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故事,是關於一個如此笨拙的男人。


    大家好。我是僵屍,相川步。


    「沾醬要直接澆在麵線上麵才好吃」


    「拚命」這個詞常常聽見,但各位會在什麽時候拚命?


    男人就有幾種非得拚命的時候。


    「可是沒辦法調整醬料的量,不會很困擾嗎?我覺得分開裝比較好。不過,既然海爾賽茲大人這麽說——」


    可能性越低——男人越容易拚上自己的性命。


    「瑟拉說得對 假如要大家一起吃 還是用沾的才好」


    「下次吃麵線時,醬就用澆的好了。」


    「好捧」


    沒有錯。能為某種事物拚命,是件很棒的事情。


    我家外頭的蟬,鼓足了力氣嗚叫。


    外麵氣溫超過三十度,到了這個季節,待在我家任何地方都會悶熱。


    我用團扇揚著風,在客廳吃涼麵線。


    「這種沾醬好好吃~」


    應該屬於濃縮口味的沾醬,還有盛在竹篩上的大量麵線。


    我們三個,正朝那些動著筷子。把晶瑩剔透又充滿嚼勁的麵線,浸到琥珀色醬汁裏,再一口氣吸進嘴裏。好吃到受不了!


    最重要的是要看著美少女吃,才有風味。


    隔著桌子在我眼前的,是個有對翡翠色眼睛的漂亮大姊姊。被小可愛托高的雙峰,柔軟到隻要一點小動作就會顫動生波,極具魅力。綁成馬尾的黑發也亮麗動人,和凜然的表情十分搭配。


    她名叫「瑟拉芬」,隸屬吸血忍者組成的奇特組織,為了守護某個女生而在我家當食客。


    「……這是瑟拉準備的啊?」


    「有什麽問題?」


    「呃……嗯,沒什麽——」


    瑟拉的手藝很糟,隻做得出殺人級料理。一知道東西是她準備的,原本好吃的麵也會立刻令人感到恐懼。


    「真惡心。至少在吃飯時,僵屍種族的人就不能臉色正常點嗎?」


    表情不悅地對著我的瑟拉,吸了一口麵線。麵線被吸進那誘人嘴唇的模樣真是妖豔。


    「我想我這樣已經算正常的……哦,這麥茶也格外好喝耶。」


    叩叩。原子筆敲在桌麵的聲音。坐在左邊的少女望著我。


    敲兩下桌子,是她表達要我看桌上便條的方式。


    她——優克莉伍德·海爾賽茲,由於某種因素,變得不能表露自己的情緒,也不能說話,而且也不能改掉穿鎧甲搭配手甲的奇怪打扮,是個令人心疼的死靈法師。她是將我變成僵屍的始作俑者,而瑟拉為了保護她,才會在這裏吸著麵線。


    「我買到了 頂級貨」


    便條上有可愛的字跡這麽寫著。優克莉伍德……通稱優,捧起了裝麥茶的杯子往嘴裏倒。


    「這是優泡的啊?原來如此,難怪會好喝。」


    我也和優一樣,靜靜地將麥茶倒進喉嚨。沒話說的入喉感,清涼得仿佛深透脾胃。


    叮咚~當我們享用著充滿夏季風情的一餐,玄關門鈴響起——同時我聽見熟悉的聲音叫著「相川!」,所以我隻迴了一聲:「門開著,自己進來啦。」也不用特地去應門啦,因為來的人是我的死黨。


    「噢,相川!你們在吃麵線啊?」


    在客廳露臉的少女,語氣愉悅地開了口。


    那是個穿t恤搭配短褲的短發少女。她總是笑口常開,不知道是為了什麽能讓人這麽高興。而少女名叫——


    「嗨,友基。有什麽事?」


    「不要叫我友基!我的名字是友紀,要講幾次才懂啦:」


    吉田友紀。少年般的性格使大家普遍叫這個可憐少女友基,而非友紀。她的真實身分和瑟拉一樣是吸血忍者,其實還有個不搭調的本名叫梅兒·舒特瓏。反正對我來說,友紀就是友紀啦。


    「好好好,老套了老套了。」


    「你不要隨便敷衍過去啦!這很重要耶!咦——師父她在哪裏?」


    友紀露出不開心的表情,也坐到我旁邊。


    「要找春奈,她就躺在那邊的走廊。」


    「唿咪——」春奈發出不知道是用來迴話、還是表示自己中暑的叫聲。


    褐發及肩。頭頂翹了根可愛的呆毛,貓一般的大眼睛,總是充滿自信的表情,這個身高一四五公分的少女,目前正躺在通往廚房的走廊。


    走廊最涼爽。因為如此,被暑氣打敗的春奈,整天都在走廊滾來滾去。而且是以t恤下麵隻搭一件內褲的邋遢模樣。


    「師父——你身體不舒服嗎?」


    春奈和友紀之間,有傳授廚藝的師徒關係。


    友紀擔心地望向躺在走廊的春奈,同時也偷偷把我麵前的沾醬移到她那邊。


    「她隻是中暑——所以,你來有什麽事?」


    「噢!你們明天或後天有空嗎?」


    友紀在滿麵笑容帶入話題同時,拿了我的筷子把麵線夾起。


    「兩天都有空,不過那份麵線是我的。你這樣會變成間接接吻喔。」


    「不用分這麽清楚嘛,我又不在意!」


    友紀笑著露出白牙,然後直接把麵線浸到沾醬裏。


    「真是的,讓人看不下去。我去準備新筷子。」


    瑟拉無奈地搖頭站起來,跨過躺平的春奈走進廚房。


    「噢!謝謝瑟拉芬!」


    「好了,差不多該進入正題啦。你來做什麽?」


    「其實我家附近的某間神社,好像要辦廟會耶。」


    叩叩。桌子被敲了兩下。


    「festival?」


    優應該已經享用完麵線了,她那裏連沾醬都沒剩。


    「對!就是那個!費司提渥,嘉年華會啦!期間是明天和後天兩天。」


    為什麽你詞尾用了一點道地的發音?


    「飛踢伯嗎!早講嘛!慢牛!」


    別把字講得更難懂!原本中暑倒地,連蓬頭亂發都不在意的春奈一躍起身,跑來客廳了。


    提到她那根呆毛,更是擺來擺去動得像壞掉的雨刷。


    「春奈,你礙到我了。」


    從廚房端來整份冷麵線的瑟拉歎了氣。聽到她糾正,手撐在桌上像小鬼頭一直跳的春奈,就當場坐好了。


    「這點事情,用電話或簡訊說也行吧?」


    友紀立刻用筷子攪起一大團麵線,泡到沾醬裏。然後,她淋上也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的和風芝麻醬——


    「是這樣啦。我沒有浴衣耶~感覺瑟拉芬這裏會有,我就想過來借。」


    嘩啦嘩啦~她毫不保留地猛澆。


    「友基!難得的頂級沾醬耶!你做什麽!」


    友紀的個性,是任何食物都要加調味醬才肯罷休。我和她念同一所高中,吃午飯時不知道被她加過幾次調味醬。


    友紀根本不理我,十分享受地吃著和風芝麻麵線。


    「我確實是有幾件——」


    瑟拉把我被友紀搶去的那份麵線拿迴來了。可是,沾醬上浮著某種綠色的圓形物體。


    「慢著,瑟拉小姐!我剛剛才注意到!這是什麽!」


    由於太過嚇人,我忍不住打斷友紀和瑟拉的對話。


    看不出這團綠色物體的用途是什麽。這是芥末?還是其他東西?


    「這是瞬間接著芥末。」


    用途確定了!這個有黏性!瞬間就會黏住!我不吃啦!反正我絕對不吃啦!


    「相川,你有沒有浴衣?時間這麽趕,我覺得能借到相川的就可以了。」


    友紀唏哩唿嚕地吃著麵線。我已經失去食欲了。


    「欸欸欸……你們講的『武浴衣(注:網路上的日本賽馬評論者)』是什麽?」


    「我們一次也沒有提到賽馬啦。那是日本——這個國家的傳統服飾。」


    「既然這樣我也要穿!因為這就是『不敢入境,隨得俗子』嘛。」


    要講諺語請你先背熟再用,不要搞合體。


    「我找找看好了。以前穿過的浴衣當中,總會有一套適合友紀吧。」


    當我打算逃離瞬間接著芥末而起身時——


    「步,請先把東西吃幹淨。這樣很沒規矩。」


    瑟拉用母親般的眼神對著我。


    無可奈何的我,就吃下含有瞬間接著芥末的麵線——昏倒了。


    隔天,我穿著不起眼的灰色浴衣,走在往神社的路上,昨天吃了那玩意以後。光是要讓黏住的上嘴唇和鼻尖、還有黏住的牙齒和舌頭分開,一天就過去了,但我並沒有生氣。


    那件事加上夏天的暑氣,本來弄得我頗為煩躁,不過美少女們的浴衣美姿,將那些情緒全部趕跑了。


    美女四人組走在前麵。她們都很適合穿浴衣。


    優還是戴著手甲,友紀則是穿我的舊衣服,然而可愛這一點是不會變的。說畫麵壯觀是很壯觀——


    「為什麽你會在?」


    走在我旁邊的,是個刺蝟頭男生。連他那雙草鞋和水泥地發出的摩擦聲都惹人煩。


    「我是被友基找來的啦。」


    故作惡心嬌羞表情的怪咖正在我眼前。他是我的同班同學,最喜歡女生的變態高中男生——織戶。


    由於他的惡心度實在太過火,看了反而令人心曠神恰——呃,這不可能。對不起,我講得太誇張了。我單純的隻覺得惡心。


    「話說迴來,相川,既然浴衣不夠,為什麽不來找我商量?」


    「呃,反正我有舊的啊。」


    織戶指著友紀,怒發衝天地朝我逼迫而來。雖然他的發型太多銳角又全部往上翹,我分不出到底哪個部分算怒發。


    「混帳!男用和女用浴衣,是有決定性差異的!女用浴衣有個部分叫做『身八口』,具備了可以從腋下伸進去摸胸部的美妙機能耶!」


    「哦,這樣啊。」


    「講到浴衣有多棒,可是連海外的知名服裝設計師,都讚不絕口地說過:『多性感的服裝,表麵上包得密不透風,男人的手卻可以從任何地方伸進去。』難道你把玩不到友紀的胸部也都無所謂嗎!」


    「沒關係啊,反正不可能。」


    「你就是這樣才混帳!隻要有1%的可能性,男人就會賭在那上麵。你自己把可能性想成零,哪還有救?」


    他好麻煩。浴衣確實包含火辣的元素。例如——


    「對了,瑟拉。你的浴衣底下當然沒穿內衣吧?」


    「真惡心——隨你想像,但你如果敢想像——我會捅你一刀。」


    連看都沒看我們這裏的瑟拉拋下這幾句話,使我小鹿亂撞。瑟拉的個性不會說謊。所以,有穿她就會否認,而她沒有否認就表示——咕嚕。


    「我不想破壞 浴衣的線條」


    連優都這麽說……意思是她即使戴著手甲,也沒穿內衣?


