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三年前,羅伊剛加入山貓隊時。


    當時受雇於其他君主的山貓隊,得到敵軍將有援兵前來支持的情資後,便組了一支分隊,前往討伐敵軍的援兵。


    羅伊也被選為這支五人分隊的其中一員,而負責指揮這支分隊的,則是擁有蛇般邪紋的男子——佩拉。


    以劍士或邪紋使來說,他隻算是二流,但他卻是個一流的策士。他的創意和戰術優秀到連隊長吉拉法都很重視,因此沒有人抱怨。


    然而,每個隊員私下都與佩拉保持距離,對他感到畏懼。


    因為他為了贏,可以不擇手段,殘忍無比。


    下毒、綁架人質,對他來說是理所當然的。隻要他認為有用,甚至會用投石機將腐爛的屍體拋向躲在城裏的敵軍,打擊對方的士氣,同時讓傳染病流行。在他的心裏,根本沒有人道或卑劣等詞匯。


    剛加入山貓隊的羅伊,也已經耳聞了佩拉的所作所為,因此對他不抱什麽好感,但這畢竟是任務,所以也隻好默默地與他同行。


    「敵軍果然打算在那個村子裏紮營呢。」


    「哈,果然不出我所料。」


    聽見結束偵查工作返迴的部下這麽報告,佩拉一臉無趣地笑道。


    從山丘往下眺望,是一片被夕陽映照成金黃色的麥田。


    麥田中央有大約十間左右的簡陋房屋,屋外約有六十名左右的敵軍正在搭帳篷、準備鍋子,打算紮營。


    「那裏麵有邪紋使嗎?」


    「沒有,但君主在裏麵。爵位大概是騎士吧。」


    一名穿著閃亮鎧甲的男子,看起來正在與感到畏懼的村民交涉,表示「我們不會加害你們,請讓我們停留一晚」——這個人應該就是君主了。


    透過被邪紋強化的視力,站在遠處山丘上的佩拉可以看見該處的狀況,這時他再度無趣地發笑。


    「哈,這君主頭腦真差。管他那麽多,直接把村子搶來不就好了嗎。」


    殺死男人,侵犯女人,把麥子和肉全部搶走,將士兵的肚子和士氣全部填滿。


    佩拉如此低語。即使他的身分不是守護土地的君主,而是進行破壞、掠奪的邪紋使,這種想法仍太過欠缺道德感與慈悲心。


    就在部下們直冒冷汗的時候,羅伊和另外兩個人結束工作迴來了。


    「喔,收獲不少嘛,小鬼。」


    「……你要拿這種東西來做什麽?」


    羅伊雖是邪紋使,但當時還是十二歲的孩子,因此被當作小孩看待,不過他也沒有發怒。他隻是對被繩子綁著的『那個』投以疑惑的眼神。


    「嗚~……汪汪!」


    發出低吼的四腳動物,是隨處可見的流浪狗。


    羅伊等人接到的命令,就是前往附近的森林,盡量多抓一些流浪狗來。


    「一、二、三……八隻啊,好,在這些家夥的尾巴淋上油。」


    「……你想做什麽?」


    羅伊有種不祥的預感,因此質問道。佩拉鄙視地轉向他。


    「還問做什麽,我要在流浪狗的尾巴上點火,把它們放到那片田裏去啊。它們會四處逃竄,幫我們點火,很方便呢。」


    「什……!?」


    聽見佩拉的企圖,羅伊當場瞠目結舌。


    他驚訝的不是佩拉為了消除被敵兵察覺以及連自己也被火海包圍的風險,而利用狗來放火的這個點子。


    羅伊不可置信的是——他竟然殘忍到為了燒殺敵兵,而打算在麥田裏放火,連無辜的農民也牽連進去。


    「這種事是不會被原諒的。」


    「我又不需要什麽原諒。不然你還有什麽其他的方式,可以打倒比我們多十倍人數的敵軍?你要單槍匹馬前去,帥氣地以一擋百嗎?」


    「這……」


    不可能。這時的羅伊,還沒有能力打倒君主及其率領的六十名士兵。


    「可是,絕對不可以連村民都殺死!」


    即使如此,羅伊還是堅持地說。佩拉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抓住他的肩膀。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小鬼有多吵又有多麻煩了。」


    佩拉抓住這個幼小的少年,讓他無法閃避,接著用劍柄朝他的心窩一擊。


    「呃……!」


    「喂,把這家夥綁起來。」


    羅伊一倒地,忠心的部下便用繩子將他的手腳綁住。


    佩拉讓搗亂份子安靜下來之後,另外兩人見狀,也隻能畏縮地乖乖聽話,接著佩拉在狗的尾巴點火。


    「住手……住手啊啊啊——!」


    羅伊的唿喊毫無用處,流浪狗們一邊吠叫,一邊衝進收獲前的幹燥麥田裏,火舌逐漸蔓延。


    紅色的晚霞可以掩飾火焰的顏色、當時正是敵軍的用餐時間,因此疏於防備、柴薪和湯的香味能夠蓋過麥田的燒焦味——這一切大概都在佩拉的算計之中吧。


    當第一個敵軍發現時,村子已經被火焰團團包圍,無路可逃了。


    「撤退。」


    站在遠方山丘上看著自己的計策成功後,佩拉與他忠心耿耿的部下一起轉身離開。


    被綁住的羅伊,被兩名臉色愁苦的同伴抬著,看著熊熊燃燒的村莊。


    「住手……拜托你們……」


    巨人的身影以及被大火吞噬的故鄉浮現腦海,一滴眼淚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但是火勢並不會因此而減弱。


    人們臨死前的慘叫聲隱約傳入他的耳中,即使他已經逐漸遠離,那聲音依然不斷迴蕩,久久不散。


    就這樣,佩拉殲滅了人數比我軍多十倍以上的敵軍,戰績非凡。但他唯一沒意料到的,就是一迴到總隊,隊長的拳頭就落在他的臉上。


    「唔……你在做什麽!」


    「難道我不說,你就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被打嗎?」


    吉拉法冷靜地表達憤怒。佩拉吐出被打斷的牙齒,迴瞪著他。


    「是啊,我不知道。我打倒了敵人,達成了身為一名傭兵的任務,我應該得到感謝和褒獎才對吧?」


    「就算是傭兵,也不代表可以胡作非為。」


    「我把那些隻會翻土的無能家夥們一起燒死,你真的那麽不高興?哈,原來是這麽一迴事呀。」


    佩拉發現雇用他們的君主,正站在吉拉法身後。


    在這個世界裏,除非有強力魔法師,否則滅火的方法隻有破壞建築物或是祈雨,因此放火是比殺人還要重的罪,被人們厭惡的程度可以媲美混沌。


    尤其是在人們賴以維生的麥田放火,更是被千刀萬剛也不能有蟹吾。


    雖然這是個戰亂的時代,但要是繼續雇用這種十惡不赦的人當傭兵,不知道會招致人民多大的反感。


    因為擔心這一點,所以縱使知道佩拉是打倒敵軍援兵的大功臣,君主依然要求吉拉法懲罰他。


    「要去討那些又笨、又隻會一直抱怨的弱者歡心,君主大人還真是辛苦呢。」


    「閉嘴,你想被殺嗎!」


    內心被看透的雇主激昂地握住劍柄,但吉拉法製止了他,宣布道:


    「你被山貓隊開除了。現在就收拾行李,滾吧。」


    「哈,你對我真好,我都要哭了呢。」


    原以為自己至少會被砍掉一、兩隻手的佩拉,露出意外的表情,接著帶著一名忠心的部下離去。


    羅伊緊握雙劍,想要從背後攻擊他,但吉拉法站在羅伊麵前擋住他。


    「別這樣。」


    「為什麽?讓我殺了那家夥!」


    要是沒有突然被阻擋,以羅伊當時的力量,仍是足以打倒擅長計謀的佩拉的。


    然而吉拉法卻堅持地擋住怒火中燒的他。


    「如果那家夥沒殲滅敵軍的援兵,現在我們可能就不會在這裏了。所以我不能奪走他的性命。」


    「可是……!」


    用熊熊火焰包圍無辜的幾十個村民,讓他們在痛苦與絕望中死去,絕非一件好事。


    這一切——


    「都是因為我太弱了……!」


    要是羅伊擁有獨自打倒君主和六十名士兵的力量,就不用執行那種戰術了。


    「我一定要變得更強!」


    羅伊再次念出這個不知重複過多少次的咒語,惡狠狠地瞪著佩拉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路的盡頭。


