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晟看著,章之窈霧蒙蒙的大眼睛。


    他牽了牽嘴角,輕笑了起來,“我缺少一個帶出去應酬的。我們家管得嚴,上不了台麵的女人,不能帶到社交場合。”


    “您不是說我名聲不好嗎,就不怕影響到您?”章之窈有些賭氣。


    “我又不跟你結婚,誰會在乎這些?”


    章之窈像是被人,給狠狠地扇了一記耳光。


    她那張精致的小臉,此刻紅到幾乎出血。


    她很想不顧一切地打開車門就走。


    但是,她也知道,她下車容易,想要再次上車卻很難。


    力賓建築現在命懸一線,她如果在這個時候拿喬,章立彬就隻能宣布公司破產。


    商人不怕死,就怕窮。


    因為窮,往往比死,更加可怕。


    章之窈聽到一個十分陌生的聲音,從自己的嗓子眼裏發出,“如果我同意的話,那筆款能不能盡快付給我們?”


    “你想要多少?”


    “我們前期墊付的全部工程款,兩億八千萬。”章之窈明白,她答應了做陳晟的女伴,也就無所謂名譽了。


    反正,她也沒有什麽名譽了。


    她索性給自己叫了一個高價。


    “章小姐,你覺得自己值這麽多錢嗎?”陳晟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他的眼睛和眉毛,都動了起來。


    “這些,是你們應該付給我們的工程款,並不是我個人的身價。我是非賣品,無價。”章之窈說得義正辭嚴。


    “是嗎?”陳晟冷笑,“我怎麽聽說,你好像為了區區四千萬,就跟了一個姓杜的男人。別說自己是非賣品,但凡是人,都有價可估,無非是價碼高低不同罷了。”


    章之窈被陳晟語氣當中的輕薄意味,給氣炸了肺。


    更重要的是,他的這番話,完全戳到了她的心窩子裏麵去。


    從小到大,章立彬花費了大價錢,培養章之窈,目的無非是為了她將來能夠高嫁。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一種明碼標價。


    章之窈被陳晟的言行舉止,給氣得渾身發抖。


    她也不管這單生意,能不能繼續做下去。她不顧一切地打開車門,想直接跳出去。


    身後,陳晟伸出大手,一把拉住了章之窈的胳膊,“怎麽我話還沒有說完,你就急了呢?我又沒說不給。”


    章之窈努力壓製著自己的脾氣,她知道現在不是置氣逞能的時候,她輕輕地轉過身來,直視著陳晟的眼睛,“那你們能給多少?”


    “我可以先付給你們一半。”


    “不行,百分之八十。”


    “六十。”


    “好,成交。”章之窈幾乎咬碎了銀牙。


    “我明天早上一上班,就讓財務安排這筆款。希望我們無論是公,還是私,都能夠合作愉快。”陳晟放開了章之窈的胳膊。


    他攤開手掌,將章之窈的雙手,整個地包裹在他的掌心。


    他探過身去,吻了吻章之窈的嘴角,“你放心地跟著我,不但我不會欺負你,我也不會讓別人欺負你。在海城,幾乎還沒有陳家做不了的事情。”


    章之窈如遭雷殛,一動不動。


    “今天晚上,大家心情都不怎麽好,我讓司機送你迴家,我先上去休息了。”陳晟說完這話以後,坐正身子,然後放開了章之窈的手。


    他打開了他那邊的車門,徑直下車走了。


    章之窈愣了一下以後,這才迴過神來。


    她趕緊關上自己這邊的車門,按下了車窗。


    她定睛細看,發現司機將車,停在了一棟高級公寓的門口。


    而這個地方,對於她來說,十分的陌生。


    她眼睜睜地看著陳晟輸入密碼,打開公寓的單元門。


    她這才意識到,如果剛才自己沒有跟陳晟,提出錢的事情,讓他心裏不爽,那麽今天晚上,她就不得不跟著陳晟迴家。


    至於之後會發生什麽,作為成年人,自然是不言而喻。


    章之窈看了看窗外,陌生的夜景。


    她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為自己難過。


    原來一早,陳晟就已經將她,視作了囊中之物。


    所以,會那麽篤定地直接將她,帶到他的家門口。


    章之窈到這個時候,終於發現,她的人生,好像從她認識杜毅開始,就一步錯,步步錯。


    她遇見的每一個男人,發生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對那一段故事的迴放。


    章之窈心神不定地迴到了,周世輝租住的公寓。


    周世輝是章立彬前妻,跟她的前夫周程生的孩子。


    章立彬發家之前,跟在同鄉周程的身邊,給他當項目經理。


    一年冬天,兩人去鄉下一個鎮上,找甲方結款。


    對方人多,幾番車輪戰下來,就將他倆給灌得七葷八素,幾乎走不動路。


    迴程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


    司機疲勞駕駛,過一個急彎的時候,直接將車開到了旁邊的河溝裏。


    那年冬天,是個暖冬。


    河麵的冰,結得並不厚。


    車輛發生側翻以後,直接將冰麵砸穿,整個車身,被卡在了冰窟中。


    章立彬酒量好,發生車禍以後,頭腦還算清醒,而周程卻醉得不省人事。


    章立彬跟司機無論怎麽叫他,也把他弄不醒。


    為了脫困,章立彬隻得跟司機一道,合力敲碎天窗玻璃,兩人從那個位置爬了出去。


    然後想辦法,將周程也拖了出來。


    周程一直昏睡。


    三人從車裏出來的時候,腳直接站到了冰麵上,因為車砸碎了冰麵,他們仨的鞋和褲腳,都被溢出來的河水,給浸濕了。


    冬天的寒夜,冰冷的褲子緊貼在腿上,很快就結了冰。


    為了不被凍死,章立彬和司機架著周程的胳膊,艱難地找到了河邊的一戶人家。


    敲開農戶的家門以後,他們打算在那裏借住一宿。


    那戶人家,隻有爺倆在家。


    他們見到章立彬三人那麽狼狽,就留他們住下。


    農戶家的土炕,燒得很熱。


    他們脫掉身上的濕衣褲以後,直接鑽進了厚厚的棉被。


    章立彬和司機,很快就暖和了起來。


    周程卻一直沒有醒過來。


    章立彬有些不放心,他就摸了摸周程,放在腹部上方的手。


    這一摸,他才發現周程的手背,仍舊冰冷。


    他心裏一驚,趕緊將自己的手指,往周程的鼻孔上方探了探。


    他發現,周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止了唿吸。


    章立彬嚇得魂都沒有了,他一邊大聲叫著周程的名字,一邊拿出手機來,給120打急救電話。


    但為時已晚,周程再也沒能醒過來。


    那個時候,周世輝剛滿一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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