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院。


    “不知道的還以為梅公子不中用了,趕著讓堂妹上京衝喜呢。”


    “你這孽障胡說什麽?”


    薛姨媽伸手捶了一下薛蟠,沒好氣的啐道:“梅家公子怎麽也算你未來的堂妹夫,哪有這樣咒罵的,你是希望寶琴守寡不成?”


    “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看梅家不順眼,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當初還不是我爺爺借銀子給他們家,梅家才得以發跡!”


    對此薛姨媽也有些疑惑。


    這薛寶琴和梅府公子的娃娃親,好些年都不曾聽他們家主動提及,突然要讓上京談婚事,的確有些捉摸不懂梅家要做什麽。


    “你嬸嬸家也是苦命的!”


    薛姨媽歎了口氣,忍不住有些眼紅,緊緊攥住帕子道:“你們父親去的早,沒兩年寶琴父親也因為海難沒了,咱們還有榮國府,王家可以依靠。


    他們有什麽?就盼著梅家這門親,偏這些年梅家都沒動靜,我當初還以為這親事兒多半要黃了,卻不想他們又急著要你妹妹家上京。”


    “說不定梅家是看表姐嫁給了王爺,想來巴結呢!” 薛蟠揚了揚下巴,一副與有榮焉的感覺,同時又偷偷看向妹妹薛寶釵,也不知自己能不能當王舅。


    那賈寶玉都可以,他妹妹也不輸表姐元春。


    對於梅家之前的做法他到現在還耿耿於懷。


    就算他家老爺不來,也該讓梅公子上門,那身份才對等,偏派個奴才秧子與家主談婚姻大事,看不起誰呢?


    而知道哥哥來了,薛寶釵本要去櫳翠庵與姐妹匯合,也隻好讓鶯兒先去告知一聲,略晚點再去找她們。


    比起和姐妹們閑聊詩詞,她更關心哥哥到底把事情處理的怎麽樣,那柳公子還在不在薛家藏匿?


    但聽了半天薛蟠都沒提及柳湘蓮的事,反而各種抱怨梅家。


    薛寶釵心裏猜出了六七分,不由暗暗苦惱,梅家多半不是真心衝著寶琴婚事來的,而是隨便尋了個借口去薛家查柳公子。隻怕又要平添許多煩惱了。


    但為了讓母親寬心,她嘴裏卻笑著道:“哥哥不是也說了,梅府管家隻是提前來認個門,日後他家老爺會親自登門拜訪。”


    薛姨媽猶豫道:“可你嬸嬸痰症未好,這般急著上京隻怕會加重病情。”


    寶釵因就道:“薛蝌今年也十五了,他是個極謹慎細心的,若真要提前上京,想必可以照顧好嬸嬸母女倆個,再不濟,不是還有我們家在麽?”


    聽了女兒這話薛姨媽才稍微鬆了口氣,叮囑薛蟠少去惹事,旋即起身去找姐姐王夫人,而薛寶釵也往大觀園去了,且不提。


    ………


    返迴來再說寧國府。


    賈珍在花廳外間悶悶續了幾杯茶,才見趙煦從裏麵出來,於是急忙擺出笑臉相迎,開門見山的道:“王爺也知道,我們府裏雖比不得西府那邊開銷大,可到底添了兩口娃娃,吃穿皆是最上好的東西,貴也就貴了些個。”


    “兩個娃娃能用多少?”


    趙煦不滿的盯著賈珍,知道他這是想要銀子。


    “原本有輪胎和自行車的營生足夠花銷,可大半銀子都投進大觀園裏了。”


    賈珍訴苦道:“今年冬天,莊子上的烏進孝說收成不好,隻怕明年我們寧國府要清苦了些,但絕不能苦了兩個孩子。”


    “本王可不會白給你銀子!”他伸出五根手指笑道:“不過可以借給你五萬兩。”


    “這———” 賈珍一時犯難了,他原本想用兩孩子討些銀子花,可沒計劃是要從趙煦那裏借的。


    “怎麽?”


    趙煦吃了一口茶,屈指敲打桌麵,挑眉道:“看在孩子的份上本王不算利息,若是旁人想借,本王還不樂意!”


    “輪胎和自行車賺得銀子,她們母女、母子夠花銷了,又能使寧國府幾個錢?”


    賈珍垮著苦臉,一副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喪氣模樣。


    正所謂要想狗腿子賣力總要給根骨頭。


    他又不缺那幾個鋼鏰兒,正想對賈珍伸出橄欖枝,誰知門口突然傳來尤老娘火急火燎的喝罵聲。


    “站住、你這死丫頭給我站住!”


    “媽媽別攔著我,今兒好不容易王爺來,我必定要問清楚柳郎的情況。”


    賈珍眉頭一皺,這三姐兒當真給慣壞了,偏他就喜歡得不到的東西,尤三姐越是拒絕,珍大爺越是覺得有趣。


    “無妨!”


    該來的總要來,趙煦無所謂地揮了揮手,示意賈珍出去他來解決。


    尤家母女三人剛進門就齊齊跪倒,尤老娘最是愛慕虛榮的一個人,此刻如同霜打了的白菜,邊叩拜邊請罪:“王爺恕罪,三姐兒不懂規矩。”


    旁邊尤二姐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低眉順眼的絞著帕子,唯獨三姐蹙著眉毛似天不怕地不怕,開門見山問:“王爺,外頭傳言可是真的?”


