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汾水中遊一處山穀穀口,侯君集率領的兩萬大軍正在冒著風雪艱難的前進。


    乎乎乎!!!


    唿嘯的寒風刮著漫天的大雪將整個黑壓壓的隊伍都覆蓋在了其中,所有人的麵龐都被凍得發紅,眉毛上更是刮著一層寒霜,上麵幾乎吊著冰顆粒。


    “唏律律!!”


    “唿唿唿!!!”


    “注意腳下!!!”


    “所有人穩住戰馬,當心摔倒!”


    一陣陣帶著顫音的話語聲不斷的在隊伍裏麵響起,鼓勵著大軍前後每一個士卒,但是這根本就無濟於事,所有人都冷的發顫,此刻都更是感覺那一雙冰冷的腳都不屬於自己了。


    但饒是如此,所有將士仍舊是咬緊了牙關,低著頭顱硬頂著前麵唿嘯的風雪,仍舊一步步跟隨在那一麵‘侯’字帥旗的後麵蹣跚前進。


    侯君集一臉冰霜的走在大軍的最前麵,臉龐已經被凍得發青,但是整個魁梧的身軀卻是絲毫不見顫抖,但是一雙眼眸裏麵卻盡皆都是陰霾。


    “可惡!!!”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直接打斷了他的計劃,若是按照原計劃的話,他們此刻已經在晉州城裏麵休整,而不是在野外吹著這無盡的寒風,吃著冰冷的積雪。


    正此時,前麵的風雪裏麵出現了幾道模糊的身影,侯君集頓時眼睛一眯,當即抬起了手,朝著後麵喝道:“大軍止步!!!”


    “眾軍止步!!!”邊上的薛仁貴當即就扯著嗓子朝著後麵的大軍大吼了一聲,洪亮的聲音頓時就穿透了漫天的風雪,將命令清晰的傳遞到了後麵,繼而原本正在行進的大軍頓時就停留在了原地,所有人盡皆都抬起頭顱看向了最前麵的方向。


    唿唿唿!!!


    寒風吹的更加劇烈,在這臨近汾水的地方,空氣之中更是比別處更加的寒冷,此刻被這寒風一吹,頓時就感覺那風順著身上鎧甲的縫隙往身子骨裏麵鑽,讓所有人抑製不住的在原地跺腳、打顫。


    就是最前麵的侯君集也不例外,魁梧的身軀也是一顫,心中唾罵了一聲,旋即望著那幾名穿越了風雪來到麵前的斥候問道:“怎麽樣?前麵的情況如何?”


    “迴,迴稟大大將軍,前麵沒有出現坍塌情況,道路仍舊能夠通行。”為首一名斥候語音打顫的說道,整個人臉上浮現出了一股難以掩飾的悲傷。


    他又失去了兩名弟兄。


    兩名為了探明前路的弟兄,一時間沒有站穩,徑直掉落進了邊上的汾水中,僅僅隻是一瞬間就沒有了身影。


    侯君集此刻也是發現又少了兩名斥候,心頭有些黯淡,但是麵上卻沒有表露出來,這樣的傷亡早就在他出發前就已經預料到了。


    打仗哪裏有不死人的,隻要獲取了最後的勝利,所有人的犧牲都是有意義的!


    因此,侯君集並未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中,口中隻是吩咐道:


    “行了,這裏是最後一處險地了,前麵到晉州城的路不用再安排人探路了,你們下去稍微休整一會,吃點東西,跟隨在大軍後麵,緩慢行進吧。”


    “諾。”斥候什長當即拱手一諾,旋即就帶領麾下的弟兄埋頭走進了大軍之中。


    正此時,邊上的薛仁貴走上前來問道:“大將軍還有多久才能抵達晉州城啊?我這手腳都凍的不像是自己的了。”


    此時此刻,也就隻有薛仁貴這個愣頭青才敢問這樣的問題了,哪怕全軍上下所有人都想要知道一個確切的答案,但是聰明的他們絕對不會挑選在這個時候,來觸侯君集的黴頭。


    侯君集聞言臉色頓時就是一黑,但是好在原本就麵色鐵青,倒是沒有多少的改變,見到是薛仁貴之後,更是直接壓下了心頭的怒火,說道:“過了前麵那處山穀,在行進六七十裏的路程,就能夠抵達晉州城了。”


    “六七十裏?”薛仁貴聞言說道:“這豈不是說今日到不了?”


