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郿縣塢堡的混亂也接近了尾聲。


    董旻雖然拚死擺脫了秦誼等人,卻也受了重傷。


    隨後被手下叛將擒獲,與董璜及餘下的董氏族人一同被斬首。


    其餘殘軍則被皇甫嵩盡數收編入軍中。


    其他奴仆婢女等人員的處置則交由朝廷。


    隨行而來的大司農丞、尚書仆射及左右丞,攜帶相關人員,進入郿縣塢堡開始統計、處理。


    查獲黃金近兩萬斤,白銀六七萬斤,錦繡綺羅、珍器古玩無數,堆起來像小山一樣高。


    糧草更是無法計算,足夠朝廷堅持到年底而有餘!


    ......


    看著喜笑顏開的眾將,皇甫嵩的眉頭卻緊鎖如川。


    一切事情都很順利,隻是袁譚不知所蹤,他之前安排去監視袁譚的斥候全部被殺。


    袁譚這豎子究竟在何處?


    與此同時,馬馮悄悄出現在了參軍皇甫酈的身邊。


    他後知後覺,迴過味來仔細想想,總覺著哪裏有些不對勁。


    聽著馬馮的訴說,皇甫酈的臉色赫然大變。


    ......


    此刻,被皇甫嵩心心念念的袁譚已經順流直下右扶風。


    並在半道上遇到了管承和沿渭水行進的騎兵。


    一行人迅速的把金銀轉移到了管承的海船上。


    馬匹等也驅趕上船。


    皇甫家的奴仆和船夫也全部轉移到管承的海船中。


    至於皇甫家的船隻,袁譚思考一番後,下令鑿穿焚毀大半。


    隻留下一艘,放置了些許金銀,連帶著皇甫堅壽的屍體,也置於此船上。


    然後順流至長安城北側長陵縣的一個淺灘,著人暗中看守,以免被無關百姓叨擾。


    同時安排靈活之人於第二天假裝普通百姓,去通知司隸校尉的別駕、兵曹等。


    皇甫堅壽的屍體上,袁譚還留了一封信給皇甫嵩。


    大致意思,就是誇讚一下對方軍功蓋世,實在是大漢朝難得的大忠臣。


    但有兩不該。


    一不該以私怨要殺他管垣。


    他管垣隻是死中求活,所以拔了他的斥候,逃迴青州和袁譚拚命去了。


    也是不忘報效朝廷,履行鎮東將軍的職責。


    二不該以權謀私,讓親子皇甫堅壽抱病而來竊取朝廷財富,中飽私囊,以至勞累過度而死。


    皇甫堅壽一死,眾軍士群龍無首,在大量的金銀誘惑下,其部下叛變爭奪財寶。


    他管垣恰巧遇到,念及大義而拚死相幫。


    一番拚殺下,卻因兵少將寡沒有船隻,還是被對方逃走。


    隻搶下一艘主船,留下部分金銀和皇甫堅壽的屍體。


    雖然自己是出自俠義和忠孝考慮,但這個時候有理也說不清了。


    所以不渴求皇甫將軍的獎勵,隻求對方能夠與他冰釋前嫌,一起為大漢奉獻終身。


    最後,他管垣對著渭水發誓,以上都是真話。


    希望皇甫將軍不要遷怒皇甫堅壽的子嗣,能夠善待皇甫堅壽的後人。


    信寫完之後,就放置在了皇甫堅壽的胸膛上。


    忙活了這一切,袁譚才拍了拍手,鬆了口氣。


    皇甫堅壽此人,原本袁譚是想留他一命,作為人質的。


    還特意囑咐典韋等人不可傷其性命。


    誰知道此人本就抱病,被陰了之後鼓起餘勇。


    結果被典韋撞倒之後再無翻身之力,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麾下族人被殺。


    怒火攻心之下,竟是直接死去了。


    如此一來,袁譚自然心知和皇甫嵩結了死仇。


    原本雙方還能在麵子上維持著,現在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麵。


    就像後世某款三國遊戲一般,你殺了曹操的兒子,和曹操的關係就變成了仇敵。


    之後每次見麵,他都要和你單挑搏命。


