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信誓旦旦的曹操。


    袁譚冷笑一聲,道:“我隻管追隨家翁。


    扶持大漢,掃平關東群雄,迎天子於西京,那是家翁要考慮的事情。


    孟德叔父這個誓言發的,知道的知道你忠心,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教家翁做事呢。”


    曹操的眉頭皺起,道:“大公子此言何意?


    扶持大漢,掃平關東群雄,迎天子於西京,那是袁公之誌!”


    袁譚不屑道:“我什麽意思,我意思你這個誓言發的等同放屁!


    以後盡可以借著扶持大漢的由頭,反叛家翁。


    比如如李傕郭汜這般,挾天子以令諸侯。”


    聞言,曹操的臉色也冷了下來。


    戲誌才道:“大公子如此做派豈是仁德?孰不聞,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


    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


    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


    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


    曹使君拳拳之心,日月可鑒。


    大公子咄咄逼人,豈不讓人寒心?”


    這話說的就比較針鋒相對了。


    荀攸開口道:“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


    曹使君拳拳之心,是大漢,還是袁公呢?”


    眾人聞言,一時之間陷入沉默。


    漢時距離春秋戰國並不遠,國家的觀念並沒有深入人心。


    此時奉行的,還是一種多重君主觀。


    說直白點,就是誰征辟的我,我就要視誰為君。


    比如一郡之地的郡吏,凡是太守自辟的,對太守的名分便是君臣。


    稱太守為府君,乃至為之死節。


    除非任職中央,否則地方官吏的心目中,乃至道義上,隻有一個地方政權,而沒有中央的觀念。


    有些人就算後麵有了更大的前途,晉身中央官。


    但其故主的影響依舊在,如舉主死去,很多人都會選擇去官而為舉主奔喪。


    這也是袁隗放心使用董卓的原因。


    也是董卓被很多名士和士大夫不能接受的原因。


    如果背叛舉主,殺死舉主的人大行其道,那以後誰還敢輕易征辟能人?


    曹操的家世並不差,早年與袁紹的關係雖然好,但更多的是在私交,彼此之間並無君臣之義。


    在西園八校尉時,兩人可以算是同僚的關係。


    但在董卓把控朝廷之後,曹操逃離雒陽,就相當於一無所有了。


    而彼時的袁紹,卻因為王允和袁氏故吏的操作,依舊成為兩千石的渤海太守。


    反董聯盟起的時候,曹操實際上是作為張邈的部將。


    有點類似劉備在公孫瓚麾下的別部司馬那種定位。


    隻不過曹操的家世要比劉備要好的太多,他和張邈又親如兄弟,所以兩人之間的君臣關係並不明顯。


    隨後兗州刺史劉岱殺死了東郡太守橋瑁,黑山賊趕走了劉岱任命的東郡太守王肱。


    這個時候,袁紹表薦曹操為東郡太守,曹操也接受了袁紹的表薦。


    從程序上而言,也就成為了曹操的舉主,和曹操之間也就有了君臣之義。


    另一個相似的人物便是臧洪。


    臧洪是廣陵太守張超的官吏。


    當時被張超派去聯絡劉虞,幫助袁紹。


    袁紹非常看重臧洪,恰巧青州刺史焦和病故,便舉薦其為青州刺史。


    臧洪也接受了袁紹的舉薦。


    這個從程序上而言,袁紹也就成為了臧洪的舉主,和臧洪之間也就有了君臣之義。


    這是臧洪在很多場合都稱袁紹為主人的原因。


    屬於一種比較自謙的稱唿。


    所以,荀攸的問題,直入心靈。


    問的就是曹操,你的拳拳之心,是舉主袁紹,還是大漢天子?


