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兒媳還算鎮定,忽略麻衣之下兩股戰戰,五兒媳高聲尖叫,二三四麵如死灰,撲到自己丈夫身上。


    幾個兒子看著馬馬虎虎,跟大兒媳一樣,怕的要死,卻還能忍著。


    重點培養的大兒子張成禕,表現可圈可點。


    他越眾而出,走上前,到達丁黟三步之遙,如同平時麵對父親一樣,俯身作揖。


    “父親,你可是有未了的心願,兒子能做什麽,父親盡管吩咐。”


    丁黟一出來,別說其他人,他自己都為自己身上那味道熏過去。


    雖說做了防腐處理,可他也在狹小空間裏待了四天,香味混合防腐劑的味道,在混上屍體本身散發的臭味。


    實在是令人窒息。


    鼻翼動了動,丁黟想起他已經是個死人,不需要唿吸。


    大道規則碎片運轉,僵硬的身體暫時放鬆,同時屏蔽外界空氣等各方麵影響,不讓屍體繼續惡化。


    張張嘴,沙啞的聲音從扯動的嘴皮裏傳出。


    “老大,事關緊急,為父長話短說。”


    丁黟的聲音,就像長長的指甲剮蹭在木板上,格外嘶啞難聽。


    “我去地府走一圈,偶然看到我張家結局,拚死反抗,迴來報信。”


    其他人慢慢迴應過來,他們的父親,似乎真的詐屍,不,是死而複生。


    “自我死後,陛下起了清算的念頭,就在今天,禦史彈劾潘言,他一倒台,我張家即進入清算。”


    張成禕出聲:“父親,可要我們聯係人,去助潘大人一臂之力?”


    丁黟手僵硬擺了擺,講了幾句話,聲音終於有點正常的樣子。


    “不用,陛下鐵了心要清算,潘言抵不了多久,就會被逼致仕。”


    張成禕又想插話,丁黟阻止他。


    “聽我說完。”


    看著幾個露出頭的兒媳婦,丁黟點點頭,不愧是他一手挑選出來的人。


    微微彎腰,對著幾個兒媳婦行大禮,幾人跳起來,往丈夫身後躲去。


    大兒子高琳和張成禕站在一起,想要去扶起丁黟,走到麵前,看了丈夫一眼。


    張成禕見此情況,自己上前,扶住丁黟,“父親,到底怎麽迴事?張家該如何自保?”


    隻見張成禕身體一怔,接著若無其事扶著人。


    手底下的觸感,僵硬冰冷,證明父親早已死了。


    丁黟任他扶著,開始發號施令:“老二,控製住府中所有人,我的消息不要外傳。另外,你們的母親那裏,多看顧些。”


    “是,父親。”


    張成咡轉身欲走,被妻子賀湘拉住,賀湘臉色慘白,人還在發抖,張成咡眼神示意:“什麽事?”賀湘搖搖頭,咬住嘴唇。


    丁黟的聲音又傳來,“張家這一次遭難,張家逃不掉,你們幾位娘家也難逃,唯有齊心協力,才可保住後世子孫。”


    賀湘放開手,嘴唇哆嗦,轉身直麵丁黟,“公父?”


    丁黟不靈活的肢體,點頭後搖頭,“張家這一關,是陛下鐵了心要清算,逃不掉,唯有保住性命才是上策。你等娘家,暫時無礙。”


    “老大媳婦,去找你們婆母,收拾東西,府中下人,能遣散的盡量遣散,最遲後天,所有人扶靈迴鄉。”


    “老三老四老五,還有老大老二,不要管陛下做什麽,奪情絕對不要答應,你們直接辭官。”


    “父親?”幾個兒子一起上前,“會不會太嚴重,陛下敬重您,怎會看著張家覆滅?”


    丁黟抬手下壓,“陛下敬重為父,嗬嗬,那是因為他鬥不過為父,如今,為父已經死了,他自然無所顧忌。”


    冷冰冰的聲音,從丁黟口中吐出,其他人跟著白了臉,身子晃蕩幾下,不敢相信,卻不得不信。


    皇上平時所為,早已有跡可查。


    “好啦,其他人跟著下去,管理好張家,老大留下。”


    其他人走後,丁黟用一雙盡是眼白的瞳孔對著張成禕,張成禕就算膽大,這時候也忍不住瑟縮一下。


    “父親?”


    “老大,為父下麵的話,至關重要。”


    “父親,您說,兒子聽著。”


    丁黟靠在棺材旁,張成禕從那張僵硬的臉,看出落寞。


    “老大,為父一聲,為國為民。進行改革,與陛下爭權奪勢,死後遭受清算,為父認。但……”


    眼眸裏流出血淚,丁黟仿佛要站不住一樣,身體軟下去。他扒牢棺材,指甲陷入肉裏。


    “但老夫不知道,陛下竟然會如此狠,為父推崇改革,早算到自己不得善終。為父與陛下,有一份師生情誼,陛下竟讓那起子小人,作踐張家,作踐為父。不僅活活餓死府中數十人,屍體被餓狗分食,還想將為父開棺鞭屍,我……”


    丁黟的臉上,已經看不清表情,盡皆被血淚覆蓋。


    張成禕心神大震,雙手握緊。


    士可殺不可辱,張家的命運,既然是欺辱死去。


    “父親?”


    “老大,聽我說,趁著潘言還沒下台,去辭職,然後迴鄉,你作為長子,大概是保不住,為父無能,眼看就要收獲勝利的果實,天不讓我活,陛下全盤否定我的付出。為父拚死,也要為我張家留下傳承。老大,你可願與為父一起,去向陛下討個公道,爭取時間?”


    “我願意!”張成禕還沒說話,靈堂外傳出一道蒼老的聲音。


    素白衣裙的王蕪,在二兒媳賀湘攙扶下,緩緩走來。


    一看到丁黟,王蕪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王蕪是張嶽正第二任妻子,張嶽正是事業型男人,和妻子沒有多恩愛,但也是給足尊重。


    “你怎麽來了?”丁黟愣了一下,看到王蕪搖搖欲墜的身體,示意張成禕趕緊上前攙扶。


    “我不來,怎麽還能見到你。”僅僅幾步路,王蕪走得異常艱難,賀湘沒有守在外麵,沒有進來。


    王五想要上前觸碰丁黟,丁黟後退一步,“別碰我,有屍毒,這毒,你受不住。你忘了,我已經死了。”


    丁黟想笑一笑,幾次扯動嘴角,都異常僵硬而放棄。


    “我不怕!”


    “我怕。”丁黟躲開王蕪伸過來的手,“老夫還想著你和孩子們迴老家,好好活著。”


    王蕪放下手,擦了擦眼淚,眼角上揚,“活什麽活,我活夠了,讓孩子們活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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