    「難道……春奈也……沒穿內褲。」


    「我當然有穿!葉片女和陰沉法師都是變態!」


    「春奈,浴衣下麵不穿是鐵則。不,這可以算傳統文化。」


    抱著手臂的織戶邊點頭邊說教。


    「那我要問……光溜溜地披上長大衣的家夥就不變態嗎?」


    「那樣……是很變態……」


    「差別在哪裏啊!你們這些變態!」


    我無法否定。原來如此,在另一個世界的人看來,這兩種是相同的?


    「這種理論,和穿內衣到處走是變態;穿泳裝到處走就沒人在意是一樣的。不過春奈,微微能看到你的內褲喔。」


    「唔?」織戶說的話,讓春奈嚇得轉了身。那模樣就像隻拚命想追上自己尾巴的狗。


    春奈穿的浴衣,是用粉紅底色搭配花朵圖案的薄布料。凝神看去,確實可以看見條紋內褲透出的藍色線條。另外三個人身上則看不到那些。


    「別擔心,在陰暗或人多的地方,所有人都不會注意,隻是他們兩個不正常。」


    「唔~我這件是外穿式內褲啦!」


    好好好。織戶發出「唔嘿嘿嘿嘿~」的下流笑聲,始終盯著四個人的臀部,所以春奈用了團扇防備。


    接近神社了。這前麵有舉辦廟會——理應是如此,卻怎麽看都看不見人影。差不多該遇上和我們一樣穿浴衣的人也不奇怪。


    嘈雜入耳的盡是蟬鳴。無人的街道散發著哀愁。


    蟬鳴聽起來——幾乎像是哭聲。


    當我們聊這聊那時,大家抵達神社了。


    神社比想像中還廣闊,仿佛被後頭那棵巨大的柳杉俯望著。


    穿過氣派的鳥居來到境內,有攤位林立成排。


    盡管夜深了,串連起攤位的燈籠光芒四射,空間明亮。


    棉花糖、炒麵、章魚丸、雞蛋糕、烤花枝、烤玉米、糖漬蘋果、撈金魚、釣水球。而打靶就有三家,另外也有射飛鏢和彈珠台。


    各式各樣的攤位簇擁於此——可是……這裏幾乎沒有稱得上客人的人。比起熟鬧的攤位,顯得很冷清。


    「噢噢,這種狀況像是被我們包下來了耶!」


    友紀眼睛發亮,立刻衝去買附近的棉花糖。接著,織戶和瑟拉也走向棉花糖攤子。不過我——胸口總覺得有股疙瘩,沒辦法動。


    「步,你怎麽了?」


    「呃——還好。」


    春奈看完我的臉色,就跟到友紀他們後麵。我感覺——實在不太起勁。這是為什麽?


    聽著翻炒麵條、攬客的聲音,我四處閑晃。


    原本春奈拿著雞蛋糕和糖漬蘋果往嘴裏塞,還將綁了鬆緊帶的水球拍著當溜溜球玩,這時她卻突然轉了過來。


    「怎麽樣,春奈?」


    春奈氣悶地盯著我,做了深唿吸,然後——


    「像這樣!才不是芬德沃啦!」


    festival這個字,已經快被講成fond de veau(注:法式小牛高湯)了。你剛才不是玩得很高興?


    「為什麽會這麽冷清?」


    吃著章魚丸的織戶,迴答了手拿棉花糖抱著胳臂的瑟拉。


    「附近的河堤,好像碰巧在舉辦煙火大會。所~有人大概都跑去那裏吧。我想明天肯定也是這種狀況。」


    「感覺好寂寞喔。能不能想辦法啊?」


    友紀兩手的手指都夾著竹簽串起的熱狗,傷感地問道。


    傷感?對啊——我體會到的情緒,就是這個。應該熱鬧的活動變得冷清,讓我陷入傷感。所以我才沒辦法玩得開心。


    「好!我會將這裏改造成真正的飛踢伯!要感謝我喔!」


    「師父,這種事情辦得到嗎?」


    對於友紀這種理所當然的疑問,織戶眼鏡發亮了。


    「方法是有。畢竟——人是會想賭上l%可能性的生物——假如瑟拉小姐……不對,要再加上小優提供一臂之力——就有可能。」


    織戶的眼鏡詭異地發亮。即使瑟拉沒把「惡心」說出口,眼神還是有表達出來。瑟拉似乎沒有意願——但是優正用那對藍眼睛,靜靜地望著春奈的臉。春奈並沒有看優,而是一直凝視著我。


    然後,優將下定決心的目光轉向瑟拉。


    「來試試看吧」


    被優這樣把便條亮到眼前,信奉優至上主義的瑟拉,也不得不首肯。瑟拉無奈地歎著氣,朝春奈的臉發出低語:


    「我明白了。要是我這種能耐可以幫得上忙,你盡管使喚吧。」


    「那就決定囉!春奈嘉年華會生存戰,決定要舉辦了!」


    我反而是不想賭在區區1%可能性的那種人,但我也許是被眼前稱不上祭典的慘狀打動了。


    ——就在春奈和織戶身上賭一把好了。我這麽想。


    隔天晚上。我們又來到廟會攤位林立的神社。


    我太大意了。就交給織戶和春奈一次也好這種想法,根本是錯的。


    為什麽我沒阻止他們?為什麽我對春奈嘉年華會「生存戰」沒起疑心?……現在後悔莫及了。


    熱帶夜的天空下,雄偉矗立的鳥居垂掛著布條,目睹那「春奈嘉年華舉辦中」的文宣,我正在反悔。


    布條底下人滿為患。人多到讓我想像不出,接下來有什麽活動要開始。


    這裏大概有一百五十人吧。在神社前暖身的,全是穿浴衣的男性。


    接下來有什麽活動?


    我瞥向趁昨天貼到全鎮牆壁的傳單。上麵——


    「好想和你親熱」。


    草草寫著這樣的句子。看說明,春奈嘉年華的優勝者好像可以和女生約會一天。而且是整整一天。二十四小時任你親熱。


    重點在於,說著「好想和你親熱」的是優和瑟拉,讓人招架不住。


    哪有可能和這麽可愛的女生親熱。呃,但是——說不定。


    追求著那1%左右的可能性,有這麽多人過來參加了。


    「各位。先把這個和這個拿去——」


    狙擊槍被發到所有人手裏。這是經營打靶的那三家攤販,費盡苦心搜購來的道具。子彈有五發。另外還有——小水桶?


    這時候,那根呆毛來說明規則了。


    穿浴衣的春奈翹著呆毛,用手指著垂掛在鳥居的水球。


    「把附近看得到的水球都射破!水球裏麵有放珠子,把那些收集起來比賽誰拿得多!分數最高的人就是優勝!」


    原來如此。水桶是用來裝珠子的啊?像綜藝節目一樣。


    「子彈最初隻有五發!想補充就去攤位買!水球總共有三千顆!全部射破的瞬間,比賽就會結束!原則上,水球一定要射穿才算數!說明結束!不接受發問!親身去體驗啦!」


    那家夥內褲的線條沒透出來耶。難道她沒穿內衣褲?


    「優勝的人會拿到『一日親熱券』當禮物!這兩個人之中要選誰都可以!」


    優和瑟拉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裏。「噢噢噢——!」神社裏響起男人們的嘶吼聲。


    春奈,你真的要讓她們兩個——


    「好!目標優勝,加油囉!」


    在我旁邊的少女,意氣風發得簡直像是受到采訪,正朝著電視機發表一句感想。友紀看起來總是樂在其中。


    「你等一下!那太卑鄙了吧?」


    織戶握緊步槍,朝友紀開了口。


    「咦?」友紀綁了纏胸布、外搭工作服,下半身則穿運動短褲和二趾襪。戴著頭帶的她手上那一把,是德拉古諾夫狙擊步槍。


    我們拿的狙擊槍是木製滑膛槍,隻有友紀是拿全部由鐵打造的狙擊槍附瞄準鏡。


    這樣啊……春奈打從一開始就想讓友紀獲勝吧?的確,她是吸血忍者,體能又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慢著,我得優勝也可以嘛?那我也要拚。無論來多少人——我都不會讓他們摸到優的大腿!隻要我還亮著這對僵屍眼!


    「好!春奈嘉年華!正式開始————!」


    拿著狙擊槍的男人們,都衝去找四處可見的水球下手。懸吊的鋼絲串聯著各家攤販。昨天那裏吊的是燈籠,現在則變成了水球。瞄準著那些的玩具槍聲「砰砰砰」地響起。


    可是,這種假狙擊槍射程有限,沒靠得很近就打不中。


    在我旁邊猛開槍的織戶說道——


    「相川!我子彈用完了!」


    太快啦!我記得想補充彈藥得去攤位買吧?