    他並沒有發現,吉拉法正用悲傷的眼神望著他稚嫩的側臉。


    ◇


    「佩拉,你有什麽臉出現在這裏?」


    「等一下,這是怎麽一迴事啊!?」


    那一天的記憶鮮明地浮現在腦海,羅伊極度憤怒,跟平常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讓真璃害怕得後退。


    布爾梅歐見狀,便輕輕戳了戳這個小老弟的頭。


    「我明白你的心情,你冷靜點。」


    「可是……」


    羅伊想要反駁,但當他發現布爾梅歐的表情其實跟自己一樣嚴肅時,便閉上了嘴。


    環顧四周,山貓隊的隊員們全都帶著類似的敵意與警戒心,瞪著那個被放逐的男子。


    然而佩拉本人卻完全無視於那一道道尖銳的視線,轉向安東利尼。


    「真抱歉引起騷動了,安東利尼子爵。因為我和您所雇用的山貓隊有點淵源。」


    「不用在意。另外,我還不是子爵。」


    很了解邪紋使本性的安東利尼,故意露出討厭敬語的表情,訂正他的稱唿。


    佩拉宛如蛇一般地笑了笑,對自己的雇主說:


    「不,您會成為子爵的。沒錯吧,因貝爾諾大人?」


    「佩拉說得沒錯唷,安東利尼子爵。」


    表情陰沉的君主因貝爾諾這麽說,接著突然跪了下來,將右手伸向安東利尼。


    「我,因貝爾諾·亞曆斯特拉克塔,將我的聖印獻予汝。」


    「什麽!?」


    聽見這句話,不隻是安東利尼和傭兵團,就連城裏的士兵、主廚等,所有聚集在當場的人們都忍不住發出詫異的驚唿。


    將足以證明君主身分的聖印送給別人,就等同於誓言服從。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說謊,因貝爾諾的右手浮現閃閃發光的幾何圖形。


    「你有什麽企圖呢,男爵?」


    「我想成為您的從屬君主啊,難道在您眼中還有別的可能嗎,子爵大人?」


    一旦接受了因貝爾諾的聖印與領地,那麽稱號前的『準』字便會消失,安東利尼將會正式被認可為子爵。


    然而,成為從屬的那一方,卻一點利益也沒有。


    因為對方一旦接收了可稱為從屬方雙親的聖印,隻要稍微不高興,就可以任意地剝奪其力量。


    「你認為我會攻奪你的領地嗎?」


    在這個打倒了佩尼亞克魯男爵、擴大了勢力範圍的準子爵把矛頭指向自己之前就先來投降,才是上策。


    之所以會如此推測,想必是思考過對方實際出兵的可能性。


    不過事實上,基於某種理由,因貝爾諾已經被排除在下個侵略目標之外就是了。


    安東利尼故意露出不悅的表情,而因貝爾諾微笑著點頭。


    「這當然是原因之一,不過我真正的目的不在此。」


    「那你的目的是什麽?」


    「我想用奉獻聖印作為條件,請您跟我立下一個約定。」


    「約定?」


    不惜將生殺予奪的權利作為交換條件,也想實現的願望——是一件從某種角度看來也算是


    理所當然,但又令人意外至極的事。


    「您知道我的領地北側,也就是島中央的岩山上,到底有什麽吧?」


    「該不會……」


    「沒錯,我希望您立誓會去討伐威脅整個艾斯特雷拉的元兇——青銅龍。」


    「——!?」


    安東利尼等人驚訝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這座島的混沌濃度比其他地區高,因此容易出現投影體等混沌災害,人們過著膽顫心驚的日子。


    而一切原因,就在於島中央的混沌領域——混沌濃度特別高,有魔境之稱的地區。


    如果沒有驅除它,這座島上就永遠不會有和平的到來。


    然而,為什麽魔境至今仍然存在呢?


    答案很簡單—因為前去挑戰的人們全都失敗,再也沒有迴來。


    永遠籠罩在黑暗之中的森林、暴風冰雪吹拂的灼熱沙漠、不斷變形的吃人迷宮——魔境以超乎想象的各種型態,阻擋人類的入侵。而引發混沌災害的元兇、最關鍵的核心,就在魔境之中。


    這座島上巨大魔境的核心,就是青銅之龍。


    這個魔境的看守者,噬殺了好幾名君主、邪紋使和魔法師。


    人們謠傳著,從魔境的範圍和濃度來看,青銅龍應該隻不過是一頭看門的怪物,裏麵一定藏著什麽更強大的存在。


    因此無論如何,要是不打倒身為魔境支柱之一的青銅龍,就不可能清除這座島上的混沌。


    「現在沉眠於岩山深處的青銅龍,萬一哪天心情不好,跑到人們居住的地方來,那麽不隻我的領地,就連子爵大人的領地也會發生悲劇……沒錯,就像北方的城市賽梅特裏歐一樣!」


    「……」


    聽見這個名字,反應最大的不是準子爵,也不是隊長,而是使著雙劍的少年——羅伊。


    「你怎麽啦?臉色發白耶。」


    「……沒什麽。」


    真璃發現羅伊的臉色不對,於是表達關心。但羅伊隻是搖搖頭,含糊帶過。


    因為他從來不曾告訴別人,那個幾萬人在一夕之間被燒死,如今已經成為廢墟的土地,正是他的故鄉。


    這個震撼全島的事件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聽見那樣的事情可能會降臨在自己身上,即使不是身為當事人的少年,每個人也都會感到不安吧。


    因貝爾諾不理會四周的嘩然,提高音量繼續說:


    「為了防止那種慘劇於未然,我非常樂意將聖印獻給您。來,請您與我一同討伐惡龍吧!」


    「…………」


    麵對這番懇求,安東利尼沒有點頭,隻是陷入一陣沉默。


    事實上,他之所以不打算侵略因貝爾諾的領地,就是因為忌憚青銅龍的危險。


    然而,如果想要統一這座島,就絕對無法閃避魔境之主。


    打倒它之後可以獲得極為龐大的混沌核,人民的信賴與名聲更是垂手可得。


    統一艾斯特雷拉之王——邊境伯爵安東利尼·帕拉占德。


    與這些喝采聲同時迴蕩在準子爵頭腦中的,是另一道冷靜的聲音。


    就算去挑戰了,憑我們的力量真的能打倒它嗎?會不會隻是白白送死?


    貪圖功名的心情與恐懼的心情互相拉扯,內心糾葛了許久後,安東利尼注視著麵前的聖印,朝他身後的傭兵問道:


    「吉拉法隊長,你有信心能斬斷青銅龍的龍鱗嗎?」


    聽見這番話,所有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集中在傭兵團的隊長身上。


    安東利尼的恩賜——聖印擁有優異的防禦力,相對地,卻欠缺足以斬斷龍的攻擊力。


    然而,如果是吉拉法創造出的混沌魔劍,或許就能將龍的身體斬斷吧。


    劍與盾都齊全了,剩下的就是挑戰那隻不敗怪物的意誌力。


    麵對這個問題,吉拉法沒有立刻迴答,隻是默默地仰望天空。


    親切的隊長帶著認真嚴肅的表情在想些什麽、猶豫些什麽,就算是與他長期共同生活的山貓隊成員們,也不得而知。


    不過,當吉拉法低下頭來時,臉上掛著一如往常的清爽笑容。


    「我之前不是說過了嗎?隻要是雇主的命令,就算是龍的巢穴,我們也必須突擊——這就是傭兵的工作。」


    「所以?」


    「連體型比自己大的山豬都能狩獵的山貓,要是害怕一隻大蜥蜴,豈不是很難看嗎?」


    看見握緊拳頭,仿佛在說「要做就做吧!」的吉拉法,四周響起一陣歡唿聲。


    「真不愧是我們的隊長。想獲得屠龍手的稱號,簡直輕而易舉!」


    「笨蛋,太急了啦。」


    「要不要來打賭?輸的人要請十杯啤酒。」


    「哈哈,你們兩個人都會賭隊長贏吧?這樣根本賭不起來啊。」


    「這些家夥真是的……」


    傭兵團的成員們當場覺得勝券在握,開始歡樂地喧鬧了起來。吉拉法帶著為難的神色望著他們。


    此時,一旁的安東利尼接受了聖印,接著再賦予因貝爾諾部分力量。


    看見從屬契約順利結束,兩位君主握手的一幕,四周再度傳來歡唿聲;唯有羅伊一個人,繼續瞪著露出蛇般笑容的邪紋使。


    ◇


    兩位君主因為還有事要詳細商量,於是走進城堡裏。此時,原本歡聲雷動的中庭立刻變得一片寂靜,眾人的視線皆集中在那名一臉桀驚不馴的邪紋使身上。


    不過,佩拉依然動也不動,隻是對過去的夥伴說:


    「好久不見啦,隊長。噢,你已經不是我的隊長了啊,吉拉法。」


    「是啊,你已經不是我的部下,更不是山貓隊的家人了。你愛怎麽叫就怎麽叫吧。」


    「哈,家人啊。」


    即使對方無禮地直唿自己的名諱,吉拉法也沒有生氣,而佩拉似乎覺得這樣很無趣,於是吐了一口口水。


    這時,一直忍耐著的羅伊,一臉憤怒地走上前來。


    「你這家夥,這次又想要殺誰了?」


    「你有沒有仔細聽人說話啊,小鬼。我們不是說要去消滅山上的蜥蜴嗎?」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你又要燒死不相幹的人們嗎!」


    聽見羅伊這麽大喊,不知情的城內士兵們開始竊竊私語。


    佩拉不耐煩地歎了口氣。


    「你這家夥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啊?我又不是殺人就能得到快感的變態,也不是放火就會快樂的縱火魔。我隻是一個收了錢就確實殺死敵人的傭兵,跟你們一樣啊。」


    「才不一樣!」


    羅伊大喊,像是在斥責「不要把我們跟你混為一談」。佩拉卻死蘊蓄不放般地辯駁:


    「不,我們是一樣的。我和你們都是靠殺人吃飯的爛人渣。不管對方是士兵、是女人選是小孩,殺人的家夥都一樣是人渣。難道不是嗎?」


    「唔……」


    「難道你想用『我隻殺敵兵所以沒關係』來當作借口嗎?殺了有妻兒的士兵,你還敢主張『我沒有對平民百姓出手,所以我是個善良的人』嗎?哈,真是讓人笑掉大牙呢。」


    「…………」


    佩拉睥睨著無法反駁,默不作聲的羅伊。


    「你這家夥到目前為止到底殺了幾個人?奪走了幾個人的丈夫或戀人或父親?」


    以一名劍士或邪紋使來說,羅伊比較優秀,但要論殺了幾個人,佩拉絕對不會遜色。


    「既然如此,你還打算高舉沾滿血腥的雙手,堅持自己是正義的一方嗎?」


    「…………」


    「我不是那種偽善者。做一個人渣就要有人渣的樣子,我隻是為了獲勝、為了有今天的飯吃,而采取最佳的方法罷了。在這個過程中,誰死了都與我無關。反正我本來就是殺人的人渣嘛。」


    若站在被殺者的立場,這根本就是自私至極的歪理。


    然而站在殺人者的立場,與佩拉一樣是加害者的羅伊,實在是無法反駁。


    因此,在場最柔弱的少女便予以反擊。


    「不,這個邏輯不對!」


    「啊?」


    突然從一旁站出來的少女——真璃,在佩拉的瞪視下也毫不畏懼,對他的論述加以吐槽。


    「沒錯,殺人固然不對,可是士兵和傭兵的工作,不就是『代替無力反抗的人們戰鬥』嗎?如果連你們應該保護的平民百姓、根本不是敵人的人們也加以虐殺,那就不是士兵也不是傭兵,而是單純的殺人魔了——這是我聽一個不知名的阿姨說的。」


    「喔~」


    可能是感到佩服吧,佩拉沒有插嘴,隻是專心地聽著。真璃清清楚楚地斷言道:


    「同樣是殺人者,你和羅伊絕對不一樣。殺掉自己應該保護的人,還能若無其事地笑,我才不承認你和山貓隊一樣是傭兵呢!」


    這或許隻是情緒話,但真璃用堅定的眼神瞪著他,絕不退讓。


    「真璃……」


    羅伊訝異地凝望著她的側臉,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暖意。


    「哈哈哈,你們隊上多了個讓人開心的小丫頭呢。」


    佩拉難得打從心底笑了出來,接著轉向在一旁默默看著這一切的吉拉法。


    「這小丫頭真特別呢。長相也不像我們這裏的人,你到底是從哪裏把她帶來的?」


    難道光憑這麽一點點線索,他就發現真璃是來自異世界的人——投影體了嗎?


    還是他覺得如果真璃是稀有的異國人,便能以高價賣給收藏家?


    佩拉像是在套話似地問道,但充滿經驗的隊長連眉毛都沒挑一下,這麽迴答:


    「不管她是哪裏出身的,現在這個小姐是我們山貓隊最棒的削馬鈐薯皮負責人,勸你不要亂動歪腦筋喔?」


    「這時候就算撒謊,也應該說我是個偶像之類的吧!?」


    真璃恢複平常的聒噪模樣大喊道,方才凜然的表情蕩然無存。


    看見真璃的反應,羅伊同時感到無奈與安心,而佩拉則一臉吃驚,接著再度笑了起來。


    「哈哈哈,好吧。我的雇主現在是你們的君主大人的從屬,所以我不會對你們挑釁的。不過話說迴來,你們又被愚蠢的君主雇用了呢。」


    「你說什麽!」


    聽見他無禮的發言,城裏的士兵們比傭兵團更生氣。


    但佩拉依然對四周的怒罵視若無睹。


    「不管說得再怎麽好聽,他明明是殺死了幾十名士兵,從君主手上奪走聖印和領地的強盜,可是卻裝出一副聖人的模樣,把城裏的存糧拿出來分給人民,根本就是個偽善者不是嗎?我不知道這是為了拉攏人民或是怎麽樣,但我說那種隻注重表麵的家夥是笨蛋,有哪裏不對了?」


    「這個無禮的家夥……!」


    正因為佩拉的話符合一部分的事實,因此城裏的士兵們都沒辦法明確地反駁。


    「更重要的是,討好民眾到底有什麽意義?隻要一有戰爭,那些家夥就統統躲起來,事情結束後,他們又隻會抱怨,根本就是比人渣還不如的人渣嘛。」


    原來真璃口中『應該保護』的人們,在佩拉的心裏甚至連『人』都稱不上。


    「那些不會思考又一無是處的民眾,隻要用暴力教他們聽話就好了。擁有力量的家夥,根本不必做那些無謂的表麵工夫,隻要順著自己的欲望活下去就好啦。」


    「這就是你的作風嗎?」


    吉拉法想起佩拉三年前被趕出山貓隊時,也說過一樣的話。


    【插圖 7】


    事到如今,去采究佩拉的過去,了解他為什麽如此嫌惡一般民眾以及討好人民的君主,已經沒有意義了。


    因此山貓隊的隊長隻是誠實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即便是做無謂的表麵工夫,帥氣地活下去——這才是我的風格。」


    「哈,你還是沒變呢。」


    「我已經老到沒辦法改變了。」


    麵對笑中帶著失望的前隊友,吉拉法那張已經看得見皺紋的臉,也露出了笑容。


    就在這時,談完話的因貝爾諾正好迴來,於是佩拉也轉身離去。


    「再會啦,小鬼。在消滅山上的蜥蜴之前,我們都是夥伴喔。我們要保持良好的關係,至少不要互扯後腿喔。」


    「…………」


    羅伊默默地目送這個到最後一刻都討人厭的邪紋使離開。


    接著,他提出了一個大家心中共同的疑問。


    「真的要和那家夥合作嗎?」


    這個曾經被傭兵團放逐的男子,三年後又出現了。


    這並不是偶然,在打倒青銅龍的目的背後,他一定還有刖的企圖。


    這一點不用羅伊特別指出,吉拉法一定也很清楚。


    他也抱著疑慮,但還是點點頭。


    「這是雇主決定的事,我們是領錢的人,當然不能違抗啊。」


    「可是……」


    羅伊還想反駁,但吉拉法將他滿是傷痕的大手放在羅伊的頭上。


    「隻要打倒龍,就能消除這座島上的混沌。不能隻為了這個嗎?」


    「這……」


    這是每個人的希望,也是非得要有人去做的事。


    但是,不隻是贏得勝利,存活下來也是傭兵的重要工作。


    因此吉拉法並沒有強迫羅伊他們。


    「唉,老人會拚了老命去完成任務的,年輕人就跟女孩子快樂地喝茶吧。」


    「……你在說什麽。」


    聽見他暗指要獨自行動,羅伊把頭上的手撥開,用銳利的眼神瞪著隊長。


    「隻要那家夥在,我就不會讓你單獨行動的。」


    假如佩拉有什麽企圖,那麽破壞他的計劃,便是三年前沒辦法阻止悲劇的羅伊的責任。


    在羅伊用視線表達如此主張後,一直安靜地站在一旁的布爾梅歐也走上前來。


    「抱歉,隊長,屠龍英雄這種會大受女孩子歡迎的稱號,你可別想獨占喔。」


    「你真是永遠都不會動搖呢。」


    「哈哈,要是動搖的話,箭就射不準啦。」


    輕浮但有著堅定個性的魔彈射手大笑,緊接著其他的隊員們也高聲說道:


    「對啊,你這樣太見外囉,隊長。」


    「我賭了隊長可以一擊就把龍打倒,我得在現場監視有沒有作弊呢。」


    「才不能讓佩拉那個陰險的家夥為所欲為。」


    「你們這些家夥真是……」


    麵對每個人都表示出同行意願的傭兵團成員們,吉拉法拚命壓抑著可能是因為上了年紀而鬆弛的淚腺,揚起了微笑。


    看著這幅情景,羅伊感到一股暖意,同時下定決心,緊握住腰間的劍。


    於是,大幅左右艾斯特雷拉島命運的青銅龍討伐行動,就此展開。


    ◇


    既然對手是龍,那麽準備工作當然也必須多花些工夫,因此他們決定五天後再出發。而在這段期間裏,羅伊所做的事,就是一如往常地練劍。


    「喝!嘿!」


    「你都不會膩喔……」


    真璃再次帶著慰勞品來到草原,坐在一旁一邊看羅伊練劍,一邊這麽問道。


    「一直練劍真的那麽快樂嗎?」


    「這跟快不快樂無關。這是為了變強所必須做的,所以我就這樣做了。」


    「喔~原來是這樣啊。我在籃球社的朋友也說練習本身是很辛苦的。」


    真璃替換一個自己比較熟悉的例子,試著理解。


    不過,她的朋友在練習之後確實變強了,也說正因為在比賽裏獲勝很快樂,因此再辛苦的練習也能忍受。


    那麽,渴望變強的邪紋使少年,最後到底想得到什麽?


    「欸,你為什麽那麽想變強啊?」


    「…………」


    「啊,問男生這種事是不是太愚蠢了啊?」


    看見羅伊沉默不語,真璃收迴她的問題。


    雖然每個人的程度不同,但相信世上沒有不想變強的男性吧。


    那或許是人類從以石頭為武器、用暴力決定一切的時代所留下的本能吧。


    如果不夠強,就不能捕獲獵物、不能保護勢力範圍,不隻自己,連妻兒也無法生存下去。


    極端地說,是生存本能在要求男人追求變強。


    然而羅伊的心卻並非那麽單純。


    「…………」


    「怎麽了嗎?」


    真璃看著突然停下動作的羅伊,疑惑地問道,但羅伊還是沉默不答。


    不,他是沒有辦法迴答。


    因為此刻的他才發現,他雖然有『想變得更強』的欲望,但是卻缺少了理由。


    (我想變強的理由……)


    我隻是想變成世界上最強的男人?


    這種心情當然不能說完全沒有,但並不是全部。


    是因為如果不變強的話,就無法存活下去?


    想要以傭兵的身分柳口,當然必須變強,不過他的心中卻沒有特別強烈的生存欲望。


    是為了對毀滅故鄉的極大混沌複仇嗎?


    這是最初的想法沒錯,


    然而,那個作亂後便消失無踨的混沌災害再次出現在他麵前的可能性,可說是極低無比;假設它真的出現,大概也不記得自己毀滅羅伊故鄉的事了吧。


    就算打贏了那種東西,真的可以算是複仇嗎?


    隻是超越了自己內心的恐懼,得到不讓那樣的慘劇再次發生的信心而已吧。


    (這算是理由嗎……)


    這個理由好像最接近了,但似乎又有什麽地方不足。


    羅伊的心中像是有一團纏在一起、解不開的線,令他有種焦急的感覺。這時,身旁傳來一道不是真璃的聲音。


    「今天也和小姐約會啊,年輕真好。」


    和這句老人似的台詞一起出現的,當然是傭兵團的隊長吉拉法。


    「…………」


    「你那是什麽厭惡的表情啊?」


    「……依照厄運的慣例,現在該出現魔物了吧。」


    「什麽意思?」


    羅伊的擔心也是無可厚非的,畢竟前兩次他在練劍時被打擾,就會有混沌投影體出現——先是真璃,後是奇美拉。


    吉拉法疑惑地歪著頭,而真璃精神飽滿地向他打招唿。


    「隊長先生,午安。你吃過我做的新料理了嗎?」


    「午安,小姐。你說那個叫做馬鈴薯可樂餅嗎,很好吃呢。真沒想到本來已經吃膩的馬鈴薯,可以變得那麽好吃。」


    「謝謝誇獎。不過,主廚哭著說『要是製作流程變得太複雜,就無法一次大量製作了,所以適可而止就好』,因此隻能偶爾做一下囉。」


    「隻要叫沒事的人去幫忙就好啦。我們隊上的這些家夥啊,平常要不就是玩牌,要不就是去村莊裏找女孩子搭訕,也沒做什麽正經事啊。」


    「就是說啊——那種認真地進行特訓的人,根本就是不合群嘛。」


    聽著兩人開始閑話家常,不合群的羅伊一臉無奈地插嘴。


    「你不是找我有事嗎?」


    「是啊,我想再陪年輕人練習一下,順便熟悉一下這個。」


    吉拉法一邊說,一邊高舉出來的,不是黑色的魔劍,而是一把隨處可見的鐵製大劍。


    這是為了討伐青銅龍而準備的小道具。


    「……我知道了,就請你陪我練習吧。」


    雖然也不是想要洗刷上次的屈辱,羅伊允諾後,便朝吉拉法展開攻擊。


    但是,他這次並沒有使用邪紋的力量。


    除了避免在討伐龍之前不小心受重傷這個原因之外,他也想測試一下這段時間練習劍技的成果如何。


    吉拉法擋下犀利而快速、沒有縫隙的雙劍攻擊,驚訝得睜大了雙眼。


    「你已經把我教你的劍技練熟了啊,年輕真是可畏呢。」


    「說什麽蠢話。」


    隊長雖然表達感佩,但依然將羅伊的所有攻擊擋下,而羅伊壓抑著躁進的心情,仔細地繼續揮劍。


    在刀刃交鋒數次後,羅伊往後退開,喘了一口氣,提出浮現在腦中的疑問。


    「你為什麽刻上邪紋?」


    「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沒什麽特別意思,迴答我。」


    究竟是為了什麽,讓他甘願把人們畏懼、避諱的混沌刻劃在身上,獲得邪紋——也就是力量的象征。


    吉拉法望著看起來一點也不像臨時起意、滿臉認真的羅伊,敷衍地迴答:


    「我上次不是說過了嗎?我想要帥氣地活下去啊。」


    「正經點迴答我。」


    羅伊認真地瞪著吉拉法,示意他不要開玩笑。吉拉法露出苦笑。


    「我沒有亂講啊……唉,沒辦法。」


    語畢,吉拉法難為情地抓抓鼻頭,開始訴說他從未對傭兵團成員們提起的往事。


    「我小的時候,很想成為一名正義的君主。」


    「咦……」


    這句出乎意料的話令羅伊瞠目結舌,但冷靜地思考過後,這其實也不是什麽值得驚訝的事。


    因為羅伊自己也一樣,生長在這個世界的少年,應該每個人都曾經抱有這個夢想吧。


    「我很喜歡我爺爺講的初代君主雷歐的故事,小時候一直天真地希望,等我長大以後也要當那麽帥氣的君主。」


    雖然不能說全然因為幼時的憧憬,但年輕時的吉拉法,確實是以成為君主為目標而鍛煉體魄的。


    當時他家附近住有一位因為受傷而退休的前傭兵,為了打發時間,教了他一些劍技,因此他累積了不錯的實力。


    接著,他打倒了一個出現在城鎮附近的小混沌災害。


    他興高采烈地將手伸進那個黑色的混沌核裏——


    「結果我得到的不是聖印,而是這個。」


    讓人聯想到老虎的黑色圖樣——邪紋。


    不同於聖印,那是一種人們忌諱、嫌惡的混沌證明。


    「唉,這結果也是理所當然的啊。我隻是因為帥氣才想當正義的君主的,並沒有打從心底想消滅混沌、促進世界和平啊。」


    在他心裏的不是正義感,而是自尊心;不是博愛,而是自私。


    這種膚淺的精神,當然不可能像初代君主雷歐一樣,改變混沌的秩序,創造出聖印來。


    當時的我真笨啊——吉拉法苦笑著。羅伊本來想說些什麽,但又找不到恰當的詞匯,於是保持著沉默。


    「不過,好不容易到手的東西,不好好利用就太浪費了。既然成為了邪紋使,那就以邪紋使的身分努力地耍帥,過著不後悔的生活吧。」


    就這樣,他選擇走上當傭兵這條路,在揮劍的過程中,得到了許多夥伴,不知不覺間就成了傭兵團的隊長了。


    「這種走一步算一步、敷衍隨便的理由,很愚蠢吧?」


    所以我才不想說嘛——吉拉法再次難為情地抓抓鼻子,但羅伊完全沒有輕視他的意思


    隊長即使沒成為君主,仍然貫徹始終地相信那個自己認為帥氣的東西。


    他打倒淩虐人民的君主,效忠為人民盡心盡力的君主——即使他有些偽善。


    而此刻,就算知道背後一定有什麽陰謀,他仍為了讓混沌從這座島上消失,而準備去挑戰一頭不敗的巨龍。


    他確實擁有自己的風格,跟隻是隨波逐流地戰鬥的自己截然不同。


    「我……」


    雖然想變強,但別說想變強的目的了,就連想變強的理由都無法掌握。


    無論多麽輕浮或多麽殘忍,像布爾梅歐和佩拉他們一樣,每個邪紋使都應該擁有的風格,羅伊卻找不到。


    或許是看出了這個年輕人內心的煩惱吧,


    吉拉法露出了笑容,仿佛把他當成親生兒子似地,溫柔地摸摸他的頭。


    「人生看似短暫,但其實很漫長,你不必著急。而且,就算在沒有目的的狀況下磨練劍技,也不是壞事。」


    「……是這樣嗎?」


    羅伊沒信心地垂下頭,吉拉法朝他點點頭。


    「是啊,我上次對你說教,要你別太依賴邪紋,不過擁有力量絕對不是壞事。」


    若是缺乏活下去的力量,就無法找出這個煩惱的答案了。而且——


    「當你找到真正想成為的目標時,它一定會變成你的支柱。」


    吉拉法這麽說,同時用刻著老虎圖樣的手,拍了拍他刻著火焰圖樣的手臂。


    唯有在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貫徹自己的意誌時,邪紋才是具有力量的。


    「……我知道了。」


    雖然還沒有完全理解,但羅伊感到內心變得輕鬆了些,於是點點頭,表情也放鬆了。


    看見羅伊的表情,一直默默待在旁邊的真璃露出壞心的笑容。


    「哇~原來羅伊也會有這種笑容啊~?」


    「……什麽啦。」


    「沒有沒有,我隻是想說原來你也有可愛的一麵啊~」


    「……」


    「住手!用劍來吐槽我會死掉的,住手!」


    羅伊突然有股莫名的怒意,於是舉起雙劍,而真璃則故意尖叫著逃走。


    吉拉法見狀忍不住笑了出來,遼闊的草原上頓時洋溢著笑聲。


    沒有人料想得到,這種和平安穩的日子,竟然就此告終。


    ◇


    準備完畢的那一天,為了打倒青銅龍而出城的,隻有五人。


    君主安東利尼、魔法師努班。


    山貓隊的吉拉法、羅伊以及布爾梅歐等三名邪紋使。


    城裏的士兵和傭兵團成員奉命留守,是有原因的。


    首先,在平地就算了,一旦進入山地,就無法組織隊形,難以發揮人數的優勢。


    更殘酷的是,因為麵對龍這種等級的魔物對手,如果不是擁有聖印或邪紋的人,能不能對龍造成一點擦傷都很值得懷疑,根本無法成為戰力。


    即使如此,傭兵團的成員們還是強烈地表一不同行的意願,不過最後被吉拉法的一句話給迴絕了。


    「要是我們全部都出城了,誰來保護城堡?」


    佩拉極有可能趁著安東利尼和傭兵團這些主力不在的時候,派出伏兵來攻陷城堡,因此傭兵團的成員們雖然不甘願,卻也接受了留守的指示。


    就這樣,以安東利尼為首的五個人,再加上因貝爾諾男爵的少數精銳部隊,便踏上討伐之路了


    「兄長大人,要是您沒有平安無事地迴來,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您唷!」


    還是侍從騎士,因為能力不足而被留在城裏的金發少女安仙蒂,擔心到把眼睛都哭腫了。


    他撲向哥哥的懷裏,接著瞪向她認識的羅伊。


    「你一定要保護哥哥,當作對我無禮的賠罪,一定要做到喔!」


    「……是。」


    所謂的失禮……你到底對我妹妹做了些什麽?——在安東利尼銳利的眼神下,羅伊對這名年幼的君主行禮。


    這時,真璃把他拉近,在他的耳邊悄聲說:


    「欸,我真的可以不用去嗎?」


    在和奇美拉戰鬥時,她發揮了能消除混沌的奇妙能力。


    如果能好好地利用它,或許能在青銅龍之戰派上用場也說不定。


    然而,這個提案早在事前就被羅伊拒絕了。


    「你已經會用了嗎?」


    「呃,這個嘛……」


    麵對羅伊的質問,真璃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來。


    當時隻是一瞬間的事,她自己都想不起來自己做了什麽,因此根本無法隨心所欲地施展。


    更何況即使她已經學會如何使用,這個能力也不保證對龍有效,說不定隻會消除羅伊等人的力量。


    在麵對強敵的戰鬥中,不采用這種不確定的能力,可說是一種理所當然的判斷。


    「你乖乖地等我們迴來。」


    「那——等這場戰役結束,我有件事情想告訴你。」


    「……我知道了。」


    「不,這時候你應該吐槽我『不要幫我埋這種死亡伏筆!』才對啊……」


    都要出發前往險境了,少年和少女仍一如往常地像是在表演相聲。


    大人何麵帶微笑地看著他們。


    「哎呀,那兩個人什麽時候感情變這麽好啦?」


    「你該不會吃醋了吧?我還以為莉昂對年紀比你小的男孩子沒興趣呢。」


    「對呀,我對羅伊和真璃是有興趣,但對你就完全沒興趣了。」


    「嗚哇,我的心受創了……」


    布爾梅歐在這種時候也不忘油腔滑調,但在莉昂麵前,他根本沒戲唱。


    布爾梅歐壓著自己的胸口,腳步一個踉膾;此時隊長也一如往常地將拳頭落在這個部下的頭上。


    「我們的軍醫比龍鱗還硬,不要沒事找事做了。」


    「哎呀,你這話太過分了吧?」


    莉昂假裝生氣地說,臉上卻掛著微笑。吉拉法用別人聽不見的聲音悄聲對她說:


    「小姐他們就拜托你了。」


    「我不知道你對一個普通的軍醫有什麽期待……不過我還是先迴答你『我知道了』。」


    望著隊長那做好覺悟的雙眼,莉昂雖然故意不正麵迴答,但仍確切地頷首。


    就這樣,五名討伐隊成員就在士兵們的歡唿聲下出發了。


    往北方走三天,就進入了因貝爾諾男爵的領地,而表情陰沉的君主與有著蛇紋的邪紋使,正在一座小城裏等著他們。


    「你沒有魔法師嗎?」


    當上男爵的人,應該至少會有一名魔法師隨侍才對。


    安東利尼沒看到魔法師的身影,因此問道。因貝爾諾歉疚地低下頭。


    「長年侍奉於我亞曆斯特拉克塔家的魔法師,因為年事已高,抱病在身,所以藉這個機會引退了,而接替他的魔法師現在還沒抵達……」


    從魔法師的根據地,也就是魔法師協會的所在地——埃拉姆跨海來到這座艾斯特雷拉島,要花半個月的時間。


    雖說是魔法師,但擁有飛翔或穿越空間等比騎馬還要快的移動能力的人,其實隻有極少數,而這種人當然不可能被派遣到隻有男爵等級的君主身邊。


    因此,麵對因貝爾諾為無法趕上這重要時刻而表示的道歉,安東利尼沉下臉來。


    「如果是生病,那也沒辦法。雖然很遺憾,但我們改天再出征吧。」


    在挑戰一頭不敗的龍時,少了一名魔法師的布陣,任誰都會感到不安。


    安東利尼宣布延期出征,直到準備萬全,但因貝爾諾卻慌張地提出異議。


    「不,雖然都是因為我處理得不好,由我來說這種話實在很惶恐,但我認為我們應該現在立刻出征才對。要是打倒了龍,卻失去了歸處,豈不是沒有意義。」


    「什麽?」


    安東利尼明白他話中的含意,因此皺起了眉頭。


    「你是說鄰近的君主會趁我們不在的時候攻打過來?」


    「是的,子爵大人前往討伐青銅龍的事,已經眾所皆知了。要是給他們更多時間,宵小之徒說不定就會蠢蠢欲動。」


    「如果是我的話,我就會趁子爵大人不在的時候攻陷城堡,並抓住子爵大人的妹妹當作人質,再要挾您交出聖印。」


    對於充滿野心但愛護妹妹的安東利尼來說,沒有比這更有效的手段了。


    就算他拒絕了,也會因為殘忍地對家人見死不救而大失人望,因此無論如何都對埋下發生內亂的種子有幫助。


    聽見身為宵小之徒的佩拉插嘴這麽說,安東利尼的臉色變得更難看,陷入了沉思。他對自己的心腹——魔法師問道:


    「努班,你一個人能應付得來嗎?」


    「我會盡力的……」


    魔法師沒有信心地含糊其詞,一旁的佩拉再次插嘴:


    「這次的主角是子爵大人和那個魔劍手。少了一個配角,我想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


    被他指名的吉拉法沉默不語。


    因為身為傭兵的他沒有選擇權,而且他也早就表示出自己的答案了。


    要是錯過這次的機會,那麽討伐青銅龍、統一艾斯特雷拉的第一步,可能就遙遙無期了。


    安東利尼和上次一樣,將野心和明哲保身放在天秤上衡量許久,深思熟慮後,做出了同樣的決定。


    「走吧,為了拯救混沌中的艾斯特雷拉。」


    「謝謝您,子爵大人!」


    因貝爾諾畢恭畢敬地鞠躬,在他身後的佩拉則露出一臉無趣的笑容。羅伊始終瞪著他。


    骰子就這麽被擲出,一行七人出發前往龍所棲息的北方岩山。


    ◇


    「這就是龍的巢穴啊……」


    安東利尼等人停下了腳步,入神地凝望著岩山的景色。


    巨石有多處不自然地碎裂,地麵因為高熱而形成玻璃一般的結晶。


    岩山裏看不見任何動物,隻有被巨大支配者忽略的小蜥蜴或昆蟁,在岩石的陰暗處爬行。


    看見展示了龍的力量的痕跡,眾人緊張地吞下口水,悄悄地沿著斜坡往上攀爬。


    「前麵有個適合的地方,我們就在那裏戰鬥吧。」


    當一行人抵達山腰時,因貝爾諾便這麽說,並率先往前走去。


    他們來到的是一個四周被岩石圍繞,宛如盆狀的場所,寬敞得幾乎可以容納整座城。


    在這裏戰鬥的話,應該就不用擔心被崩塌的岩石壓扁,隻要專心地與龍戰鬥即可。


    「嗯,就選這裏吧。」


    安東利尼滿意地頷首,一旁的羅伊攀上附近的岩石,環視四周。


    但是放眼望去全是岩石,沒有龍、其他魔物,或是任何引人注目的東西。


    (……是我多心嗎?)


    羅伊本來擔心佩拉會不會設下什麽陷阱,但可能是杞人憂天吧。


    該不會就像他自己所說的,去攻陷城堡吧?


    還是他打算暫時按兵不動,等安東利尼打倒了龍,統一這座島後,才有什麽計謀呢?


    再怎麽想也不會有答案,找不到線索。


    和羅伊一樣警戒地觀察四周的布爾梅歐,似乎也沒發現什麽,於是默默地搖搖頭。


    羅伊見狀,便從岩石上躍下,拔出雙劍。


    看每個人都準備好後,身為代表者的子爵便拋開恐懼,高昂地表明身分並宣戰。


    「我乃安東利尼·帕拉占德,為了人民而守護秩序的君主。來自異世界的青銅之龍呀,今天就是你迴歸混沌之日!」


    君主宏亮的聲音穿透岩石,在山中迴蕩。


    傳說具有高度智能的龍,究竟聽不聽得懂這番話呢?


    假使真的聽得懂,它會發現這些闖進自己的勢力範圍、打擾自己睡眠的擾人蒼蠅嗎?


    山頂附近的地麵傳來細微的聲響,接著聲響愈來愈大,逐漸逼近一行人所在的位置。


    「…………」


    就在眾人靜靜地等待時,巨大的岩石忽然崩塌,龍終於在他們麵前現身。


    它的全身覆蓋著深藍色的鱗片,背上有一雙可劃破天際的皮膜翅膀,紅色的眼睛從高處朝下俯瞰。


    它是野獸之王,天空的支配者,活在現實中的幻想。


    魔物之首,將混沌帶來這座島的元兇——青銅龍,在宛如螻蟻般的這幾個人類麵前,發出仿佛能吞噬靈魂的咆哮。


    「吼嘎——!」


    「……」


    龍站穩腳步,發出高亢吼聲,而七名戰士雖然冒著冷汗,卻一步也沒有後退。


    「這座島的和平就靠這一戰了,大家上!」


    「喔喔!」


    聽見安東利尼的號令,眾人便開始行動,完成自己事前被分配到的工作。


    首先由因貝爾諾男爵利用聖印的力量,從後方強化每個人的體能。


    接著布爾梅歐用彈弓發射魔彈,努班用魔法射出冰槍,攻擊龍的頭部,使龍稍感畏怯。


    這時,四名前衛便趁隙拉近距離。


    羅伊利用他自傲的腳程從側麵繞過去,用雙劍攻擊龍的後腳,但卻隻能讓龍鱗稍微凹陷,無法傷到肉。


    「嘖……!」


    羅伊憤憤地咬牙。擁有高防禦力的安東利尼在正麵分散敵人的注意力,而吉拉法則用鐵製大劍攻擊龍的前腳,但也沒有用。


    佩拉繞到羅伊的另外一側,卻隻在安全距離下,偶爾用劍輕輕攻擊,看起來一點也沒有想要打倒龍的意思。


    不過,這也全在計劃之內。


    他們很清楚,真正能對青銅龍造成傷害的,隻有吉拉法的魔劍。


    但現在不使用魔劍,是為了創造出那一瞬間的機會。


    即使是吉拉法,正麵與龍戰鬥,其實也是沒有勝算的。


    而且智能極高的龍,一旦發現隻有魔劍對它有威脅性,一定會集中攻擊吉拉法吧。


    因此吉拉法暫時先將魔劍藏起來,直到傲慢的獸王露出破綻,可以直接攻擊它心髒的那一瞬間為止。


    「咕嗚嗚……」


    青銅龍對那些在它身旁打轉的小蟲子低吼,他們的攻擊雖然不痛,但卻令它不舒服。


    忽然,它深藍色的身體發出了紫色的火花。


    身為知識寶庫的魔法師努班立刻察覺那是什麽預兆,於是大喊:


    「糟了!快防禦!」


    「唔!」


    安東利尼立刻高揭聖印,聖印發出的光芒籠罩眾人;同一時間,青銅龍也解放了它的力量。


    「嘎喔喔————」


    在青銅龍身體表麵四竄的紫色火花,突然爆炸性地膨脹,將四周景物全部吞沒。


    雷擊風暴——誕生於大地的雷之風暴,灼燒並貫穿了七人的身體。


    「唔……!」


    近乎光速的攻擊,包括羅伊在內,沒有人能躲得過。


    多虧了安東利尼施展出的光罩,他們雖沒有當場喪命,但是手腳顫抖不已,無法動彈。


    青銅龍為了給終於安靜下來的小蟲子致命一擊,於是麵向僵立在它正前方的君主與隊長,牙齒發出喀喀的聲音。


    火焰氣息——讓龍成為最強生物的武器,也是可以破壞一切的惡火。


    魔劍的持有者就是在等待它放出氣息的這一刻。


    「來了。」


    「交給我吧!」


    這次一定要徹底防禦——安東利尼將所有的力量注入聖印,形成一麵巨大的光盾。


    青銅龍仿佛嗤之以鼻似地,吐出火焰氣息。


    「嘎吼————」


    「唔、唔……!」


    安東利尼的盾雖被火焰燒成兩半,但仍繼續抵擋著攻擊。


    這樣下去,再過不久就會被火焰吞噬,連骨頭都被蒸發;然而,隻要能爭取幾秒的時間,便綽綽有餘了。


    由於施展出最強攻擊,因此青銅龍會暫停行動。


    羅伊將力量注入麻痹的手腳,爬上它巨大的軀體。


    「喔喔喔——!」


    羅伊爬上將他視為蟲子的青銅龍長長的脖子,用盡全力朝它的右眼刺下。


    同時,布爾梅歐也在倒地的前一刻,將以鮮血包覆的鐵球朝它的左眼射出。


    「貫穿!」


    麵對逼近的雙劍和魔彈,就連青銅龍也不得不感受到威脅,於是中斷了火焰氣息,轉動脖子。


    「哇!」


    「羅伊!?」


    看見被龍甩到空中的羅伊,布爾梅歐也中斷了魔彈的操作,跑去接住這個小老弟。


    攻擊雙眼要害的策略失敗了。


    但是也因為這樣,計劃成功了。


    正如攻陷城堡時一樣,羅伊等人的行動,隻不過是正式攻擊之前的佯攻罷了。


    「幹得好!」


    吉拉法一邊稱讚部下的表現,同時扔掉偽裝用的大劍,拿出真正的武器。


    魔劍——這世上絕無僅有的,隻屬於他的劍。


    他將累積已久的邪紋力量、曆經無數戰鬥的生涯,以及自己的生命,全都凝聚在這一擊。


    青銅龍的注意力被引開,露出毫無防備的胸口;吉拉法用全身的力量,將魔劍刺進它的胸口。


    萬一這一劍沒有刺中龍的心髒,他們可能全都會喪命於此——正如字麵所迤,這是賭上了一切的一擊。


    世界仿佛變成靜音,每個人都吞下唾液,注視著這一刻。青銅龍被魔劍貫穿的巨大軀體開始緩緩晃動,在它倒向地麵發出巨響之前,便化為一團黑霧。


    「成、成功了!」


    布爾梅歐不自覺地放開用雙手抱住的羅伊,高聲歡唿。


    「痛死了……」


    一屁股跌坐在地的羅伊憤恨地抬頭望著布爾梅歐,接著將視線移向隊長。


    【插圖 8】


    羅伊的目標——比誰都強大的魔劍手。


    打倒了巨龍的吉拉法察覺到羅伊充滿憧憬的視線後,難為情地笑了笑。


    「哎呀呀,我這身老骨頭,差點承受不了那個電擊呢。」


    不知道這能不能治好肩膀酸痛呢——就在他說完這句老人似的話時,他那多處呈現焦黑的身體忽然重心不穩,於是趕緊用魔劍當作拐杖撐住。


    「喂!?」


    羅伊擔心地想要衝上前去,但他自己也一個踉嗆,跪在地上。


    羅伊不但遭受了雷擊攻擊,還被龍從頭上甩開,傷勢不輕。


    「哎呀呀,我們都遍體鱗傷了呢。」


    「……是啊。」


    看見吉拉法苦笑著這麽說,羅伊也用因為痛楚而僵硬,但卻歡欣開朗的表情點頭迴應。


    就在傭兵們彼此確認平安無事的時候,君主走向勝利的證據。


    「這就是魔境之核……」


    從青銅龍的遺骸中誕生的黑色球體——巨大的混沌核。


    它將會帶來莫大的力量、爵位以及榮耀。


    趕在逐漸散去的混沌核消失前,安東利尼似乎忘卻了身體的疼痛,迫不及待地將右手伸進去。


    在這幾秒之間,伴隨著灼熱的感覺,聖印的幾何圖樣逐漸增加。


    每一個君主,在這一瞬間都是毫無防備的。就在此時,不知從何處飛來了無數枝箭,射穿了安東利尼的身體。


    「什麽!?」


    箭同樣射向大感驚訝的布爾梅歐等人,羅伊瞬時揮舞雙劍,將飛箭打下。


    然而他來不及擋住所有的箭,右腳被箭給射中了。


    「唔……!」


    就在羅伊跪倒在地時,魔法師努班還來不及發揮他的力量,便和君主一樣在箭雨下倒地不起。


    吉拉法好不容易把箭全部擋下,正想要跑向安東利尼時,一個有如蛇般的影子悄悄接近他。


    「哎呀,現在開始才是宴會的高潮唷,吉拉法?」


    「佩拉,這就是你的目的嗎?」


    佩拉無聲無息地從背後偷襲吉拉法,吉拉法好不容易以魔劍擋下後,用燃燒著怒火的雙眼瞪著他。


    就在沒有人能前往救助安東利尼的狀態下,因貝爾諾跑向倒下的安東利尼,高舉起劍。


    「隻不過把聖印獻給您,您就鬆懈了。是您太愚蠢了啊,子爵大人。」


    「你、你們這些——」


    在瀕死的安東利尼還沒遵照從屬契約剝奪因貝爾諾的聖印之前,背叛者的劍就貫穿了他的心髒。


    「對不起……小仙……」


    在安東利尼斷氣的那一瞬間,聖印從他的遺體浮現,發出像是玻璃碎裂般的清脆聲響,變得粉碎。


    失去了君主堅定精神的聖印,從秩序變迴漆黑的混沌集合體。


    因貝爾諾高聲大笑,將手伸進那團混沌中。


    「哈哈哈,這樣一來,我就是子爵了!」


    仿佛在訴說著篡位乃世間常情一般,慘劇就這樣發生了。


    在這段時間裏,羅伊仍然不停地抵擋如雨般落下的箭。


    羅伊忍著劇痛,拚命地保護自己,同時瞪向箭飛來的方向。


    不知何時,有四十名弓箭手站在環繞著這個盆地的岩石後方。


    雖說是弓箭手,但他們的服裝並沒有一致性,而且看起來有點髒,用山賊來形容還比較恰當。


    (他們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在和龍展開戰鬥之前,他已經很仔細地觀察四周了,但應該沒有能藏匿這麽多人的地方。


    就算當時漏看了,他們接近時的腳步聲和氣息也應該會被察覺才對。


    即使是專心與巨龍展開激烈戰鬥的當下,至少也應該會有人注意到吧。


    然而,一直到他們射出箭之前,竟然都沒人發現。


    他們到底使用了什麽樣的詭計呢?設下陷阱的佩拉故意隱藏他的手法。


    他背對著自己招攬來的惡棍們,一臉驕傲地大笑。


    「哈哈哈,看啊,吉拉法。這就是我為了歡迎你而創立的傭兵團!」


    「……」


    吉拉法覺得『傭兵』本身被愚弄了,但他隻是咬著嘴唇,沒有反駁。


    取而代之地,他冷靜地對身後的羅伊等人說:


    「我負責引開這些家夥,你們趁機逃走。」


    「你在……你在說什麽啊!?」


    羅伊一邊避開宛如雨般落下的箭,一邊用哀鳴似的聲音反駁。


    「我也……我留下來!我要殺了那家夥!」


    正如三年前將無辜的人們燒死一般,那個邪紋使竟然使用卑劣的陷阱,把即使是為了滿足自己的野心,但仍為了人民而鎮壓了魔境的君主給殺害了。


    「佩拉!果然當時應該殺了你才對!」


    「哈,你搶了我的台詞吧,小鬼。」


    羅伊用憤怒掩蓋疼痛,準備衝向佩拉,但佩拉卻完全不把他當一迴事,下令部下繼續射箭。


    無數的箭飛向因為憤怒而看不清四周狀況的羅伊。


    擋下這些飛箭的,是一把黑色的魔劍。


    「隊長……」


    「哈哈,這該不會是你第一次叫我隊長吧?」


    吉拉法高興地笑著,他的肩上插著一枝沒擋下的箭。


    他淡淡地將箭拔起,連眉毛都沒挑一下,接著用隊長的口吻說:


    「活下去……不管有多麽悲慘、多麽慚愧,都要活下去,然後找到你想要完成的目標。」


    這是最後的命令——吉拉法用眼神這麽說,隨即握著魔劍往前衝去。


    他要用自己的性命,負起讓佩拉的陰謀得逞的責任。


    「不要,我也要留下來!」


    「別像小鬼一樣哭喊,快逃!現在的你留下來有什麽用?」


    羅伊想要追上吉拉法準備赴死的背影,但卻被布爾梅歐悲痛地攔了下來。


    此刻就連掙脫布爾梅歐的力氣都沒有的羅伊,確實隻是一個礙事的包袱。


    「……可惡,可惡!」


    羅伊咒罵著自己,隻能被布爾梅歐拉著,拖著被箭射中的右腳,逃進岩石的縫隙中。


    在兩人逃離期間,惡棍們並沒有加以攻擊,放他們逃走。


    一來是因為方才為了限製他們的行動,連續射出太多的箭,使得箭快要用盡;二來則是因為他們的首領佩拉舉起手來,示意他們停止攻擊的緣故。


    「這三年來,你變得善良多了嘛。」


    「哈,跟你比還差得遠呢。」


    用諷刺迴應諷刺的佩拉,根本不可能有什麽慈悲心。


    雖說三名打倒龍的邪紋使既負傷又疲累,但倘若被逼急了,還是可能有什麽萬一。


    因此他設局讓充滿責任感的吉拉法單獨留下,並故意放羅伊等人逃走,藉以排除他們。


    「而且,我的目標本來就是你。」


    「……我把你逐出隊上的事,你到現在還在記恨?」


    「哈,怎麽可能。」


    佩拉打從心底嗤之以鼻,他壓根就沒有複仇的念頭。


    這名像蛇一樣糾纏不休的男子,隻有一個目的。


    「打從我入隊的時候,就一直在想了……要是可以把你的魔劍和邪紋搶來,不知道會令人多麽愉快呢!」


    永遠誠實地追求自己的欲望,為了達成目標而不擇手段——這就是佩拉這個邪紋使的風格。


    「我相信你一定也隱約感覺到了吧。可是你卻聽從那個笨雇主,不知天高地厚地來到這種地方,輕易地跳入陷阱裏。」


    「…………」


    「你為什麽沒有逃走?因為這是工作?因為你有信心可以安然脫身?還是你以為就算犧牲自己的性命,隻要把龍打倒,這座島就會變得和平了?」


    「…………」


    麵對極力用言語煽動的佩拉,吉拉法默不作聲。


    因為到了這個地步還找借口,實在太難看了。


    「哈,就因為你天真地扮演什麽正義的一方,才會被我利用。明明隻要丟下那些小鬼,自己逃走就好,可是你卻要帥獨自留下來,所以才會被我殺死。」


    「因為要是不耍帥,我就不是我啦。」


    吉拉法隻說了這句話,便舉起魔劍,示意談話已經結束。


    佩拉噤聲,同時往一旁望去。


    站在那兒的,是已經取得龍的混沌核,獲得幾乎足以成為伯爵之聖印的因貝爾諾子爵。


    他迫不及待地想使用剛到手的巨大力量,露出像孩子一般天真卻又殘酷的笑容。在佩拉的允許之下,他解放了這份強大的力量。


    線條增加,變得更複雜的幾何圖樣發出無數道光芒;四十名惡棍在光芒的籠罩下,暫時獲得了相當於騎士等級君主的能力,高聲歡唿。


    「殺光他們!」


    佩拉故意使用山貓隊隊長所愛用的突擊號令——當然是為了諷刺。


    佩拉的傭兵團紛紛拔出刀,跳進盆地,吉拉法則靜靜地舉起魔劍等待著。


    ◇


    連滾帶爬似地抵達岩山的山腳後,羅伊總算甩掉布爾梅歐的手。


    「放開我……」


    「如果你答應不再說要迴去找隊長這種蠢話,我就放開。我也不想牽男人的手啊。」


    布爾梅歐板著臉,再次抓住羅伊的手臂。羅伊虛弱地說:


    「我不會說,也不會迴去了。因為那是命令……」


    「嗯,就是這樣。」


    布爾梅歐點點頭,放開了羅伊,同時改讓腳負傷的他搭著自己的肩膀,一起離開岩山。


    隻是,他緊緊握著拳頭,幾乎讓手滲出血來。


    自已是不是把命令當作借口,而其實隻是貪生怕死呢?


    如果留下來戰鬥,會不會三個人就都能活下來呢?


    縱使自責與懊悔在心中交織,為了遵守隊長那句「活下去」的命令,布爾梅歐帶著小老弟繼續前行。


    「我們的隊長連龍都打得倒了,怎麽可能輸給那些小嘍囉嘛。」


    「是啊……」


    明知那隻是自我安慰的飄渺希望,布爾梅歐仍然忍不住說出口,而羅伊也隻能無力地點點頭。


    (我還……)


    我沒辦法救他。因為我的力量不夠,所以沒辦法保護他。


    因為他的心被強烈的自我厭惡感給淹沒了,所以他還沒發現——想要保護自己所珍惜的人,正是追求力量的理由之一。


    ◇


    而現實永遠是殘酷的。就在羅伊他們離開岩山的同一時間,佩拉的劍貫穿了吉拉法的胸膛。


    「呃……」


    山貓隊的隊長沒有任何後悔或怨恨的話語,隻是吐出鮮血,癱倒在地。


    不可思議的是,他的臉上竟掛著一絲心滿意足的笑容。


    「哈,沒想到你這個老頭竟然讓我這麽費事……」


    佩拉揮動沾滿鮮血的劍,同時按住自己被魔劍劃開的腹部。


    倘若吉拉法還剩下多一點點的力氣,肚破腸流地倒地的,應該是佩拉才對。


    「不過,你幹得還真漂亮呢。」


    佩拉再次環顧四周,如今還存活的,隻有自己和因貝爾諾兩人。


    他帶來的四十名惡棍,已全數死於魔劍之下。


    其中雖然還有一名從三年前就一直跟著佩拉的忠心部下,但別說為他哀悼了,佩拉甚至連他的名字都忘了。


    「海斯,你在嗎?」


    佩拉一喊,一道人影便從看起來什麽都沒有的地方倏地出現。


    這名像是人偶一般麵無表情的男子,就是侍奉因貝爾諾的魔法師——海斯。


    他們謊稱海斯因病缺席,但其實就是他帶領惡棍們躲在岩石後方。


    雖說當時正在與青銅龍戰鬥,但是吉拉法等人之所以完全沒發現多達四十名的伏兵,直到他們放箭的那一刻,都沒意識到他們的氣息或弓弦的聲音,就是因為海斯用魔法隱藏了他們的存在和聲音的緣故。


    也正因如此,他的精神力已經消耗殆盡,因此在剛才的戰鬥過程中,他隻是躲起來靜靜地觀戰。


    「我的腹部被砍傷了,幫我治療。」


    「好是好,不過你是不是應該先處理那個?」


    被要求施展治療魔法的海斯,麵無表情地指著吉拉法的屍體。


    他的屍體被邪紋吞噬,漸漸地成為一個巨大的混沌核。


    「哈,可是我很討厭傷口刺痛的感覺嘛。」


    佩拉一副無可奈何地聳聳肩,但一股黑暗的喜悅卻打從內心湧上,讓他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佩拉將手伸進混沌核中,注入他體內的灼熱感使他皺了一下眉頭。


    接著,混沌的力量充滿全身,就連腹部的疼痛都不算什麽了。他發出沒有一絲虛假的愉快笑聲。


    「哈哈哈!就是這個,我就是想要這個力量啊!」


    他將手高舉向天空,於是從邪紋溢出的黑霧,形成了一把黑色的長劍。


    魔劍——這就是他已經將原主人吉拉法的力量據為已有的證據。


    「嗬嗬嗬,真是太令人高興了。擁有這種力量,當然有閑工夫耍帥啊。」


    為了測試,佩拉用魔劍朝附近的岩石砍下,沒想到堅硬的岩石便如同紙張一般,輕輕鬆鬆地被剖成兩半。


    邪紋使對魔劍的鋒利度感到非常滿意,接著他對傀儡君主阿諛奉承地說:


    「來吧,我們去取迴符合您爵位的領地吧,子爵大人?」


    佩拉沒等因貝爾諾迴應,便手持著魔劍往前走去。


    因為蛇的無窮欲望,必須在他把弱小的獵物全部吞下後,才會得到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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