    目前曹操擔任的是兗州刺史,從根本上來說,也是袁紹任命的。


    但從表麵上看,卻是兗州人共同推舉的,這其實就給曹操背叛袁紹,留下一點點的口子。


    關鍵問題,就看曹操認不認了。


    很顯然,曆史上的曹操是沒有認。


    曹操正色道:“我的拳拳之心,自是對袁公,我們都是大漢的臣屬。”


    曹操的迴答沒有問題,舉主也要有大義才行。


    就如同袁術是孫策的舉主,袁術一稱帝,孫策立即背叛。


    而且沒有人說孫策做的不對。


    許攸點了點頭,道:“是啊,我們都是漢臣!”


    他是看出袁譚和曹操之間的針鋒相對,必須要繼續和稀泥,不然可能打起來。


    “是啊,我們都是漢臣。”


    袁譚也是點了點頭,曹操已經做出了最後的選擇,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接下來,隻需要等一個機會翻臉。


    許攸哈哈笑道:“既然如此,大家一起幫助袁公,掃平關東!”


    曹操沉聲道:“泰山郡大公子執意劃到青州,自無不可。


    但羊衜是某任命的泰山太守,胡母彪是某任命的泰山都尉。


    還望大公子能將他們放了。”


    袁譚冷笑道:“泰山郡太守是應劭,他有哪裏做的不對,曹兗州你就撤了他,任命羊衜?


    表奏天子了麽?天子認可了麽?”


    曹操也冷道:“大公子若是如此行事,那某也無話可說!”


    袁譚道:“我已表奏應劭為齊國相,原齊國相曹嵩為青州司農,應劭推薦辛評為泰山郡太守。


    至於羊衜和胡母彪,我並未看押他們。


    隻不過他們認為兗州不太安穩,所以舉族遷往青州了。”


    這話一說,曹操就知道泰山郡再無半絲轉圜之處,轉向許攸,道:“子遠,如今之事,還望如實上報袁公。


    接下來某繼續遵從袁公之令,討伐袁術和陶謙。


    某有些乏了,今日之會,便到此吧。”


    “此是自然!”


    許攸臉上帶著一絲苦笑。


    他哪裏想到曹操和袁譚之間已經圖窮匕見,早知道趟什麽渾水啊。


    “大公子,鮑兄,朱將軍,某先告退了!”


    曹操禮節不丟,一一拱手後,轉身闊步離去。


    看著幾人的背影,許攸苦笑道:“大公子何苦如此?”


    袁譚長歎一聲,道:“世道混亂,世事艱難,若想成大業,容不下朝三暮四之人啊!”


    說到這裏,忽然看向朱靈,道:“朱將軍,你做好選擇了麽?”


    朱靈威嚴的麵容一怔,隨即浮現出羞怒之色,斷聲道:“大公子這是何意?”


    袁譚道:“我閱人很多,沒有像曹公這樣辦事的,這真是明主啊!現在已碰上了真的明主,不知道要不要舍棄故主,去投奔他呢?


    況且,朱將軍出身效力,不顧家庭。如今更是孑然一身,了無牽掛。


    天下之大,又有哪裏不能去的呢。”


    “哼!”


    朱靈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看著朱靈的背影,袁譚朗聲道:“有些人看似英雄,卻連一句誹謗之言,都不能容,殺死原九江太守邊讓。


    嗬嗬,這不是心胸開闊,這是能忍辱負重啊。


    他日勾踐若得成事,身邊人不過是文種罷了。”


    朱靈的身子微微一滯,隨即大步離去。


    許攸苦笑道:“文博赤膽忠心,為了袁公之業,不顧母親及弟。


    大公子何苦如此,豈不是把人都逼走?”


    袁譚冷道:“不孝之人,又怎麽談的上忠?


    正因為他為了功業,不顧母親及全家的死活,我才看他腦後有反骨。


    今日提醒,也讓他有些忌憚。”


    一直沒有說話的鮑信忽然道:“某觀大公子做事,任俠卻有仁義,鮑某不才,願為大公子馬前卒。”


    袁譚連忙躬身行禮,道:“鮑叔父此言,折煞小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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