    我立刻陪織戶到附近的章魚丸店。


    「抱歉,我想補充子彈——」


    「友基,你很卑鄙耶!」


    「咦?……啊,對喔。這樣子確實不公平。好!那大家都可以用調味醬!拿去!」


    「我不是說那個!應該是要配合大家別用醬料啦。受不了你。」


    抱怨之餘,織戶還是和友紀借了調味醬,然後大把大把地加在章魚丸上。


    「……味道還不錯嘛——嗚哇————————!」


    織……織戶的浴衣突然爆開!怎麽搞的!是發生了什麽事!


    上半截浴衣炸飛,使他光著上半身往前倒下。


    「唔哇啊啊!織戶!你怎麽突然脫衣服啦!」


    掩著臉的友紀像在表示:「我不想看。」呃,他不是自己脫的吧?怎麽看都不像。


    「喂,友紀。這瓶調味醬是什麽東西?」


    「啊,那是瑟拉芬做給我的。」


    「織戶——!快吐出來!會死人的——!」


    吸收到體內就會讓浴衣爆開的調味醬。這是什麽原理啊!真不愧是瑟拉。織戶完全沒有恢複意識。


    「咦——可是看起來很好吃耶。啊,發現水球!那掰囉!相川!」


    友紀帶著據說是瑟拉做的調味醬,跑步離開了。


    而我——放著倒地的織戶不管,一直在吃他的章魚丸。


    ……抱歉,織戶。我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優。


    我絕不會讓你白死!


    吃完章魚丸,連著織戶的份,我拿到了二十發子彈,然後立刻在附近漫步。可是就算找到水球,瞬時間就被別人射破了。


    可惡。我明明有大量彈藥,這樣根本沒意義嘛。


    嗯?猛一看,賣章魚丸的攤子裏也有水球。對喔,我都隻注意上麵,原來攤位裏也有。


    好像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這點。所有人都是找樹上、鋼絲上吊著的水球下手——好,那我就把攤位都繞一遍。


    我先用了五發子彈,把章魚丸店的三顆水球弄到手。水球裏裝的珠子,是尺寸像bb彈的黃色小珠子。我把那三粒珠子放進水桶。照這種步調能贏嗎——真頭大。


    總之,先找和補充子彈沒關係的攤位下手好了。


    ——好啦,在釣水球、彈珠台、射飛鏢的攤位,把二十五發子彈全用完後,我總共拿到了二十粒珠子。參加者恐怕有一百五十人左右。春奈說過水球有三千個,所以一個人拿到超過二十粒,就算達到標準吧。


    我吃著可以領到二十發子彈的烤花枝,並尋找下一個目標。於是,我在撈金魚的地方發現優了。


    身為優勝獎品的優,正悠閑地撈著金魚。


    撈了又放,撈了又放。隻靠一支紙網,她撈到幾十條金魚,然後又將那些魚放走。那模樣像是在和金魚玩一樣。


    這時候,有個應該也是參賽者的青年跑來了。他是來射破撈金魚攤販裏的那顆水球。我想阻止他,但因為沒有子彈,就隻能袖手旁觀。


    優拉了那個青年的浴衣袖子。


    「幫忙養 大眼金魚」


    假如收到這種便條,還被那對迷人的藍眼睛默默注視——


    「大叔。我玩一次撈金魚。」


    青年就忘記射水球的事,埋首於撈金魚。


    接著他聽優的指導,撈到了大眼金魚。


    「可愛嗎?」


    「是的!很可愛!非常可愛!」


    「謝謝 請你珍惜它」


    那個青年的眼睛,已經變成愛心形了。為了贏得和優親熱的權利,他八成會拚命吧。


    握緊步槍的青年,用全力衝去找水球了,因此我走到獨自繼續撈金魚的優旁邊。


    「優。玩得開心嗎?」


    「非常開心」


    「為什麽自己變成獎品,你還讚成辦這個活動?」


    「因為 春奈看起來很落寞 步也是」


    的確,我和春奈都討厭靜悄悄的祭典。不過光是這樣,優甚至還有瑟拉,居然就願意自己當獎品——


    「這些金魚 看起來好開心」


    「金魚?」


    被優撈起來,然後放生——反覆著這段過程的大量金魚,就在池子裏。


    「它說 隻要可以和大家一起 就算遊在狹窄的水裏 和我玩捉迷藏 也好開心」


    優裹著手甲的手上,握了紙網。把它伸進水裏,金魚就會一股勁兒地逃。難道優認為它們並不是排斥,隻是在玩?


    「看看它 玩得那麽開心」


    優將目光瞥了過去,那裏有穿工作服的友紀——隻要能活動身體,那家夥肯定做什麽都覺得有趣就是了。


    「喂~相川!怎麽樣?你看這個!」


    心情大好的友紀跑來了。她的水桶裏裝了幾百粒珠子。


    ……好厲害。這樣已經確定優勝吧?我再怎麽努力——慢著,就算我沒得優勝也行吧?


    隻顧炫耀完以後,友紀又蹦蹦跳跳地跑去找下一顆水球。因為可以輕鬆得優勝,她才會如此高興吧。與其說那家夥是想保護瑟拉和優,更像是純粹地想在活動裏玩得開心。還有,她想獲得優勝——如此而已。


    所以我就改成支援友紀好了。為了讓她玩得開心。


    「我希望春奈 還有大家 都能開心 當然 也包括步 為了這個目的 要我一直抱著貓這種小事 抱多久我都可以」


    優麵無表情地亮起眼睛,做出小小的奮鬥姿勢。


    親熱(注:原文中寫作「にゃんにゃん」,日本八〇年代的黑話。字麵上讀起來像貓咪叫聲「喵喵」,用法與近代的「嘿咻」類似。)指的是什麽意思,優似乎不太懂,反而還麵無表情地把那當成獎勵,對此我什麽都沒說。


    我不會讓任何人教她……「親熱」是什麽樣的行為。我絕對要保護優。


    「那我走啦。要是遇到像織戶那種奇怪的人,你要小心喔?」


    為了把吃完的烤花枝竹簽拿去換子彈,我留下微微收下巴點頭的優,離開那裏。


    就像換手似地,可以跟優勝獎品做交流的撈金魚攤位,立刻擠得滿滿都是人——這下我可不能再磨菇了。


    經過大約兩小時,我得了將近一百分。這樣勉強可以支援到友紀吧。


    傷腦筋。我變得想參加普通廟會了。這麽想著,我沉沉地坐到神社的奉納箱旁邊休息。


    嗯?是不是有人倒在那裏?看見別人的腳底,我擔心得過去一看,結果發現友紀倒在那裏。


    難道她是被流彈打中?不對,那種殺傷力不至於讓人倒地。可是——怎麽會……我趕到友紀身旁,拍了拍她的臉頰。


    「相……川……」


    「友基!你怎麽了!友基!」


    該不會——有饑渴的男人對她亂來——


    「調味醬……唔惡。」


    友基——!調味醬……啊!這樣啊,她還是用了瑟拉做的調味醬吧?看她打唿的模樣,生命應該是沒有大礙。


    桶子就擺在倒地不起的友紀身旁,我伸手想幫忙接手,友紀穿的工作服頓時爆開,那股衝擊使我姿勢變得稍微往前傾。


    匡啷。水桶翻倒,珠子散亂滿地。


    這時候,宛如公園裏覓食的鴿子,男人們聚集過來。


    弱肉強食,掉滿地的珠子不屬於任何人。當我愣著瞧時,友紀撒出來的珠子就被所有人撿走。


    ——不妙。真的讓普通民眾贏得優勝,瑟拉或優會被帶去親熱!


    我……非得拚了!


    當我重新下定決心後,架設在攤販上麵的擴音器,就傳出春奈的聲音:


    「好!隻剩最後一顆水球!地點在神社後麵。那裏有金色珠子!拿到的人就有五百分!」


    原來還有機會大逆轉!簡直像猜謎節目最後一題的給分大方送,所有人都顯露興奮之色。


    春奈還不知道友紀中途退出了。她大概是判斷即使有人拿到五百分,也趕不上友紀。然而,友紀已經動彈不得。


    好。我要代替友紀贏!待在神社的我,距離應該最接近!


    我穿過本堂旁邊,繞到神社後麵。在那裏的是——


    高度十公尺左右的高台。跳盆舞時場地中央常會出現的那種。那明明是座氣派的高台,怎麽會擺在這種窄地方?


    代替階梯設置在此的,是坡道。我懂了,是要衝上這座坡道取得勝利。


    可是——那座坡道看起來就很滑。我不知道那是精油或者芶芡過的中菜湯汁,不過那就是一座「滑溜溜好漢坡」。


    有大群男人要爬上坡道。但坡麵滑得讓他們跌倒,像溜滑梯似地溜著迴到下麵。


    無論爬幾次,還是照樣摔下來。滑跤時水桶翻倒,讓珠子順勢撒出。被那些絆到腳,又會摔得唏哩嘩啦。


    我鑽過那些男人,靠僵屍之力往上爬。


    「秘劍,飛燕斬。」


    高台上傳來悅耳的嗓音。那聲音是——


    跟手臂差不多粗的圓木,正從頭頂上滾來。


    是瑟拉。瑟拉用忍者的劍術砍斷樹幹,還劈成合用的大小讓它滾落。


    「瑟拉!你不讓我贏是嗎!」


    「——當然。你肯定會對海爾賽茲大人做出惡心的事。」


    瑟拉也用她自己的方式在保護優?


    不——不對。那些男的被圓木絆到腳,又摔了下去。即使如此,他們仍不辭辛勞再度爬上來。看到那模樣,瑟拉「嗬嗬」地發出嘲笑。


    她的笑,是虐待狂的笑容。


    那家夥居然對這種狀況樂在其中!


