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論修改完了。歐陽把筆一擲,伸了個懶腰,向著天虹很輕鬆地笑了一笑:


    “敵人到底沒有毀滅我們。現在他們的‘掃蕩’已到強弩之末,快收場了。聶老總要我寫篇社論,號召邊區軍民發起反擊,盡量多給敵人一些殺傷。”


    “那太好了。”周天虹用崇敬的目光望著歐陽,“歐陽老師,前些時那麽緊張,報紙還能堅持出版嗎?”


    “隻要有二十四小時較安定的時間,我就保證出版一期報紙。”歐陽目光灼灼地說,“我們的報,決不能停刊。報紙的存在,就說明根據地軍民在堅持戰鬥。”


    “歐陽老師,外麵傳說你是‘八頭騾子’辦報,這麽大一個報社,用八頭騾子行嗎?”


    歐陽笑了笑,順手從字架上取出一個鉛字遞過來,說:


    “你瞧瞧,這鉛字是不是與眾不同?”


    天虹接在手裏看了看,說:


    “似乎比平常的鉛字字身短一點兒。”


    “不是短一點兒,是要短五分之一。”歐陽說,“我把鉛字數也減少到三千個,這樣分量就輕多了。有了情況,我隻要把字架往起一合,放上馱子,有兩頭騾子就差不多了。”


    歐陽說著一指字架,天虹這才注意到,這幾個字架合起來就是箱子,真是輕巧得很。


    接著,歐陽把天虹又拉到印報房裏,指了指印刷機說:


    “你再看看它有什麽特點?”


    天虹一看,這是一個小型的手搖印刷機。除軸承和一小部分是鐵製的,整個的架子都變成木製的了。歐陽笑著說:


    “這都是我同工人師傅共同研究的。比原來的印刷機的重量減輕一半還多。用一頭騾子也就夠了,必要時用人背也可以。再加上油墨、紙張等印刷材料,總共還用不到八頭騾子呢!”


    此時,歐陽那張清臒的臉上,流露出一種自信、樂觀和堅韌不拔的神情。天虹隨著歐陽來到一間鬥室。


    歐陽再一次親昵地望著自己的朋友,充滿感情地說:


    “天虹,你負了重傷我是知道的;那場戰鬥很慘烈,我也聽說了;隻是工作實在離不開,無法去看你。後來你生病掉隊我就不知道了。你確實比原來瘦多了,也弱多了。”


    天虹把他兇險的經歷作了簡短的敘述。歐陽半是慨嘆半是鼓勵地說:


    “我們這一代人,必須付出沉重的代價或者說足夠的代價,才能使革命有所成就。這是不可避免的。同時,也隻有經過這樣的考驗,才能鍛鍊得更堅強。”


    天虹點頭稱是,接著問道:


    “你們報社,這次也遇到了危險嗎?”


    “是的。”歐陽點點頭說,“反掃蕩開始前,我們是進行了充分準備的。我把全體職工組織成兩個梯隊:第一梯隊是戰鬥隊,由年輕力壯的同誌組成,全副武裝,執行偵察、放哨和保衛印刷器材的任務;第二梯隊是工作隊,也有武裝,負責抄收電訊、編印報紙。反掃蕩一開始,聶老總指示我們向阜平轉移。我們剛出發不久,就接到群眾的報告,敵人已經完全封鎖了到阜平的大路;再往後退,後路也被切斷,這樣陷入了四麵包圍。”


    “這時候,你們怎麽辦呢?”


    “我一看情況很危險,就立刻下馬,在路邊一個小山神廟裏開了個緊急會議。最後我決定,不去阜平,就在滾龍溝附近與敵周旋;隊伍立刻化整為零,五六人一組,分散突圍。拂曉,敵人攻上來了,又是炮轟,又是飛機掃射。我一看情況很危險,我就對大家說:‘你們都有手榴彈,在萬不得已時要同敵人同歸於盡,保全民族氣節。我有手槍,我會把最後一發子彈留給自己。’我說過,拍了拍腰裏的手槍,同誌們神情肅然。最後大家都分散突出去了。等敵人撤退後才在滾龍溝重新集合。其實,這次僅犧牲了三個人。”


    天虹用敬慕和驚異的眼光望著自己的老師,想不到這個文弱書生,在艱險的情況下竟這樣有膽量有辦法。他又問:


    “在這樣的情況下,你還能堅持出報嗎?”


    “是的。”歐陽微笑著說,“敵人一走,我就立刻出報;敵人一來,我就立刻把機器埋起來。後來我們又轉移到鏵子溝,這是一個隻有幾戶人家的小山村。我們在這裏七次把機器埋起來,又七次挖出。在兩個月反掃蕩中,我們共出了三十二期。大家叫這是七進七出鏵子溝呢!”


    “真是新聞史上的奇蹟!”天虹讚嘆說,“不過也夠危險的了。”


    “說起危險,可以說全邊區上上下下,幾乎沒有不遇到危險的。”歐陽說,“我們的聶司令員和領導機關,這次也很危險呢!”


    天虹眉毛一揚,驚奇地問:


    “怎麽,聶司令他們也遇到危險了?”


    “可不是麽!有幾天他們的消息一點也聽不到了。北平的敵偽電台宣布:聶總部的電台已被英武的空軍炸毀。不僅各分區的電台和聶司令的電台失去聯絡,連中央的電台也唿叫不到他們。大家真擔心啊,中央真擔心啊!不知道聶總部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們究竟到哪裏去了?”天虹問。


    “事情是這樣的。”歐陽不慌不忙地說,“聶司令帶著軍區領導機關,本來想從阜平中心地帶南渡沙河;可是剛過沙河,就遇到晉察冀分局黨的機關向北轉移,說南邊的道路已被切斷。他們當即再次迴渡沙河,折而北行,來到雷堡。誰知這時又遇到邊區政府機關的人員。這兩者都是非武裝人員,合在一起有一萬人。中午時分,敵人的飛機又追隨著他們進行轟炸。而且據敵情報告,敵人的合擊圈已經壓縮過來,離他們不過十幾裏、二十裏路。怎麽辦呢?這樣多的非武裝人員,是打也不好打,走也不好走的。這時,忽然一陣‘嘀嘀噠噠’的電台唿叫聲,喚起聶司令員的注意,他忽然醒悟道:唉呀,為什麽我們走到哪裏,敵人的飛機就跟到哪裏呢?恐怕是敵人從電台的唿叫中測出了我們電台的方位。於是他立即命令偵察科長羅文坊,帶了一部電台到另一個方向繼續唿叫,而本部的電台卻停止了活動。敵人果然中了聶司令的妙計,集中力量轟炸偵察科長所去的地方,並且向他們包圍過去。而聶司令員卻帶著大隊人馬,從一個不足一裏的空隙中穿過去,悄悄地向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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