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著摔著,我就感覺胸口之上,脖子往下的地方,有東西在狠狠地抓住我,很把地慌,又癢癢的。低頭一看,我嗷地一聲大叫起來,叫聲引來了家裏所有人,他們也懵了。隻見我挓挲著手,嚷著直蹦高,卻說不出咋的了。還是小戰眼尖,突然發現新大陸似地大笑:“媽,我姐那有一隻大豆蟲。”他手指著緊貼在我身上的大豆蟲。媽媽也看到了,急忙上前用草往下扒,可這傢夥特別頑強,就是不下來,仍然死死地長在我身上似的。我又大哭,媽媽這迴更急了,扔了草,幹脆用手生生地拽下了豆蟲。


    此時,我感覺渾身哪兒都癢,都像有豆蟲貼著似的。媽媽又給我檢查一遍,什麽都沒有,讓我去一邊歇著去了,媽替我摔草。


    我從小膽子小,最怕蛇啊、蟲子、老鼠、蛤蟆等動物。這次著實把我嚇得不輕。媽媽見我仍然蔫蔫的,沒敢讓我睡覺,讓我出去走走。


    1976年8月15日星期六天氣狀況:晴


    今天中午,父親外出迴來,領迴家裏三個陌生人。他們穿著很破舊,也不幹淨,風塵僕僕的,很狼狽。午飯由父親親自陪著吃的,父親還很客氣,再三讓菜。我很納悶,我們從沒見過他們,也沒聽說過。可是父親對他們還很熱情,他們到底是什麽人呢?與父親到底啥關係呢?


    誰料這幾人吃呀吃,吃個老半天,總算撂筷了。可是,媽媽貼的一鍋玉米麵餅子,被他麽風捲殘雲,隻剩下五個小鍋楔子(兩個緊挨著的大餅子肩膀上扛著的小餅子)。媽媽和我們兄弟姐妹們還沒吃飯呢,這怎麽夠我們吃?我們都在外屋灶台邊撅著嘴,一聲不吭。似乎是對這些不速之客的一種無聲抗議。媽媽不斷地給我們使眼色,意思是讓我們到外邊去,別被客人看到,讓人家抹不開。我們很不情願地走出去,感覺肚子更餓了。


    客人們終於走了,我們氣咻咻地在背後一眼一眼剜他們。


    迴屋看看,更是氣得火冒三丈,原來父親把僅剩下的五個餅子給那幾個人帶上了。我的黃天二大爺,我們昨天才好不容易從小隊借來的五十斤玉米,粉成麵貼得一頓淨米淨麵的餅子(沒拌菜的),我們一點沒吃著,竟然餓了肚子!但是,我們在父親麵前,連一點不快都沒敢表現出來。


    更可氣的還在後頭。聽父親說,這幾個人是父親母校(高中)附近的村民,去東北發送他們的父親,迴來路上僅有的幾個路費錢被偷,隻好一路要飯吃,走著迴家。父親並不認識他們,隻是在路上遇見,聽人家說明情況,父親就動了惻隱之心,就領他們家裏來了。


    媽媽又重新點火刷鍋,餷兩碗麵的玉米麵粥。大家低著頭,極不情願地喝著粥,不說一句話。


    媽媽小聲說:“你們的爺爺那時候就好舍了肚皮顧脊樑,你們的爹也是那個(色shǎi),舍了自己老婆孩子顧與個人不相幹的人。”大家頓時七嘴八舌,在背後小聲地批鬥起父親來,父親躺在東屋炕上,卻一無所知。


    ☆、第三十章


    1976年11月20日星期六天氣狀況:晴


    聽父親說,爺爺將來有希望被平*反了,我們都盼著這一天早日到來。爺爺含著冤屈,已經去另一個世界五年了。


    爺爺在國民經濟困難時期,去了後府。文化大*革命期間,由於爺爺當年曾經幫助過解放軍陶鎮及他的戰友,逃出國民黨部隊的搜捕的事,(文*革期間,陶鎮被打成反革命。)爺爺也受到牽連。這裏的工作組去後府調查爺爺,爺爺當年幫助解放軍陶鎮和他的戰友逃出虎口,被說成是幫助國民黨說服陶鎮和他的戰友,投降了國民黨,之後又隱藏在共產黨內部,為國民黨將來總攻大陸做內應。外調人員要爺爺承認,爺爺本來就是一個耿直、正直的人,一輩子做善事,村裏有口皆碑。如今讓他黑白顛倒,他實在做不到,外調人員就給爺爺兩杵子(即兩拳頭),並且仍然不放過爺爺,最心大的爺爺受不住了,在一天夜裏離家出走了。


    家裏人在二叔的帶領下,找遍了河邊,春天河剛開化不久,河灘上沒有腳印。又去樹林裏找。爺爺所在村子附近有一眼望不到邊的樹林子,二叔領著我年幼的三叔、四叔及兩個鄰居,把周邊的樹林都找了,仍然沒有。已經兩天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認為爺爺肯定發生不測了。二叔又發動全村人去更遠處的樹林找。果然,大家最不願看到的一幕發生了:爺爺在離家很遠很遠的一片樹林子的一棵樹上吊死了,爺爺的死相慘不忍睹。……二叔當場就昏了過去。爺爺才五十七歲,留下我的後奶奶、三叔、四叔、兩個姑姑,孤兒寡母五人,盡管有二叔照看,但是二叔也一家七口人,哪照顧的過來!


    消息傳來,父母哭倒在地。那段時間,是我家最黑暗的時期。父親整天愁眉不展,整夜整夜睡不著覺,脾氣更壞了。全家人大氣不敢出,唯恐惹著父親,招致打罵。


    媽媽曾經多次給我們將爺爺的故事,說爺爺的肚(du)子最大。可是,爺爺這樣一個心大之人,竟然在特殊時期自殺了。真真叫人扼腕嘆息


    1977年*星期六天氣狀況:晴


    今天早晨,數學老師張同禾,帶領我們去總校參加數學競賽。其中有一個幾何題:一個梯形,裏邊有兩條線與上下底平行,又與上下底等距離,求其中一條線長。我大腦僵化了,想用方程求,又不敢,以為幾何題隻能用幾何辦法,可是幾何法又求不出來。這個題就沒求出來,出來考場問老師,“用代數方法完全可以啊!”老師的話,對我來說簡直是當頭一棒,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迴家的。我怎麽如此愚蠢教條,即使用代數方法不可以,也比坐不上強吧。我幾乎悔青了腸子,不知咋責備、懲罰自己好了,隻差打自己耳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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