    總算抵達能看見水球的位置之後,我和那些人排成一列,用槍瞄準水球。可是,水球仿佛有生命似地,會匆左忽右地擺動閃避。


    子彈用完的那些人溜下坡道,跑去攤位補充彈藥。我也因為子彈耗盡,不得不迴去。


    像這樣來迴跑了幾趟,參賽者一個個地退出。能決定優勝的這關難度實在太高。即使會放棄也無可奈何。


    那些人當中也包括我。我待在友紀睡覺的神社本堂,一手拿著糖漬蘋果歎氣。


    就算從神社的屋頂瞄準,也還是高台比較高。因為地方狹窄,也沒辦法繞道,隻能正麵和坡道硬碰硬。可是,坡頂有瑟拉睜亮了眼睛監視。


    不行嗎!靠我過不了這關!誰叫我肚子撐了!已經裝不下啦!


    就在我即將放棄時——


    「相川……你有一項東西徹底不足。」


    那聲音很耳熟。那並不是春奈、瑟拉或友紀那種可愛的嗓音。


    是我不想聽太久的男人聲音。


    往聲音傳來的方向,也就是神社屋頂一望,在那裏——


    「織……織戶——」


    沒錯,刺蝟頭的男生就在那裏。上身赤裸,而四角內褲外麵,隻穿著半截浴衣任風吹拂的變態男。


    「你所不足的東西……就是好色!」


    織戶手裏,握著友紀原本那把德拉古諾夫狙擊步槍。


    品嚐過瑟拉的兇狠料理,他還可以活蹦亂跳……那種好色威能,原來能激發出這麽強大的毅力啊?


    這表示,比起我想要保護某個人的心意,他想和女生親熱的衝勁更勝一籌。


    「聽好了,相川。好色是好事。隻要好色——就能麵對任何困難!唔喔喔喔喔喔!」


    隨著呐喊,織戶跳上坡道開始猛衝。即使碰到圓木他也會強行撞開,無論腳底變得多滑、站都站不穩,他也會護著身體再度站起。


    盡管織戶衝上坡頂,擋在他眼前的是位美女。隻見浴衣輕盈翻飛,她將織戶踹了下去。


    「秘劍,飛燕——踢。」


    唰————————叩!從坡道一直線滑落的織戶,後腦勺就撞在本堂梁柱上。即使如此,他仍然站了起來。


    那副英姿,讓我……深受感動。


    「織戶。我也要上陣。這不是為了保護優。我是為了和優親熱——」


    「好啊!我們走吧,相川……追逐自己的夢想。」


    我連槍都不拿,隻帶著色心,往坡道直奔而上。


    「秘劍·飛燕斬——八連!」


    圓木沒用滾的,浮到了半空中。瑟拉把目標對準我,將圓木砸過來。


    靠整張臉承受攻擊的我,又滑倒跌到本堂。交棒似地,換織戶爬上坡道,然而陸續滾來的圓木絆到他的腳,人滑了下來。


    「可惡!再一次!」


    「衝幾次我都奉陪。」


    挑戰坡道的,已經隻剩我和織戶。就我們兩個。可是——坐著的人、仰望繁星的人、聆聽蟬鳴的人。那些放棄的人們開始對織戶與我發出聲援。


    不過——即使如此,光靠骨氣與執著無法克服瑟拉。這時候,我腦裏浮現一個辦法。對啊,要是用這招會如何?


    我拍了拍滑下來的織戶肩膀。


    「織戶。我有個策略,可是機會隻有一次。要是她知道這招,肯定會做出對策——你賭不賭?」


    「當然賭。嘿嘿,我的心熱起來啦……」


    我「嗬」地笑了一聲,交頭接耳地將策略傳授給織戶。然後——


    「要上囉——這恐怕——會是最後的攻擊!」


    我用全速衝上滑溜溜的好漢坡,這段路我爬過好幾次,區區的滑膩迷惑不了我。


    「秘劍,飛燕斬。」伴隨著瑟拉的聲音,圓木滾落而下。用跳的就會失足滑倒。我忽左忽右地閃躲,目標坡頂。


    在我如此爬上坡道時——


    「秘劍,飛——」


    馬尾隨風搖曳,撲向我而來。瑟拉手裏的綠色長劍來勢洶洶。


    「就是現在!織戶!」


    爬上神社屋頂的織戶,趁機對瑟拉展開狙擊。他當然不可能命中,子彈被飛燕斬的第一刀劈成兩半。這個破綻——這瞬間的破綻就是致命性關鍵!


    「破你這招飛燕斬!」


    我脫掉浴衣,把它裹到瑟拉身上。沾得濕漉漉滑溜溜的浴衣變重了,被布料蓋住的瑟拉使勁掙紮。好!是我贏了——


    「龍牙,雷神衝!」


    唰!劈哩哩哩哩哩。唔啊啊啊啊啊啊。


    瑟拉斬斷浴衣,電擊透過滑膩竄上我的身體。我立刻想放手,可是為時已晚。我整塊背貼到地上,姿勢好比青蛙,沿著過來的路徑滑下。


    沒希望嗎——沒希望贏嗎——


    「不,還沒完!織戶!跳吧————————!」


    我在坡道中間彎起膝蓋,並且用雙手貼緊坡道,硬是穩住陣腳。


    對準兩腳朝天的我,織戶蹬了神社的屋頂奮力躍起。假如著陸點滑溜,腳八成會站不穩。可是,受到好色威能保護的兩對腳掌,肯定沒問題!


    織戶的腳底板,和我的紮紮實實地並攏在一起。我用僵屍之力把他使勁往上蹬。


    颶風彈跳(注:漫畫《足球小將翼》中,立花兄弟的必殺技)。這種招式會成功嗎?不對,就算成功使出也很難說管不管用。而且織戶是從空中狙擊,這樣會不會被瑟拉攔阻?


    滿是缺點的作戰。成功率——實在應該連l%都不到。但我們就是賭注在這上麵。隻要是男人,就會去賭1%的可能性。


    「上吧!衝過這一關!」「趕快射————!」「把她解決!」


    背後有男子漢們出聲相挺,被僵屍之力彈上去的「勇者」,也就是織戶,將眼鏡湊向步槍瞄準鏡,鎖定好目標。


    「別失手囉——織戶。」


    「哼,我才不會。因為在我眼裏——那顆水球看起來就像胸部。」


    砰!子彈——貫穿水球了。


    水球爆開。金色的bb彈從裏頭掉了出來。


    對啊。還沒結束。要是不把那粒珠子拿到手,就不算勝券在握。


    掙脫我那件浴衣的瑟拉縱身躍起。她就是不想讓織戶優勝。


    織戶把手伸向珠子。而瑟拉的飛踢,硬生生地命中他的麵門。


    瑟拉瞬時間露出得手的笑容,不過卻馬上變成了驚愕。


    織戶並未動搖。他的好色之心……堅定不移!


    那隻手,已經牢牢掌握了——勝利。


    就這樣——春奈嘉年華閉幕了。


    光榮獲勝的——是靠著終極好色威能,把勝利拿到手的織戶。


    「……沒辦法。我明白了。和你共度一晚就行了吧?」


    「這樣好嗎?瑟拉。」


    「嗯。我討厭說謊。而且——我也不由得感到有點佩服。」


    「好耶————!」


    「恭喜。」「恭喜。」「恭喜。」「恭喜。」「恭喜。」


    毫不保留的掌聲,將一名男子漢淹沒了。


    啊,我對這家夥也很佩服。反正我完成了保護優的使命,而且對象是織戶,就算他想亂來也會被瑟拉狠狠修理,然後無疾而終吧。


    太好了。這樣就皆大歡喜了。


    「恭喜。」我伸手想和他握手。


    「嗯,相川。都是靠你贏的。」織戶緊緊迴握。


    兩個全身滑溜溜還隻穿內褲的男人,為友情流下眼淚。


    這時候,本次活動的主辦者跑來了——


    「變……變態啊啊啊啊啊啊啊!」


    設置於各處的播音器,響起了春奈可愛的嗓音。


    啊~麵線好好吃。瑟拉不在,所以今天我可以放心吃麵線。


    現在織戶是不是在跟瑟拉親熱啊?盡管讓人羨慕到極點,但我終究不認為,瑟拉會認命地接受。


    即使沒得親熱,能和瑟拉共度一天,織戶也就能如願以償吧。


    唔?有電話?由於桌上的手機不停震動,我放下筷子接起電話。


    「嗨,相川——師父呢?」


    原來是友紀啊——我朝走廊瞥了一眼。那裏有個圓點內褲被人看光光的少女,正發出「唔咪~」的叫聲,睡得像隻在走廊邊躺平的貓。看起來也像是春奈嘉年華辦完,她就精疲力竭了。


    「她安息囉。」


    「這樣喔。那你幫我傳話,師父辦的那場費司提渥出現大盛況,互助會所有人都說非常感謝她。」


    「啊——我明白了。」


    「這次好好玩喔!相川你也有說好玩吧?那目的就達成啦!」


    「是很好玩啦——嗯?目的達成?」


    「噢!雖然這個要對你保密啦。你想想嘛,因為第一天去的時候,你一直覺得很落寞,瑟拉芬就和織戶商量,然後由師父設計——咦,啊啊啊啊啊!他們說過這些要對你保密啦!」


    「對啊。你是呆瓜吧?」


    那場鬧哄哄的春奈嘉年華——是為我辦的?我還以為,大家是想讓春奈開心才會參加——難道我那時候看起來有那麽落寞?


