已在水麵上左右擺動,被拖了下去。


    史湘雲便叫道:“魚兒上鉤了,快拉竿吧!”


    姐妹們忙上前幫忙,拿網兜,扶腰的、幫忙看水中情況的、各司其職,有條有序,其利斷金。


    那魚兒掙紮了半晌,再無餘力。


    “咚”地一聲,濺起水珠子,蕩的水麵一圈一圈散開波紋。


    果見一隻三寸長的小魚兒被提出水麵,陽光下,照的那魚鱗閃閃發光。


    姐妹們愈發興高采烈,紛紛加入釣魚比鬥,揚言今天要吃一頓全魚大宴,就使自己釣的魚兒才顯得有趣兒。


    薛寶琴看向堂姐寶釵的水桶,裏麵竟已經有了兩三條小魚,還有好幾隻小蝦。


    直到旁邊一條小魚兒又被拉上岸,在紫鵑的幫忙下,林妹妹這才笑了起來,得意撇向史湘雲:“今兒真是好運當頭,連魚兒也向著我了 。”說著又將竿子垂了下去,還不到一口茶的時間,便又釣起了一條。


    “林妹妹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有王爺的龍氣庇佑,鳳體護身,小魚小蝦不請自來,也跟著沾沾光呢。”


    “我倒為什麽林姐姐今兒這般厲害了!原來是這個理。”


    “嘻嘻~~這是林姐姐的主場,那些魚蝦自然要給幾分薄麵。”


    這邊薛寶琴釣起一條金色兒的鯽魚,探春上前幫忙往草地上拉。眾人見那魚兒在線上亂板蹦跳的,都喜的拍起了手兒,都言差點兒忘了這裏還有一位準新娘子。


    這叫金魚躍龍門。


    吉祥著,寓意寶琴妹妹將來的夫君,定是狀元之才,不正是應了書香世家的梅家公子?


    鶯兒趕忙上去捉,一不小心,魚兒板到了池塘邊,隻這麽一躍,又跳到池子中去了。


    史湘雲急得跺腳大聲嚷道:“可惜、可惜!好不容易釣起一條金色小魚兒,卻又沒了。”


    探春打趣她道:“你別盡瞅著人家,瞧你,還沒釣起一條來呢!”


    “別急、別急、這魚兒總會來的。”湘雲挽了挽袖子,笑說道:“瞧瞧我的手藝,不消一會兒功夫,自會釣起幾條來。”說著將魚竿用力甩到池塘中心。


    卻是半天魚兒也不曾上鉤。


    這裏黛玉、寶琴、寶釵、探春她們都已經釣了好些魚蝦。


    又等了一會兒,眼看湘雲浮標有些兒動,正說要拉,卻是被一股狠力連著魚竿也險些反拽下去。


    “我必定超過你們了!”


    史湘雲樂的雙手緊緊攥住了魚竿,說:“魚兒多又如何,我這肯定是條魚大王,侍書、侍書快幫忙。”


    “雲姐姐我也來幫你。”小惜春瞧了半天,忍不住上前扯住史湘雲後麵的衣襟,生怕她給拽下池塘。


    “來了來了!”


    眾姐妹巧目已盼。


    那水中“大王”已漸漸浮出廬山真麵目。


    “噗~”


    一隻王八被猛地拽了出來,飛在半空,重重砸在草地上。


    姐妹們一愣,隨之而來的便是捧腹大笑。


    林妹妹雙手扶住小蠻腰,直樂的削肩抽聳道:“還說魚大王,倒是帶了一個王,不過是隻大青王八。(親王吧)”


    —————


    “阿嚏!”


    趙煦在王府裏突然打了一個噴嚏。


    大熱天的,誰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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