    現實中,皇甫嵩可是有兩萬大軍的,發起飆來,王允都攔不住。


    原本袁譚還想著在長安繼續呆一段時間,再撈點好處,順便把徐榮也拐走的。


    現在隻能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


    郿縣塢堡距離長安兩百多裏,舟船楊帆順流而下,袁譚當天下午就抵達了長安北。


    他令管承等人停靠在右馮翊境內的一個偏僻的前灘。


    自己則率領典韋等數十名親衛,前往長安城去接郭嘉等人。


    這個時候,皇甫嵩肯定還在接收郿縣塢堡,收編董卓的叛軍等事宜。


    根本不可能發現問題,就算有所懷疑,也來不及處理。


    第一波被袁譚殺死的人,已直接拋屍河中。


    第二波屍體則是集中放置在一艘船中,一把火焚燒掉了。


    戰場也有清理和掩埋。


    袁譚的尾巴處理的還算幹淨。


    至於秦誼等人,鏖戰一夜,肯定要休整一番,返迴長安,也至少兩天的時間。


    今天去接了郭嘉等人,連夜出發,等對方發現不妥時,他恐怕已經到了風陵渡……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塢堡一夜,我留下許多情,不敢在午夜問路,怕走到了軍營深處…”


    袁譚麵向滾滾渭河水,莫名地哼唱起來。


    ……


    長安城,依舊沉浸在董卓被殺的喜悅中。


    袁譚從長安城東北的洛城門進入杜門大道的時候,還聽不少人在討論。


    說是董卓的屍體放在市集上暴曬,守屍官做了一個燈芯放在屍體的肚臍眼上。


    一燒就是一夜,亮的就好像燈籠一樣,而且燒了好幾天。


    不知道撈了的好處,肚子裏這麽多的油......


    想想前幾日董卓還權傾朝野,現在就落得如此田地,袁譚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還是迴到青州穩妥啊!


    抵達府邸時,正巧郭嘉帶著許定想出門。


    袁譚連忙一把抓住郭嘉的手,把他拉進了府中。


    “快,快收拾東西,我們準備撤了!”


    郭嘉微怔,隨即笑道:“公子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竟如此著急。”


    袁譚還沒有說話,一旁的典韋早激動的說道:“軍師,你是不知道,公子真是天人啊,神機妙算,鬼謀通天,那個,那個......”


    眼看著典韋磕巴,許定上前問道:“韋兄,你跟著公子幹了什麽大事!”


    典韋深吸一口氣,口舌方才順些:“公子算準了皇甫老賊要陰我們,然後殺了對方的斥候。


    隨即讓俺們穿上早就準備好的皇甫嵩軍的服飾,混入了郿縣塢堡。


    在裏麵,某等搶了兩個女人,嗯,那個,隨即就跑到金庫運走了皇甫老賊早就準備好的六十車金銀。


    然後,還沒完呢,你給某眨眼幹嘛!


    公子帶著某等又跑到河邊,正好遇到皇甫老賊老接應的人,某等將之殺了奪船!


    掠了這麽多的好處,原本大家都開心的要走,就連某都要跑,汝知道公子說什麽嗎!!


    公子說不要走,還有一場大好處等著某等呢。


    汝知道否?


    某等還在將信將疑,結果汝猜怎地!!


    皇甫老賊又送了一百車金銀來!


    哈哈哈哈!


    某等當然不客氣的全收了!


    公子還給皇甫老賊寫了一封信,寫了……,


    某若是皇甫老賊,看到那封信不氣死,也要吐血!


    ……


    原來那些個並州的兵卒,還不是很服氣公子。


    私底下還說公子長的人模人樣,結果就知道搶女人。


    結果昨夜一仗之後,個個服氣的不能行。


    有幾個屯將還尋思公子是神仙下凡,準備買點香拜拜公子呢!”