    「呃……話說迴來,我不可能因為那種內容開心吧?」


    「咦!可是織戶有說耶,他說:『聽到可以和女生親熱,相川會高興得跳舞啦。』——所以瑟拉芬才跟著答應啊。她說——是為了相川。」


    「是織戶出的主意啊——不過看起來,瑟拉很認真要阻止他贏就是了。」


    「那是因為我出局——劇本就改變啦。但這樣又有什麽關係?既然相川覺得高興就好了。」


    那終究是為了讓我在「嘉年華會」中玩得開心,才設計的劇本。至於頒獎以後的樂子就另當別論了。


    「不講這些啦。友紀,你身體沒事吧?」


    「噢!我已經沒事啦!——不過織戶好像住院了。」


    哈哈。果然是這樣。反正——他八成是想對瑟拉動手動腳,就被修理得隻剩半條命。這叫自作自受。


    「我迴來了。」


    哦?剛提到瑟拉,就聽到玄關門打開的聲音,她走進客廳了。應該是織戶人已經住院,她也沒辦法陪著過一整天,所以先迴來了。


    「喔,瑟拉。我們剛好聊到你——」


    瑟拉手上捧著砂鍋。


    「你……那個……該不會……」


    「嗯。因為東西還有剩。」


    我現在知道織戶住院的原因了。他大概是說想吃瑟拉親手做的料理,然後——織戶肯定是笑容滿麵地吃了那個……真令人同情。


    ——我看今天叫個春奈喜歡的披薩好了。


    *


    織戶當時所用的好色威能。隻要能發揮出那股力量,肯定能克服這關。


    他像隻夏天裏的狗,吐著舌頭「唿唿唿」地發出吵死人的唿吸聲。


    「喂,我要怎麽辦啊?」


    「你功成身退啦。和瑟拉小姐結婚——啊,做夢都會夢見的初次攜手!」


    織戶把三原晾在一旁,自己跑去瑟拉身邊。


    這樣的他,被瑟拉牢牢掐住後腦勺。那眼神有如抓著塞滿廚餘的垃圾袋。


    接著,瑟拉腳步輕快地來到蛋糕前麵。


    「那麽,請新郎新娘切——」


    啪!


    不等安德森把話說完,瑟拉就把織戶的臉掄向蛋糕。


    新郎撞蛋糕。


    沒希望!結果徹底沒希望!完全不留一點情麵!


    他的注冊商標眼鏡留在蛋糕上,織戶看起來像隻熊貓,隻有眼窩幸免於難。也許他是看不清楚前麵,才眯著眼睛到處張望。


    「這樣行了嗎?那我要迴去了。」


    訴諸暴力之後,瑟拉就覺得自己功成身退了!


    新郎孤獨留下的身影,讓現場一片寂靜,仿佛所有人都止住唿吸。


    在這種情況下,呆毛少女奮然起身。


    「擦~掉!擦~掉!擦~掉!擦~掉!」


    打拍子的春奈唿起「擦掉」口號,而友紀也跟著站起來打拍子。


    「擦~掉!擦~掉!擦~掉!擦~掉!」


    她們兩人的視線前麵,有三原的身影。


    讓瑟拉登場做出那種舉動,是春奈想到的驚喜。她們把這種發展當作前提啊?


    就是因為她們偶爾會這麽貼心,才讓人沒辦法埋怨。


    我身邊淨是這種人。


    三原佳奈美拿著毛巾,擦掉織戶臉上沾到的鮮奶油。


    於是不知道織戶怎麽想的,他一把抓住三原的胸部。


    「欸?這種不夠力的胸部——是三原?」


    新娘的理智斷線了。


    「對啦對啦,沒錯!反正我就是不合你的喜好!」


    「咦?你在氣什麽?咦?我和瑟拉小姐的婚禮呢?」


    「休想!」


    三原氣得發抖的拳頭,不偏不倚地命中織戶沒戴眼鏡的眼睛。


    原來如此,沒發現三原心意的看來不隻是我。


    不知道哪天會輪到我遭殃耶。


    歡唿湧上時,我發現有兩個綁雙馬尾的人離開座位,準備順勢走出會場,因此我也偷偷跟著離開會場,沒有讓春奈她們發現。


    京子肯定還有什麽企圖。


    由於她進了廁所,我就在入口靜靜等候。


    「哎呀,相川你也來洗手間?還是你跑來偷看的?」


    好好好。不予理會。


    「——所以,結果你們是來做什麽?」


    「我啊,隻負責照料她哦?」


    大師和氣地露出笑容。


    「你在說什麽啊,相川?我單純是織戶從以前就認識的朋友,才會被春奈邀來啊。」


    京子顯露可愛的笑容。


    實在很詭異。


    「你被招待來參加織戶的喜宴?不可能吧。背後絕對有隱情。」


    「真的沒什麽喔?」


    大師揮了揮手。附蕾絲的白袍衣袖好可愛。


    「……其實呢,我有。」


    笑容瓦解的京子說出這句,讓保持笑容的大師微微偏過頭。


    原來大師並沒有牽連?


    「是女王……對不對?難怪你的假釋會輕易通過。」


    京子擺出天使笑容,雙手合十迴答說:


    「對不起,愛麗兒老師。可不可以讓我和他兩個人單獨說句話?」


    大師望著我。


    「不要緊。因為我是僵屍。」


    我和京子把大師留下,決定找個人少的地方去。


    離喜宴會場稍有距離,鋪著深紅蓬鬆絨毯的走廊上。畢竟這是在飯店裏,地毯蓬鬆是當然的。


    確認過周圍沒有別人的動靜以後,京子帶起話題:


    「欸,相川。你還在氣我?」


    「你是指殺了我這件事?我已經不氣了。雖然也還沒原諒。」


    「我想也是。再說你殺我的次數,還比我殺你的次數多。」


    「那不是你自作自受?」


    無聊的對話。我和她彼此都是這樣想吧。京子把手繞到背後,微微蹲下身,像是在強調自己的乳溝,然後用甜美的嗓音問我說:


    「欸,相川。你能不能幫我?」


    …………幫什麽?都到這個地步了,她還……就姑且聽聽內容吧。


    「要我幫你,怎麽幫?」


    「我隻有一件事想拜托。隻要你肯做,我——說不定就會獲釋。所以——」


    「不行。」


    她的提議根本不像話。


    「無論如何都不行?」


    「是啊。你殺了人,他們的人生有多長,你就得反省多長的時間。所以,雖然我不知道那會是幾百年,你就安分點吧。之前你不是說過會認真贖罪?」


    「我想幫愛麗兒老師拯救這個世界。這樣也不行?」


    「不行。」


    我轉身背對京子,意思是話就談到這裏。霎時間,盡管隻是短短一瞬,我看見了。


    我看見京子依然帶著笑容,手後麵還拿了某種長長的物體。


    可惡!胸部讓我分心了!她居然一個人就能聲東擊西!


    「那麽,我隻能來硬的囉?」


    「咦?」我今天是第幾次講話隻迴一個字啊。


    「人知,王死萊召,乃我旦,璽討右,艾可燃綏。」


    我原本以為,京子口中不可能講出那段話。


    入獄之後,她身為魔裝少女的力量應該已經被剝奪,怎麽會——


    看見她變身是第三次,但每次姿態都不同。


    第一次拿木刀,第二次拿大師的日本刀,而這次——是兇惡的兵器。一把宛如地獄惡鬼會拿的鈍器。


    「為什麽你會帶著魔裝煉器!」


    「討厭~這隻是榴蓮啦。」


    說著,她笑著把像釘棒的武器藏到手後麵。


    「你剛剛把東西藏起來了吧?那是什麽?」


    「這是榴蓮。」


    「不不不不不,那鐵定可以一棒把人……」——「這是榴蓮。」


    笑容可掬和藹可親。京子以閃亮的笑容如此斷言,閃到連我都忍不住忘記狀況跟著笑出來。


    「什麽嘛~原來是榴蓮啊。」當我背對京子,打算先附和再吐槽說「根本不對吧!」的時唳——


    鏗!


    兇器揮下。


    她無意殺我。


    然而,要撼動僵屍的腦袋並且讓意識朦朧,已經足夠了。


    她都變身開扁了,這是當然的。我抖得站不穩。


    「哎呀~你們談得好和平耶。」


    聲音傳來,京子背後出現了穿著白袍的雙馬尾少女。


    京子一瞬間露出恐懼的神色,但立刻又展現出嫵媚笑容。


    「我說過,我想和他兩個人單獨談談吧?」


    「因為~我無論如何都很在意啊。」


    「大師……京子,我不知道你有什麽企圖,這下你想做的壞事也沒戲唱啦。」


    我按著頭靠到牆邊。


    可惡。竟然用全力敲我。


    「為什麽你會帶著魔裝煉器?」


    「其實——我領了敕命,要把女王的詛咒加在相川身上。」


    女王。詛咒。聽過卻不熟悉的字眼。大師隻說了句「原來如此」——


    「那就沒辦法了。步先生,很遺憾。請你讓她痛打一頓吧。」


    大師對我見死不救!不會吧————!


    「對他下詛咒以後,相對地我就可以獲得減刑。要是我不做,這份工作就會換成春奈來執行喔?這樣對愛麗兒老師也很不妙吧。」


    「是啊~非常不妙。」


    「相川,請不用擔心。女王的原則,是不會殺掉曾經和她作對的人。」


    「相對的,她會施展對那個人來說最痛苦的詛咒喔,對你來說最痛苦的事是什麽~?」


    她們的表情仿佛充滿期待。為什麽我非得遇上這種事?


    惡魔男爵受了詛咒,常常都處於瀕臨死亡狀態。


    克莉絲則是被奪走號稱最強的力量,還變成大叔。


    原來如此。對他們而言,要說那是最痛苦的事的確沒錯。


    「大師,你為什麽會陪著京子過來——」


    「為了保護春奈啊。反正你也不會死,我相信步先生一定會設法克服的。我也會盡可能給予協助。」


    「假如獲得釋放,我也會為你努力。所以這次就——」


    我無法接受。打從心裏無法接受。


    可是——


    「這樣真的……可以保護春奈吧?」


    「是呀。在最糟的情況下,春奈會被殺。」


    ………………沒辦法……了?