    “沒錯。”


    趙煦連一絲猶豫都沒:“柳公子殺了官,如今是朝廷的兇犯。”


    “聽見沒你這死丫頭!?”尤老娘登時嚇的臉上褶子都多了數層,上手去擰三姐兒的耳根子:“那姓柳的小白臉如今是殺人兇犯,可見不是什麽好人,你還要去倒貼?要不要點臉。”


    “媽媽別胡說!”


    尤三姐躲開老娘的攻擊,紅頭脹臉,咬牙切齒的,仿佛麵前的不是親生母親,而是殺夫仇人般:“別人冤枉柳郎也罷了,我是決計不肯相信他會濫殺無辜,媽媽若在汙蔑柳郎,我卻是不依的。”


    “怎麽?”


    “你還想為了野漢子打我不成?”尤老娘立即把魚眼睛瞪起來。


    “行了、行了。” 見母女幾個吵起來,趙煦頭疼地擺了擺手。


    “三姐兒你快別說了。”尤二姐偷偷瞥了眼趙煦,楚楚可憐的雙眼示意母親和妹妹別失了規矩。


    “我偏要說。”


    尤三姐好不容易逮住王爺來寧國府,怎肯放棄機會?


    尤老娘見狀一愣,下意識問:“你還想說什麽,說不定那小白臉早死外頭了。”


    “柳郎若死了我也不白活。”


    隻聽尤三姐冷笑:“我知道媽媽留在寧國府想什麽,傳出去隻怕好說不好聽!你和姐姐愛怎麽著就怎麽著,反正別連累壞了我的名聲。”旋即意有所指地看向自己的二姐。


    她深知姐姐一味乖巧聽從母親的話,且也是個容易受騙,禁不住誘惑的女子,雖有心想保護二姐,但現在為了柳郎,她卻擠不出心思去關係別的人了。


    尤老娘當然知道小女兒在說什麽。


    趙煦也清楚,這老太婆差點就把“半掩門”的生意刻在腦門上了,巴不得有身份的男子占自家姑娘的便宜,那一輩子的晚年生活就有了保障。


    如今當著王爺的麵子被尤三姐戳破,直氣的恨不能跳起來,刻意裝糊塗訴苦:“王爺你快聽聽,我一寡婦養活兩姐妹不容易,這沒良心的小蹄子,為了個男人竟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


    “柳公子的確還活著。”


    尤三姐激動不已忙追問:“真的?他現在何處?”


    這時趙煦颯然笑道:“出了人命自然不會留在京中,隻怕要在海外躲些年了。”


    尤家母女兩個聽聞柳湘蓮逃去了海外,天高地遠的,三姐兒一個弱女子總沒法跟過去了吧?


    “還活著就好。”


    尤三姐也鬆了口氣,陰專為晴的道:“既還活著,我就等柳公子迴來。”


    “他都不認識你!”


    趙煦嘴角一抽,要說三姐兒癡情,還是說她戀愛腦?


    “本王勸你還是死了心,柳湘蓮家裏雖落魄了,但家風嚴謹,他曾跟本王說過,決計不會和寧國府的親戚沾染上一點關係。”


    尤三姐將杏核眼一瞪:“我清清白白的,柳郎不知情,等他迴來便曉得。” 她又哪裏沒猜到趙煦話裏的意思?旋即就告訴母親和姐姐,急迫道:“我們明兒就搬出去。”


    “要搬你自個兒搬!”


    尤老娘不容置疑地白了一眼三姐,在寧國府好吃好住,還有奴才丫鬟使喚,幹什麽出去受苦?


    “沒別的事兒本王還要去榮國府。”


    等趙煦戲謔地看了眼三姐兒,便瀟灑離去後,尤老娘忙追出院外推銷自己的二女:“王爺、王爺、您別和三姐兒一般見識,我們家二姐還是很聽話懂事的。”


    也不知王爺聽沒聽見,她咬牙切齒迴了花廳,叉腰瞪眼道:“死丫頭,這迴總算趁了你的意!王爺好不容易來趟寧國府,光扯那小白臉做什麽?”


    尤三姐好整以暇理了下裙子,慢條斯理的道:“媽媽和姐姐想攀高枝我不攔著,但你們也別妨礙我和柳郎雙宿雙棲。”


    “大難臨頭各自飛,隻有你上趕著去倒貼!”


    尤老娘氣的兩眼發黑,一麵唿哧唿哧喘著氣,一麵咬牙切齒咒罵道:“別想的太美好,沒聽見王爺說?人家都不認識你,我看你是瘋了!到時候別樂極生悲,最好那小白臉去海外翻船,死在異地。”


    “媽媽!”


    “柳郎現在不認識我,將來便會認識我,我和他是天注定的鴛鴦命。”


    尤三姐一下子便惱了,揚聲打斷母親的話,冷冰冰質問:“我說了柳郎有意外,我絕不獨活,難不成媽媽是盼著給我收屍?”


    “你、你你……”


    尤二姐勸左不是,勸右也不是,隻得歎氣柔聲道:“你們快別吵了,省的叫別人看笑話。”


    兩下裏這才偃旗息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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