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翰林是萬萬沒想到,自己前天還在翰林院誇讚學生朱啟龔青出於藍勝於藍,結果兩日不到,活生生的人竟然已經冰冷的躺在棺槨中。


    他絕不肯信朱啟龔利用官帽強收了花樓女子。


    雖說青樓的女子乃下三流,在文官眼裏死了就死了,如同一個玩物。但這明顯有損於翰林院的名聲和文人的作風。


    故此梅翰林認為,必定是那下賤的妓女想要飛上枝頭當鳳凰成為官員家的小妾,而不擇手段,結果沒能如願,才與朱啟龔發生了爭執。


    是了、是了、一定如此。


    那下賤女子惱羞成怒,作出什麽過激行為,才導致他的學生錯手害死了她。


    偏她的相好半夜闖進自己學生朱啟龔的宅子,一劍將人給殺害了。


    而官官相護曆來如此,更何況他們怎會解開自己的遮羞布?


    於是翰林院整個體係不約而同站在了梅翰林這邊,不假思索就相信了他的說辭。


    這日下午,梅翰林從翰林院兩袖帶風的迴到家中,剛坐下吃茶,就見管事急匆匆自外麵進來稟報。


    梅翰林心知必是他派出去查找兇犯有了線索,眉宇間急迫想要知道兇犯藏匿在何處。


    這些天大理寺派出去的官差在京城搜索了幾日都不見線索,那兇犯似人間蒸發般。


    “如何?”


    管事一邊拿袖子抹汗,一邊道:“果然如老爺所料,大理寺隻在周邊破廟,各處青樓查訪根本無濟於事,那賊子肯定藏在旁人家中了。”


    梅翰林隻想知道答案:“到底藏在哪家?竟如此膽大,包庇兇犯。”


    “小的也不確定。”


    那管事小心翼翼道:“那兇犯會功夫奴才們在城裏喬裝打扮搜了幾日也不見人,且他犯了法,必定會帶著鬥笠示人,實在不好確定,若不是朱家奴才給的線索,說賊子隨身攜帶兩把雌雄寶劍,奴才這才發現疑似賊子的人。”


    “隻是疑似!?”


    梅翰林當即就沉了臉,往茶幾上重重拍了一下,站起來道:“你們就沒瞧清楚了!”


    “絕對沒錯。”那管事生怕老爺責怪到他頭上,猛地抬袖子擦汗道:“有那兩把寶劍,奴才敢保證,必是兇犯了。大理寺根據朱家人的畫像,已經查明兇犯乃京城保定伯爺家的柳家公子,俱官差信息,那兩把劍正是柳家祖上代代傳的,柳公子肯定隨身攜帶。”


    “屁的柳公子!”


    “哪來的什麽保定伯,那老黃曆早二十年前的事兒,他們家爵位已經斷了一代,姓柳的賊子無官無爵,如今就是一介平民百姓。”


    梅翰林氣不打一處來,柳家祖上也曾是勳貴,且一直和他們文官本水火不容。


    “兇犯、兇犯。”見自己一時口誤,管事忙改了稱唿。


    隻是一脈單傳的柳湘蓮,在父母雙亡後就此敗落。


    留下的家資也被他敗個精光,如今一個人天涯海角四處遊蕩。


    大理寺的官差去柳家撲了空,隻能封了宅子。


    “本官隻要確定的答案,沒有疑似,藏何人家裏了?”


    那管事猶豫半天,架不住老爺犀利的眼神,隻能含糊道:“小的根據那兩把劍特征果真尋的一個像兇犯的,他、他夜裏買了酒,就往薛家去了。”


    梅翰林一聽這話,不由一愣:“哪個薛家?”


    管事掃了幾眼老爺的表情,訕訕道:“是、是咱們家小爺訂親的那戶皇商薛家直係一脈。”


    “他怎麽敢的!”


    梅翰林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惱怒著就要叫人去捉拿,走到門口又沉下臉往迴走了數步,遲疑問道:“薛家是榮國府的外親,不久前,榮國府才出了位娘娘。”


    “可不是麽,小的也因為這關係,才沒敢貿然進去捉人。” 管事的暗暗鬆了一口氣。


    再麵子與威嚴的雙重鬥爭之下,梅翰林還是選擇了翰林院的體麵,斬釘截鐵道:“那又如何,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乃是天經地義。本官可以念在薛家小兒是被兇犯蒙在鼓裏不與計較。”


    梅翰林慎重考慮,怕到時候當場捉拿賊子出現意外,抓錯了人的話,豈不是和薛家鬧了不愉快嗎?


    當然,如果抓對了。


    那這一切就不足為懼,哪怕扯上榮國府,他也能分庭禮抗,不落半點理虧。


    “你帶著一夥人以同薛家商量婚事為由,進府裏搜查,若是確定了,立馬通知大理寺逮捕兇犯!”


    管事的猶豫道:“可咱家小爺是與薛家另一脈的小姐有婚約,並不是主家這邊兒啊。”


    “蠢貨!”


    梅翰林氣的抓起茶盞砸向地麵,嚇的管事身子一顫。


    “那薛蝌家裏孤兒寡母,他妹子的婚姻大事,自然要上京城與主家商量,由主家操辦,既然如此,直接尋京城薛家有和問題?”


    “你且說,梅宏旭(梅翰林之子)已到了年齡,男兒成家立業乃根本,而她們家姐兒也十三四了吧?讓薛家那邊提早上京,兩家好商量親事。”


    “爹!”


    “薛家那位美人兒要上京了?”


    這時一聲男子興奮的聲音傳進來。


    就見,廳外突然搖搖晃晃走進來一位白麵公子,醉醺醺的歡喜道:“我聽聞當年爺爺給我定的這門娃娃親,那薛家女子貌若天仙,比之她堂姐還要出色幾分,可是真的!”


    來人不是梅宏旭還能是哪個?


    “孽障!”


    見這唯一的寶貝兒子流裏流氣,毫無半分書香門第的氣派,簡直和街頭地痞、紈絝子弟沒區別,梅翰林直惱的一口氣險些喘不過來。


    劈頭蓋臉指著他鼻子,疊聲罵道:“好個孽障,我讓你讀書考功名,你、你又去哪裏胡混了?”


    梅宏旭翻了個白眼,往旁邊椅子歪七扭八的躺著,懶散道:“兒子還需讀哪門子的書?爹你是翰林院的官,舉薦我去國子監不就成了?”


    “舉薦你去國子監臊老夫的臉不成?”


    梅翰林橫眉瞪眼的看著這混賬兒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氣:“老夫門生無數,各個都是科舉正途出來的,你想進國子監去?好歹考個秀才,免得把梅家的臉都丟光了!”


    “考秀才?”


    梅宏旭不以為意的笑道:“那些勳貴子弟也無秀才之名,都能去國子監,憑甚到我這裏便不行了。”


    “憑你是是我梅靖璋的兒子,便不能清清白白去國子監丟臉!” 梅翰林不容置疑的道。


    知道和古板的老子爭論不過,梅宏旭當下嬉笑著起身,拉住梅翰林的手賣乖道:“兒子給爹賠個不是,等兒子成了親,娶了薛家美人兒,一定用心讀書,考個秀才、不不不,給爹考個狀元迴來,光宗耀祖,讓老梅家風風光光的。”


    旋即就露出真實目的,探口風道:“薛家妹妹可是要上京了,住在哪裏?兒子好親自去拜見未來嶽母和小舅子。”


    “這裏沒你的事!”


    梅翰林卻是不肯透露公事,趕蒼蠅似的將兒子打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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