    「總有其他辦法吧!等等!」


    「你真不幹脆耶。」


    「可能會有比死更痛苦的未來等著我吧?」


    「那肯定沒錯。」


    「那肯定不會錯喔。」


    我絕對不要~


    打算逃跑的我——後腦勺挨了一記。


    魔裝少女變身後朝要害使出的攻擊,要把人打趴綽綽有餘。


    我眼冒金星。


    有團綠色的發光物體,被塞到我嘴邊。


    要我吞下去嗎?這種心境,完全像名偵探柯南第一集——


    改用坐姿的京子內褲走光。


    那就是我最後看見的景致。


    醒來以後,我躺在床上。


    朝陽照進窗戶。時間是——七點三十二分。


    雖然身體狀況不好,但這是曬了陽光的關係吧。


    有沒有受詛咒,不是立刻就能分得出來啊。


    這麽想著,我換完衣服走下樓梯。


    接著我洗臉刷牙上廁所,簡單將早上的固定行程了結。


    「那我去學校囉~」


    我朝著應該在客廳喝茶的優交代過一句,走到外麵。


    唔哇。天氣豔陽高照嘛。討厭的事情都會一起找上來。


    要設法找陰涼的路上學。


    再說,詛咒說不定和陽光有累加效果。


    對了,之前我也受過一次詛咒。


    那來自今年夏天——大師被夜之王抓到時,所做出的炸彈。


    當時那種詛咒,讓學校所有同學變成動物。


    特征是聽音樂就會恢複,還會像傳染病一樣擴散,而且那也是京子散播的。


    我想女王的詛咒,也是類似的細菌兵器。


    京子肯定是靠毆打讓我乖乖聽話,再喂我服用藥物般的東西吧。她變身是怕我抵抗,或者下詛咒時會有必要?


    不管怎樣,辦事情用不著親自出馬,可以說很像那位女王討厭冒險的作風。


    像細菌兵器這種東西,因為自己也有可能感染到,就會和疫苗同時製造出來。


    所以,絕對有方法治療。


    話雖如此,我被下的是怎樣的詛咒?首先得確認這點。


    要思考的事太多,想著想著我就到了學校。


    畢竟學校就在離我家走五分鍾左右的地方嘛。距離太近也是種問題。


    近得連我都會忘記,自己差點被朝陽曬死。


    教室裏還沒有任何人。


    平常友紀或織戶在第一節課開始之前,都會來破除我的睡意,今天卻沒有。


    他們昨天都參加了那麽累人的喜宴,也沒辦法。


    第二節。第三節。第四節。


    連課堂間的休息時間,他們兩個都沒有來我這裏。


    難道友紀今天向學校請假?


    織戶則是每到下課,就會跑去教室外麵。


    然後到了午休。


    一如往常,織戶在鍾聲響起前已經準備好要衝,鍾聲出現的同時,他就拿著便當盒起身。


    盡管,平常他會直接往我這裏走——


    這天織戶則是走出教室外。


    由於這實在很讓人介意,我煩惱著要不要跟到他後麵。


    就算介意織戶也沒用。


    好幾年來,我不是一直都想獨自過午餐時間?


    ………………還是很讓人介意。


    我壓抑不了蠢蠢欲動的心情,急著跑到走廊。


    織戶已經不見人影,但他不可能消失得那麽迅速。因為那家夥並非忍者,也不是吸血忍者。


    換句話說——他進了隔壁班。


    那裏是友紀、三原,還有安德森在的班級。


    往裏頭一瞧,友紀和三原和平鬆正在那裏談笑。


    什麽嘛。友紀有來學校啊?


    既然這樣,至少來找我露個臉也可以吧。


    受不了,真是群怪家夥。


    這時,我想起某件事。


    就快到二月了。


    我看,他們八成想在情人節或節分(注:二十四節氣中的立春前一天)搞活動吧。


    而且是瞞著我準備。


    「這次你們又要打什麽主意啊?」


    我邊歎氣邊搭話。


    織戶啞口無言地張著嘴。


    三原瞪著我。


    安德森愣住了,露出有如小狗的表情。


    平鬆將目光別開。


    而友紀——


    「你誰啊!講話裝什麽熟!哪個中的!」


    她一副要嗆人的態度。


    「你在講什麽啦,友基?」


    「不要叫我友基!我的名字是友紀!」


    「欸,你是誰啊?想追友紀的跟蹤狂嗎?」


    三原擺著賊笑的表情,眼神卻顯得皮笑肉不笑。


    她在警戒我——從頭到腳。


    發生什麽狀況了?我頓時理解過來。


    這就是女王施下詛咒,所造成的現象。


    然而——我無法接受。


    盡管理解其中原因,我還是無法接受。


    「不對吧,怎麽還問我是誰?難道你們都忘記我了?」


    盡己所能的僵屍微笑。我用善意的笑容對著大家。


    「……隻是要一起吃飯……也沒什麽……關係吧?再說……從現在……開始當朋友……就可以了……」


    平鬆溫柔的表情中,也有若隱若現的困惑。


    果然沒錯。


    就是這麽迴事。


    被歸零了。


    所有人記憶中的我,被歸零了。


    放過我吧。要我全部從頭開始努力?


    從頭努力之後,是否還能製造出那樣的環境?


    對我來說,最為痛苦的詛咒。


    ……我理解了一切。


    「那你坐這邊啦,坐這邊。」


    友紀稍微挪位,拍著椅子騰出的空間。


    「這樣好嗎?友紀。」


    「噢。雖然我不是很懂,不過完全ok啦!我反而想和他一起坐。」


    沒想到,我會和敵意這麽明顯的友紀,像前幾天吃午飯那樣地坐在同一張椅子。


    「搞不懂傻蛋的想法耶。」


    眼鏡男瞧不起人似地笑了。


    「織戶……你也認不出我?我們從幼稚園就在一起了吧?」


    「啊,我對男的沒興趣。」


    很像他的作風——很像是很像,但這樣不對吧。


    我該恨京子——不對,我該去恨女王莉莉亞·莉莉絲?


    那好。我就拚吧。從頭開始努力,並且一口氣超越過去的我。


    距離絕望,還很遙遠。


    格外費心思的午休結束了。


    平鬆和友紀感興趣的話題、安德森和三原有興趣的話題。織戶的笑點。


    聊天時特別留意這些,應該勉強可以度過像昨天那樣熱鬧的一天吧。


    到了放學後,我還得留在學校等太陽下山。


    我發現友紀要去田徑隊,就找她繼續聊午休時的話題。


    慢慢累積就好,一步一步地往前進吧。


    「嗨,友基。」


    「不要叫我友基!我的名字是友紀!你誰啊!突然叫我友基!哪個中的!」


    連我也感到愕然。


    她在……講什麽?


    「喂喂喂,我們午休有見過麵吧?」


    「啊?我不認識你這個人啦!」


    「欸,你啊。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是想追友紀的跟蹤狂嗎?」


    拿著書包的三原瞪了過來,她大概正要去籃球隊。


    這不是真的吧,喂。


    原來那不是讓一切歸零就結束的詛咒。


    加在我身上的詛咒,效果是——


    永不間斷地持續重來。


    原來是這樣啊。


    從頭開始?才沒那麽輕鬆。


    隻剩下由零到一的人生。誰受得了這麽離譜的事!