    “嗯。”侯君集悶哼了一聲,若是往常的話,區區六七十裏的路程,騎上戰馬疾馳一個時辰就能抵達,可如今這風雪天裏,別說是騎上戰馬了,就是自己腳下不打滑都已經萬幸了,一日能夠走五十裏都已經極為了不起了。


    不過,侯君集雖然心中氣悶,但也僅僅隻是一瞬間的時間,就將這股鬱鬱之氣拋在了腦後,心中轉而升起了一股興奮之意。


    沒錯。


    就是興奮。


    他自從率領大軍從潼關出發之後,一路穿山越嶺的疾行,竟然隻用了短短三日的時間就抵達了晉州城外四五十裏的地方。


    三日時間穿行了五百多裏的路程。


    堪稱神速!


    哪怕是對比當初李靖率領靈州大軍千裏奔襲長安也不遑多讓了,更不要說現在的情況比李靖當初奔襲的時候更加的艱苦,更是充滿了風險。


    但是這一切都被他麵前的大軍給克服了!


    這如何能夠不讓侯君集從心底裏麵感覺到高興,他心中十分清楚,雖然此刻十分的艱難,但是等到大軍抵達高句麗的時候,經曆了這一路上的磨難,大軍就會更進一步的蛻變,變得更為的精銳。


    這是他多年來統領兵馬得出的寶貴經驗。


    正此時,他的耳畔也傳來了薛仁貴的驚歎聲:“雖然還距離晉州城有一段路程,但是我們竟然三日裏麵疾行了五百裏路程,這太厲害了,簡直不敢相信,我竟然也能走這麽長的路!!!”


    “將軍真厲害!若不是大將軍身先士卒,恐怕我也堅持不了這麽久!!!”


    若是旁人的稱讚,侯君集僅僅一笑也就算了,但是聽著薛仁貴的話語,侯君集的心中卻是充滿了一種極為滿足的成就感,眼角的餘光察覺到薛仁貴臉上的崇拜,更是興奮,當即就抹了一把臉上的風雪,笑著對薛仁貴說道:


    “這些就是為將之道,若是我不能身先士卒,如何讓將士們心甘情願的聽命於我,又如何能夠統領將士們建功立業!!”


    說到這裏,侯君集心中記掛著趕緊進入晉州城的事情,當即就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對著薛仁貴說道:


    “行了,這也歇息了一會兒了,現在還是抓緊時間趕緊趕路。早一點啟程就能早一點進入晉州城裏麵休整。”


    “我早已經派人通知了河東諸將,讓他們提前為我們準備好一切,隻要我們進入了晉州城裏麵就能夠喝上熱湯,烤著大火暖暖身子。”


    聽到這話,薛仁貴頓時吞了吞口水,兩個眼睛冒出了一道精光,這三天的幹糧早就啃的有些讓他嫌棄了。


    若不是因為不吃的話就沒有力氣趕路,他真就恨不得將那些幹糧都扔了。


    此刻,薛仁貴已經忘記了他之前饑一頓飽一頓的窮酸日子了,這一段時間以來吃的好、睡的好,讓他早就將以前的苦日子給忘記了。


    畢竟薛仁貴此刻雖然看著高大可也就是一個十四歲的大齡兒童,縱然比一般的孩童心性成熟,但是又能夠成熟多少呢。


    自古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成年人都難以把持,更不要說薛仁貴這樣半大的孩子。


    隻是。


    他們此刻距離晉州城還有六七十裏的路程,甚至是還要穿過前麵的山穀,今日注定是吃不上肉,喝不上熱湯,隻能在外麵過夜了。


    正此時,他的耳畔傳來了侯君集的話語:“行了,你也不要站在這裏了,立刻下去傳令,傳令所有將士邊走邊吃,另外準備火把,我們今日路上不休息,一口氣走到晉州城裏。”


    “啊!!!”薛仁貴聽到這話直接就被嚇了一跳:“一口氣走到晉州城?將士們能夠堅持嗎?”


    薛仁貴自己到是有力氣,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一般人,事實上這一路上都是他跑前跑後的傳令,更是清楚此刻的大軍,所有人的體力都幾乎已經到了極限了。


    原本他還以為侯君集派人尋找山穀是準備在山穀裏麵找一處背風的地方讓大軍休整,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繼續行軍,一直走到晉州城裏麵!?


