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解道:“正是如此。項籍後來又大搶秦宮室,發掘了秦始皇的陵墓,得到的奇珍異寶不計其數,從鹹陽運輸的馬車連綿上百裏,絡繹不絕於道,三個月都未能運完。但項籍兵敗烏江後,這批巨大財富下落不明,一直未能找到,所以才造成了大漢開國一窮二白的局麵。”


    東方朔心念一動,道:“莫非你知道這批寶藏的下落?”郭解搖搖頭,道:“關於這批寶藏傳聞極多,找的人也不少,但卻都一無所獲,可見非知情者不能為。我少年時專幹盜墓的勾當,也曾想要找到項籍寶藏,但後來我慢慢闖出了名氣,衣食無憂,這心思也就淡了。直到有一日,有個名叫丁丁的人來河內找我,自稱是丁公後人,知道一些寶藏的事……”


    東方朔道:“丁公?莫非是‘丁公求封’的那個丁公?”郭解道:“正是。”


    丁公名丁固,楚漢相爭時為項羽部將,曾率兵追逐劉邦於彭城西。眼見就要成為俘虜時,劉邦聲淚俱下,動之以情。丁固一時心軟,遂引兵而還,放了劉邦一馬。後來劉邦奪得天下,登基稱皇帝,丁固前來討要封賞,卻被劉邦當眾宣布丁固為項王臣不忠,以致使項王失天下,為禁人臣效尤,特斬首示眾。丁固的外甥即為著名的季布,時有“得黃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諾”之諺。


    郭解續道:“我當時正年壯氣盛,和丁丁談得投機,便決意一起去尋那傳說中的項籍寶藏。據丁丁說,她祖先留下幾編簡牘,收藏在一個隱秘的壁櫃裏,她清掃老屋,才意外發現。那簡牘上記載的正是項籍寶藏的事,說是那些寶藏還沒有被運迴項籍家鄉時,時為漢王的高皇帝就已經拜韓信為大將,出兵還定三秦,楚漢戰爭開始,項籍怕出意外,就派人將寶藏臨時藏在一個穩妥的地方,藏寶的地點繪成了地圖,交由愛妾虞妙弋收藏,所有參與埋藏寶藏的人在事後均被處死,因而藏寶地點成為了機密。之後我和丁丁趕去彭城,盜掘了虞美人的墳墓,但裏麵隻有衣冠,連枯骨都沒有,我們這才知道那不過是虞妙弋的衣冠塚。”


    東方朔道:“那虞妙弋是名動四方的絕色美人,據說天下男子莫不以看上她一眼為幸,她在四麵楚歌時於軍中橫劍自刎,定然被項籍就地埋在附近,令軍士縱馬踏平墳墓,以防愛妾遺體為漢軍士卒侮辱。”


    郭解道:“這一點,丁丁也想到了。我們緊接著去了垓下[17]古戰場,那裏早成為一片荒野,開滿了各色小花……”


    他那鷹隼一樣灰暗銳利的眼睛漸漸朦朧起來。當目光穿透記憶深處迷離的過往時,一些模糊的年華世事註定要淡去,直到了無痕跡。但那一幕還是那般清晰地鐫鏤在那裏。時光仿若又重新迴到十年前,他和丁丁站在春天的原野上,極目之處,孤墳殘陽,微草星花,不見當年西楚霸王淩人盛氣,唯留美人虞姬一縷幽魂。天寥寂,意蒼茫,英雄勝跡,豪情不在,令人無端惆悵。丁丁忽然一改活潑的姿態,淒楚地落下淚來。他的心也莫名跟著疼痛起來,那種錐心的痛刻骨銘心,至今不能忘懷。


    東方朔終於有所醒悟,問道:“丁丁……她是一個女子麽?”郭解點點頭,道:“垓下也有不少墳塋,我們四下掘了一通,卻始終沒有發現半分痕跡。後來丁丁又重新讀了簡牘,上麵記載說當日主持藏寶之事的是項籍的叔父項纏[18]。丁丁推測項纏既然早有心背叛霸王,肯定也會將藏寶地圖暗中繪下一份,但後來高皇帝背信棄義,得天下後對他並不如何好,他也就未站出來說明真相。我們便又來到京師,尋到項纏的後人劉友,用武力脅持了他,要他交出藏寶的地圖。劉友被折磨了許久,聲稱毫不知情,隻是苦苦求饒。我一怒之下殺了他,但在其宅中也沒有找到地圖。事敗後我們被官府追捕,逃亡時丁丁被弩箭射中,臨死前要我答應她,一定要找到藏寶地圖,完成她的心願。”


    東方朔道:“即使真有藏寶地圖,那也是八十多年前的事,當事人均已成為枯骨,如何還能有線索可尋?”郭解道:“我自然知道這個道理,況且丁丁死後,我也沒有了尋寶的心思,這件事從此埋在我心裏。我現在也隻是想將它說出來,並無拜託東方君尋寶的意思。”


    東方朔見他麵色黯黯,語氣中有託付後事之意,暗暗稱奇,道:“皇上剛剛大赦了天下,郭君何須憂懷?”郭解道:“家母生前為我看相,說我能活不過四十歲。若能活過四十歲,必要給郭氏家族帶來滅頂之災。我今年四十一歲,我猜我是逃不過這一劫了。”頓了頓,又道:“不過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大丈夫死則死矣。”慷慨豪邁,極有氣勢。


    東方朔正要開言,獄令開門進來道:“有好幾位郭大俠的門客趕來探訪。”東方朔不便多說,作別出來。


    獄院中站著數名深色長袍男子,都是來探郭解的門客,見東方朔出來,一齊盯著他看,仿佛要從他身上挖出什麽寶來。


    東方朔睬也不睬,昂然去了。他今夜該當值宮中,正從未央宮北闋入宮時,迎頭撞見了一名婦人,雖已過中年,依舊難掩美艷,髮髻上斜插著一支翠羽簪,別致風流,她就是大名士司馬相如的夫人卓文君了。


    卓文君是蜀中巨富卓王孫之女,容色皎若明月,眉色如望遠山,時人效畫遠山眉。她不僅貌美,而又能詩善文,才氣過人,性情放誕有主見。她十七歲出嫁,不久便因丈夫去世返迴娘家,過起了寡婦的生活。雖然前來求婚的男子絡繹不絕,但她卻沒有絲毫動心之意,直到一名口吃的男子出現,這男子就是司馬相如了。司馬相如字長卿,因為屬狗,所以小名叫狗兒,旁人戲稱他為“犬子”。他少時好讀書,學擊劍,因仰慕戰國時代趙國藺相如之為人行事,改以“相如”作為自己的名字。景帝即位不久,司馬相如來到長安,任武騎常侍,隨從皇帝左右,但並不得誌,後跟隨梁王劉武到梁國。梁王頗有書卷氣息,禮賢下士,身邊多文學之士,當時名重一時的辭賦大家鄒陽、枚乘、嚴忌等都追隨其左右。司馬相如在梁國的生活過得十分愜意。梁王盛讚其才情高華,賜給他一把名叫“綠綺”的琴,上麵刻有“桐梓合精”四字,是傳世精品。梁王病死後,賓客星散,司馬相如失去依靠,不得不迴到老家蜀郡成都,家裏已是父母雙亡,家徒四壁。在無以自立的情況下,他來到臨邛[19],投靠擔任縣令的好友王吉,又由王吉推薦,到當地巨富卓王孫家做客。宴席上,司馬相如應眾人所邀,取出綠綺琴,彈奏了一曲《鳳求凰》,曲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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