    我轉身背對友紀等人,在走廊上狂奔。


    下完樓梯,這邊是二年級的教室。


    也許放學後有工作吧,總是很忙碌的黑發美女正快步通過走廊。


    「娑羅室!」


    我心裏急了。所以,聲音變得比較大。


    裹著黑絲襪的腿越走越遠,步伐既大且快。


    她在走廊轉角拐彎,看不見人影了。


    我衝過走廊,沒去理會其他人的視線。


    反正他們也會受詛咒影響記不住我吧?既然這樣就沒必要在乎。


    在走廊轉彎以後——我被人扣住手臂,然後推到牆邊。


    即使讓我骨折也無所謂。對方用的力道就是這麽強。


    「你是什麽人?我沒理由被不認識的男人用略稱叫住。」


    那種語氣,和平時的娑羅室不同。不,應該說她恢複了剛認識當時的態度。


    「娑羅室,連你都忘記我了?屁股,看我的屁股!」


    「你……你這家夥!才和淑女見麵就講這什麽話!看來你很想找死啊。」


    娑羅室在手上使勁。我是僵屍所以不會痛,但我依然知道骨頭快斷了——而且心好痛。


    「我認識你。包括你當偶像的臉,當吸血忍者部隊長的臉,還有戀愛時的臉。」


    「嘖!囉唆!你這——嗚……呃……唔……」


    我突然聽不見娑羅室的聲音。


    「娑羅室?你怎麽了?」


    「我……我都說你囉唆……了吧……別用……那個名字叫我。」


    「你……在哭?」


    「你到底是什麽人?怪物!混帳!這種心情是怎麽迴事!」


    「你叫我怪物——」


    「你還用這種奇怪的能力!快給我消失!下次再看見你的臉,我二話不說就會宰了你!」


    宰了我。這句話深深地紮進我的心。


    意氣消沉的我垂下肩膀,轉身背對她。


    「為什麽……為什麽會如此……令人深愛……可惡!」


    麵對用力將拳頭打在牆上的娑羅室,我看見一線希望。


    這樣啊。她對我的記憶雖然沒了,然而身體與心靈,都還是記得的。


    「娑羅室……」


    「我說過要你滾開吧!現在立刻給我消失!」


    看到她把水化成長劍備戰,還亮出吸血忍者的黑披風,目露赤色兇光,我隻好撤離現場。


    希望還留著。應該還有救。為了追尋希望,我前往辦公室。


    對啊。那家夥肯定不受影響——


    「栗須老師!」


    一進辦公室,我就喊出那個名字。


    當然,老師們臉上都浮現「什麽狀況?」的疑問,我沒理他們就往裏麵走。


    完全沒個性的平凡大叔。


    那就是我的班導,栗須猛。


    他的真麵目是號稱最強的魔裝少女。而且是我所見過最令人莫可奈何的怪物級強度。


    但她目前被剝奪掉個性與力量,待在這個世界。


    沒錯,因為女王下了詛咒。


    她是和我現在狀況最類似的人物。


    「你是誰啊?隨便跑進辦公室不行啦。」


    我已經料到她會有這種反應。


    「我認識你。雖然你現在是大叔模樣,但你其實是最強的幼女,還被韋莉耶的女王下過詛咒,這些我都知道。」


    「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總之你今天先迴去吧。有話明天再談行不行?」


    「我也被下了詛咒!拜托你幫我啦!」


    「……你是什麽人?知道多少事情?」


    「大概所有事我都知道。現在女王的詛咒好像害得都沒有人記得我,可是我認識大家啊。拜托,給我一點方向也可以,教我要怎麽解決!」


    「……原來如此。很遺憾,但我幫不上忙。假如拿詛咒有辦法,一百年前我就做了。」


    「不對,我記得你可以暫時讓詛咒失效的。你還在學校喝酒——對喔!有妮妮小姐在!」


    「你也知道妮葛蕾莉亞的事?既然這樣——就不能讓你活下去。」


    栗須毫無個性的眼睛,突然眯得很細,那副大叔語調變成了重低音。


    咦?


    不會吧。


    別這樣啦。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栗須的眼神是認真的。視我如何應對,他將會——


    我根本待不住,當場離開。


    我沒想過,沒人認識自己會是這麽痛苦的事。


    衝出學校後,我在夕陽燒灼下前往車站。


    途中我轉搭其他電車,來到位於江東區的某幢破公寓。


    隻剩那個人可以依靠了。


    這裏,就是我的最後一道防線。


    妮妮小姐能將所有魔法無效化。換句話說,那個人大有可能記得我,即使不記得,她也不會把初次見麵的人趕出去。


    我知道門鈴是壞掉的,就敲了門。


    「來了來了~」


    好。看來她在家。而且沒有睡著。


    開門出來的女性穿著貼身小背心,其中一邊的肩帶已經垂到上臂附近,頭發又蓬又亂。


    底下隻有一件黑底粉紅色圓點花樣的內褲。


    夠格稱為爆乳的豐碩胸脯,並沒有穿胸罩,小背心貼身得勒出火辣皺痕。她的打扮讓人不覺得現在是冬天。


    「呃……記得你是——亞蘭德倫小弟吧?」


    「妮妮小姐,你認得出我嗎!」


    不愧是最強的冥界人。盡管我放心地捂起胸口——


    「哎呀,我想我們是初次見麵耶……所以,你是誰?」


    ……沒用?還是沒用?在我認識的人當中實力最強,能讓所有魔力失效的大姊姊也淪陷了。


    「我叫相川步,是被優克莉伍德·海爾賽茲的力量變成僵屍,而且打倒過你們第七深淵的其中一人——夜之王。妮妮小姐……你可不可以聽我說?」


    「……嗯。你進來。」


    果然,連妮妮小姐都用懷疑的目光看我啊?


    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早知會變成這樣,我就該拚死命阻止京子。


    明明上個月才寄宿過的房間,已經讓我看得觸景傷情。


    妮妮小姐坐在角度傾斜的工作桌前麵,我則姿勢端正地跪在茶幾旁。


    「其實,我和妮妮小姐有見過麵。」


    「是喔?」妮妮小姐用雙手捧著裝咖啡的馬克杯,縮起雙腿坐在旋轉椅上。


    兩條大腿間露出來的底褲,讓人感覺有口難言。


    由於這是緊急事態,麵對那片伊甸園,我仍然麵露正經的表情。


    「你表情很色喔?我是不是換個衣服比較好?」


    「哎呀,不必!這樣反而讚!……不對。呃……其實,好像是我之前和韋莉耶女王作對,造成負麵後果,就被她下了詛咒。」


    「女王……詛咒……唿~」


    妮妮小姐重複著那些字句——入眠了。


    「妮妮小姐!妮妮小姐~!別睡啦,聽我說話!」


    「啊!……呃,我記得你是娛樂開發者(注:日本的影視出租企業名稱)小弟吧?」


    誰是影視出租店啦?


    「原來如此。意思是說,因為你被女王下了詛咒,才會從我的記憶中消失囉?」


    理解得真快。不愧是妮妮小姐。


    「我想妮妮小姐並不會留下關於我的記憶。假如我離開這裏,就算再一次遇到你,我們又會變成初次碰麵。」


    「什麽什麽?原來你這麽喜歡我啊?」


    「咦?這麽說是什麽意思?要問我喜不喜歡,呃——」


    「啊哈哈哈。開玩笑的啦。女王下的詛咒,會讓那個人體驗到對他最為痛苦、可以說死了還比較像樣的狀況。我的記憶裏留不住你,反過來想,就是你無論如何都希望被我記住。」


    「與其說是針對妮妮小姐,現在所有人都不記得我。而且他們也記不住。」


    「原來如此。你被下的詛咒還真不好對付。」


    「所以,我來這裏的理由是——」


    「——沒辦法喔。」


    進入正題的瞬間,我就被妮妮小姐斬釘截鐵地用一句話打斷了。


    「咦?」


    「靠我是解不了詛咒啦。沒辦法沒辦法。」


    「就算暫時也可以!像克莉絲恢複的時候那樣!」


    「哦……原來你也認識克莉絲啊。難道你相當厲害?」


    「讓我自己說是有點奇怪——但我想還算過得去。再說,我也和你學過空間靜止術。雖然跟你或克莉絲比都不能比就是了。」


    「那我看,即使想暫時恢複也沒辦法吧。」


    「為什麽!克莉絲不就可以?」


    「我再問一次喔,你相當厲害嗎?——厲害到可以被稱為最強的魔裝少女。」


    是這個意思啊。因為克莉絲強得可怕,她才能暫時恢複?


    相反地,要是沒有像克莉絲那麽強,即使想暫時讓詛咒無效化也辦不到。


    混帳!萬事休矣了嗎?


    「假如要說方法嘛——」


    「有方法嗎?」


    「就是讓女王解咒。」


    「還是要那樣啊?」


    那個方法我之前就聽說過。可是,要靠那種方法不就絕望了?


    「雖然這隻是假設——我覺得,女王的詛咒是種疾病。」


    「嗯。我也這麽覺得。那應該是細菌兵器之類的東西。」


    「女王會不會有治療那種病的藥?用來治的可能不是藥,而是某種技術就是了。」


    「能指望的隻有女王……沒救了嗎?」


    「從某個角度來看,你被下的詛咒可以利用。我認為不記得你這點,女王也是同樣的。」


    這樣啊。與其說這是女王的能力,還比較像細菌兵器,所以效力對女王也管用。


    「意思是說,我隻能接近女王,把疫苗或某種治療的方法騙到手囉。」


    「問題就在於,你要怎麽去見她吧~」


    「……嗯~總之我會到處問問看。非常感謝你。」


    還好我有來找妮妮小姐。


    這樣子,要做的事就敲定了。


    話雖如此,該怎麽做才可以見到女王?要找方法去韋莉耶嗎?


    「那麽加油囉,少年。」


    妮妮小姐對我眨了眼,然後將馬克杯拿著往嘴裏倒,我則對她豎起大拇指。


    非拚不可了。


    轉搭數班電車後,我迴到自己住的鎮上。


    迴家途中,我拿出手機打給某個地方。


    坦白講,我害怕這樣做。


    假如電話另一端的人不肯聽我說,該怎麽辦?


    害怕被冷淡迴應,讓我變得猶豫不決。


    「這裏是瑪特萊茲魔法學校。」


    那聲音聽起來溫和悠哉。溫柔而又可愛的嗓音,來自於大師。


    「大師嗎?是我,相川步。」


    「你是……誰啊?」


    果然,打給大師也沒用?


    「其實我是代替春奈當上魔裝少女的人。」


    「嗬嗬,你不是少女嘛。」


    這種互動會讓人懷念耶。


    「大師,為了解開詛咒,我想見女王。要怎麽做?」


    我隻講正題。因為就算多解釋,她也會忘記。


    「你是……什麽人?」


    「我和你站在同一邊。所以請你告——」


    喀。嘟——嘟——嘟——


    咦——還掛我電話。


    我讓大師起戒心了?這也難怪。突然有不認識的男生打電話,沒道理不起戒心。我說話應該客氣點才對。


    迴到家以後,我戰戰兢兢地到客廳露臉。


    在那裏,有個穿著鎧甲與手甲的少女、以及綁馬尾的黑發少女,兩人正圍著茶幾看電視。


    那種情景,和平時並無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瑟拉的視線。


    「你是什麽人?毫不顧忌地就跑進別人家。」


    「這裏是我家啦!……果然,連你也不記得我了。」


    我傷感地望著坐在優旁邊,已經拿起葉片劍備戰的瑟拉。


    接著我將目光轉向優。


    「你也不記得我?」


    「對不起」


    「這樣啊。這裏是我家,還有,我是被你變成僵屍的。」


    「我將你 變成僵屍?」


    「是啊,沒錯。雖然現在因為女王的詛咒,好像沒人記得我。」


    「……你在說什麽我根本聽不懂。要是你不立刻出去,我會將你大卸八塊。」


    瑟拉……拜托你別用那種眼神看我。


    雖然你也會對我露出輕蔑,或者看髒東西的眼神——但你將敵意顯露得那麽清楚的眼神,我從來沒見過。


    要是這樣,被她罵惡心還比較好。


    我該怎麽辦?就隻能像這樣,連迴自己家都要被人趕出去?