    這樣一來的話,路上肯定要有人掉隊了。


    這樣的天氣,這個時候掉隊,那就等於是找死,甚至就算是被其他人攙扶著行軍,抵達晉州城的時候,肯定也走不了了。


    見到他這樣,侯君集眉毛一豎,手中的馬鞭更是下意識的就要抬起來抽人,他出發之前就已經說的明白,一旦大軍開拔,所有人都必須聽他一個人的,隻能有他一個人的聲音。


    現如今薛仁貴竟然公然質疑他的決定,但也就是薛仁貴了,想著薛仁貴還有大用,而且還是一個孩子心性,侯君集強忍了心中的怒氣,冷硬的說道:


    “你懂什麽?你隻管照本將的命令去做就是了。若是再有下一次,本將必定軍法辦你。”


    薛仁貴聽到這話,心頭嚇了一跳,看著侯君集一臉冰冷的模樣,頓時也不在多言,急急忙忙的就奔下去傳令了。


    “大將軍有令,所有人準備火把,立刻抓緊時間吃幹糧!!!”


    漫天的風雪裏麵,原本停滯下來的大軍接到命令之後,又一次開始緩慢的行進了起來,隻是所有人的士氣經過了這麽一遭,頓時就掉了一大截。


    侯君集對此心知肚明,但是他卻是不願意多說什麽,隻是一雙眼眸冷酷的看著前麵。


    這風雪雖然急迫,但是以他多年來的經驗,最遲今日晚上風雪就要停下了。若是不趁著今日趕路,等待明日開始化雪,氣溫將更冷,地麵將泥濘一片,更加不利於行軍,說不定真就有人要凍死、凍傷在路上了,所以必須趕在明日之前抵達晉州城。


    隻是,此刻侯君集望著這漫天的風雪,卻是不禁想到了王成以及萬騎軍。


    “也不知道萬騎軍如今抵達何處?”


    不過,下一秒侯君集就將這樣的念頭拋在了腦後,反正他們領先萬騎軍一日的路程出發,就算是王成再有本事,也絕對不可能跑在他們的前麵去。


    但是,侯君集根本就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王成不僅率領萬騎軍跑在了他們的前麵,更是已經順利的進入了上穀城。


    ……


    上古城。


    兩萬六千名將士浩浩蕩蕩的開拔進入了上穀城裏麵,並且第一時間就被安排到了龐大的軍營裏麵。


    “快。快。快進屋裏麵烤火!”


    “戰馬交給我們,給我們就行了。”


    “你們先烤幹衣物,吃的我們稍後就給你們送來。”


    萬騎軍上下將士,包括那些突厥仆從軍們一進入軍營,當即就被劉峯在就安排好的河北士卒們接手過了一切,並且有條不紊的將他們都安排到了一座座生火的營房裏麵,裏麵更是準備好了可以替換的幹燥衣服以及鞋襪。


    當然,這些東西都是王成提前讓波斯人準備好的東西,原本隻是為了在急行軍之後方便將士們替換,但是完全沒想到會先用在風雪天氣裏麵。


    軍營最裏麵的一座龐大營房裏麵,劉峯正一臉含笑的望著王成說道:“我就知道你們絕對不會失約。雖然我心中也清楚,這種風雪天氣下,失約才是正常的事情,但現在看著你們仍舊讓我個感覺驚歎。萬騎軍果然不負精銳之名,現如今的萬騎軍,恐怕河北大軍完全就不是對手。”


    雖然沒有明刀明槍的筆試過,但是僅僅隻是這風雪天裏疾行,短短三日的時間從長安抵達上穀城這裏就已經堪稱是驚世駭俗了。


    更不要說還是風雪天裏行軍,天兵天將下凡也不過如此了!


    這也是河北大軍對於萬騎軍這麽熱情的緣故之一,軍隊本就是慕強的地方,萬騎軍這麽強,自然就更加的受歡迎了。


    王成聞言笑了笑道:“這還要多謝大將軍的支持了。”


    “是啊。大將軍也是信人!!!”邊上的蘇烈也跟著恭維了劉峯一聲,說實話若不是劉峯的堅持,他們大軍進入上穀城裏麵,哪裏有如今這樣的待遇。


    “哈哈哈。”劉峯笑著說道:“行了,咱們也別客套了,你們趕緊換好衣裳,我已經備好了酒宴,今日正好大醉一場。”


    “哈哈哈!!!”頓時間,王成和蘇烈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暖和的篝火,滾燙的肉湯,幹淨的衣服。


    這樣的待遇在一路冒雪疾行之後,簡直就是神仙一樣的待遇了。


    縱然征戰在即,但此時此刻又何妨一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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