    「喂,你迴來得會不會太晚啊?我肚子餓了耶。」


    被人從後麵出聲叫住,我驚訝地瞪圓眼睛迴過頭。


    在那裏的是身高一四五公分,把呆毛翹來翹去的少女春奈。


    「你剛才在對我講話?」


    「還會有誰啊。你這呆瓜步!」


    雙手扠腰的平胸妹,擺架子似地對我抬頭挺胸。她穿著寫了「藍寶基尼,奶油義大利麵」字樣的t恤。


    春奈……春奈!


    我在無意識間起身,並把春奈緊緊抱住。


    因為我好高興。非常,非常高興。


    「唔呀!喂!你這變態做什麽!色情便利商店(注:原文中,春奈是wson(口ーソン)便利商店的字首加了個「工」,變成「工口ーソン」。「工口」即為色情之意)!」


    「你記得我對吧?春奈。」


    「你……哭什麽啊?步,你今天有點惡惡的。平常明明是六萬惡,今天卻有八萬惡耶。」


    春奈滿臉通紅,用掌心把我的臉往上推開。


    「春奈,他是你認識的人?」


    對瑟拉的問句,春奈迴了一聲「咦?」,然後又把目光朝向我,仿佛想問:「葉片女在講什麽?」


    「其實發生了一些事。好像所有人都不記得我……為什麽你……為什麽隻有你還記得住我?」


    「啊?我是天才,當然記得住嘛!別小看我啦!看過一次的東西、去過一次的地方,我都不會忘記!」


    照大師所說,春奈是對付女王的王牌。


    難道她擁有特殊的力量,能讓詛咒失效?


    「總之你放手啦!」


    被春奈推開的我放開了手。


    可是,真的太好了。


    既然隻有春奈沒忘記我,就還有希望。僅僅一四五公分的小小希望。


    接著我去了廁所,等迴到客廳後——


    「你是什麽人?什麽時候跑進家裏的?」


    我被瑟拉瞪住。


    原來光是稍微離開一下子,記憶就會歸零?


    「咦!葉片女又講這種話!」


    「春奈 你認識他?」


    「是啊,拜托你們這樣看待我就好。」


    歎氣的我圍著茶幾坐了下來。


    要怎麽辦啦?可惡!


    「哎喲,麻煩死了!你們在這邊等一下!」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春奈從她二樓的房間,拿了某卷錄影帶過來。居然有人在這個時代用vhs大帶!雖然家裏是還有放影機可以播啦。


    「你要做什麽?」


    「放綜藝節目?」


    春奈播了錄影帶。映在我們家自豪的電漿電視上麵的,是婚宴教學影片。


    影片中傳出春奈的可愛嗓音,口氣平淡得好似播報氣象的大姊姊。


    「第一課,入場。」


    當當當當~當當當當~


    伴隨著婚禮配樂,我和娑羅室進入會場的模樣,出現在畫麵上。


    「入場時,衝擊性非常重要。讓來賓嚇破膽吧。」


    「新————郎————!相川————步————————!」


    安德森的聲音響起。這樣啊,他用那種台風當司儀,用意是要讓人嚇破膽?


    「你叫相川步?沒聽過這個名字。」


    「不過 這是昨天拍的影片」


    「似乎是因為韋莉耶女王下了詛咒,現在除了春奈以外的人都不記得我。這段影片可以當成物證。」


    「真不可思議。」


    瑟拉具攻擊性的眼神,也逐漸緩和下來。


    「第二課,切蛋糕。」


    熒幕上出現織戶和三原切蛋糕的影像。


    「這是按快門的大好機會。錯過這一刻——就是白癡。」


    這影片有夠討厭!旁白不要來破壞心情啦!


    「也有人用頭來切。」


    接著,是織戶整張臉被推去撞蛋糕的模樣。搭配叉叉標誌,「嘟嘟——」的音效響起,影片播到被當成「錯誤範例」的部分。


    「請絕對不要模仿劈西瓜的動作。」


    我和友紀蒙著眼睛,朝安德森劈下刀子,在千鈞一發之際才被他擋住。啊~原來那時候敲到的是司儀。


    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會離開主持席。安德森!你是男子漢的楷模!


    春奈側眼看著認真觀賞教學影片的瑟拉和優,同時也把嘴巴湊到我耳邊。


    「……欸,步。剛才大師有打電話給我,發生什麽事了?」


    「嗯,大師也忘記我了。我打過電話,問她能不能讓我去見女王,把詛咒解開。」


    這樣啊,原來如此。大師沒有和陌生男人多講話,而是選擇和春奈談。她是想透過春奈,來驗證我講的話正不正確。


    春奈氣得豎直呆毛。


    「你又在我不注意時做了惡惡的事?」


    「……是啊,這我不否認。」


    「你又把我甩到一邊。」


    氣唿唿的表情。


    「可是,這次隻能靠你了。拜托你,有沒有辦法可以見到女王?」


    「咦?你在求我?」


    「是啊,隻剩你可以依靠了。」


    春奈把呆毛翹來翹去,動得像台壞掉的節拍器。


    「那就沒辦法囉!既然步隻剩下我可以依靠,那就沒辦法囉!字太多!」


    原來這是俳句。字數是六、十一、六,她也當成俳句。


    也許是春奈聲音突然變大讓瑟拉有點在意,她瞥了這邊一眼,然後又馬上把目光轉迴去。


    「雖然說,問題在於——要怎麽把女王叫出來。」


    「用普通的方式跟她說『來我們這裏玩』不就好了?」


    「她這麽簡單就會來?啊,這麽說來我們去溜冰時,她對你設計的『高速艾曼紐椅子』顯得非常有興趣。」


    「啊~要再玩一次那個嗎?」


    「幹脆約她去遊樂園玩怎樣?」


    「遊樂園?」


    「對啊。那個地方有雲霄飛車、自由落體座椅,還有一堆其他遊樂設施。」


    「那什麽啊!聽起來超想去的耶!好,就這麽決定了!交給我!賭上被稱為名偵探的人之名,我會替你安排好!」


    擅作主張也要有個限度啦!不過,就因為春奈這樣才靠得住。


    「謝啦,春奈。」


    「什麽嘛!你在這種公開場合突然講什麽啦!」


    你別講得像我說出猥褻的發言。


    「你別誤會喔!我隻是覺得幫別人一一說明你是誰好麻煩!」


    「我問你喔,從以前我就很好奇——為什麽你隻記得我的名字?」


    「唔唷?有嗎?我覺得我記得的不隻步耶。」


    「像你就不會叫優或瑟拉吧?是這樣啊,她們的名字你記得很清楚,但隻是不去叫。」


    對啊。春奈不可能記不住瑟拉和優的名字。


    春奈不會去記自己沒興趣的事物名稱。


    大家一直同住到現在,春奈哪有可能對她們沒興趣。


    像現在,我叫出名字以後,春奈也聽得懂我指的是誰。


    她隻是不叫她們的名字。


    那我更有疑問了。為什麽春奈會用名字叫我?


    「……因為,步不會死啊。」


    「嗯?」


    「留在我身邊的人都會死,都會不見。步是我第一次認識的——呃……不會死的家人。」


    家人。對這個字眼,我忍不住湧出笑意。


    「優和瑟拉,都不算家人?」


    「要是我把她們當成家人……她們就會死!不要小看死神啦!所以,我現在還不能叫她們!這種事你要搞懂嘛!」


    死神。比如被人稱為死亡召喚者的優和女王,春奈在那個世界,說不定也有被人用類似方式來稱唿——因為,她總是落單。


    「我不會讓她們死。一個都不會。」


    「雖然步比水蚤還不能期待,我會期待啦。」


    要是未來能有那種機會就好了。讓春奈叫得出大家名字的那一天。


    「對了,你不叫織戶他們的名字,理由也相同嗎?」


    「織戶……誰啊?那是某種禱詞嗎(注:日文中「織戶」(おりと)與「禱詞」(のりと)隻差一個音)?」


    ……原來春奈對他沒興趣啊。完全沒興趣。


    「不講那些了啦,因為事情真的很麻煩,我想跟你們商量。」


    春奈搭話的對象並不是我,而是被要求一直看婚宴教學影片的那兩個人。


    「商量什麽?」


    「為了不讓你們忘掉步,我要你們一直留在看得到他的地方!」


    這不是商量,這叫命令——!的確,畢竟和我待在一起時好像還記得住。


    「你說『一直』是指……?」


    「當然就是一直啊。」


    「我想你應該不是這個意思,但是去洗手間或洗澡時也要?」


    「你們自己想辦法啦。」


    「這樣會很困擾,不過我明白了。」


    「結果你明白了!這樣好嗎?」


    我好意外。換成平時的瑟拉,八成用一句「真惡心」就打發掉了。


    「嗯。假如你和春奈所說屬實,之前我跟你之間關係甚密?」


    「畢竟我們一直都住在一起,是沒錯啦。」


    「照這股心跳的感覺——我和你,原本肯定是情侶吧。既然這樣就沒問題。」


    ……………呃,我有點摸不清頭緒。


    這是什麽狀況?


    「我也不在意 已經確認過 他和我 有魔力互為聯係」


    優這邊也接受了。


    「瑟拉小姐。那個……我跟你的關係……」


    應該說是冤家?至少從原本的關係來想,一起洗澡這種事就算天地倒轉過來也不可能發生。


    「你不用全說出來,我也明白。以前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受。真是的,雖然我有點難以置信,自己居然會戀愛——但我信任你。不對——我想信任的應該是自己的這份感受。」


    瑟拉用淑女般的溫柔笑容對著我。


    這怎麽迴事啊?


    拜托你罵句「真惡心」。


    拜托你罵句「你這廢渣!」。


    拜托你罵句「你的右心房最好爆掉」。


    我不知為什麽是這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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