    袁譚:“......”


    許定忙踢了典韋一腳。


    典韋瞪眼道:“你踢某作甚!某說的可都是真的!!”


    ......


    聽完典韋敘述,郭嘉開懷大笑一番,繼而道:“皇甫老賊雖然被公子坑得要吐血,


    但這種事情,本就是私底下的事,不好放在明麵上說。


    皇甫老賊隻會打落了牙齒往肚子裏吞,萬不會直接來尋公子的麻煩,公子何故急著要走?”


    聞言,袁譚沒好氣道:“押運金銀的,是皇甫嵩的兒子皇甫堅壽,這家夥是個病秧子,驚嚇中直接死了!”


    說到這裏,袁譚也有些悻悻,不然人質在手,還能再......


    郭嘉點點頭恍然道:“是了!唉,福兮禍所依,吃了這麽大的虧,皇甫老賊確實要吐血了。


    不過也是他咎由自取。我們自到長安,絲毫未有得罪於他。


    反倒此人對袁氏有些怨恨,屢次三番想致公子於死地!”


    頓了頓,又道:“公子確實要帶人離開長安了,但嘉卻不能走。


    管亥現在身在李傕軍中無法脫身,長安繡者的事情目前還需要嘉來主持。


    而且張遼這裏還有兩千越騎,公子難道也不要了麽?”


    袁譚抓住郭嘉的肩膀道:“奉孝,就算是舍卻整個長安不要,也不能讓你有危險啊!”


    郭嘉笑道:“公子,這話還是留著和蔡小娘說吧!”


    接著解釋道:“公子放心,嘉露麵本就不多,且不是袁家人。


    可暫投身於張遼軍中,做一名主簿,或者從事。


    公子寫給皇甫嵩的信,想來做是給司隸校尉和王允看的吧。


    如此一來,那皇甫嵩迴城之後必受質疑,自證清白尚且不暇,又豈會在意嘉呢!


    且有張遼和許定在,嘉的安全實無憂!


    公子若是擔憂,原本管家的生意之類以及相關的人,倒是要撤迴青州了。”


    袁譚仔細想想也是,李傕郭汜攻破長安的時候,想跑的人,大多數都跑掉了。


    想到這裏,袁譚開始梳理腦海中的記憶。


    結合前世今生的經驗和思維方式,進行一定的推理。


    最後叮囑道:“根據我的判斷,王允怕是很難處理好董卓舊部的問題。


    牛輔庸才,被誅殺問題應該不大。


    但他麾下的李傕郭汜,卻是豺狼一般的兇惡之徒。


    我們雖綁走了賈詡,但也不能保證李傕和郭汜一定不會反攻長安。


    到時候,王允大概率會驅使徐榮、楊定和胡軫去迎擊李傕郭汜,並令段煨從後方夾擊。


    如此一來,自然可以讓董卓舊部內耗,解決西涼兵尾大不掉的問題。


    雖然一箭雙雕,但這有些想當然了。


    楊定和胡軫這種牆頭草肯定會投降,而徐榮......可能會被陰死。”


    說到這裏,袁譚深吸了一口氣,想起了和徐榮的交往,有心要去勸說對方一番。


    “李傕郭汜匯合楊定胡軫的兵馬,圍攻長安,皇甫嵩,呂布......”


    不對,袁譚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改口道。


    “涼州的韓遂和馬騰可能迴來趁火打劫,皇甫嵩肯定會被派去阻止此二人。


    而以王允呂布的能力,大概率守不住長安。


    到時候,奉孝你和文遠不要遲疑,直接率兵返迴青州。


    我會讓管承在京兆尹附近留下一些船隻……”


    說到這裏的時候,袁譚又想起了王允。


    雖然對方一副棋手的超然做派,但實際上他做的很多事情,都在照顧袁家。


    之前皇甫嵩沒有對他下手,其中也少不了王允在其中斡旋。


    “王允對我,也算是有恩。


    你可以我的名義寫信給他提點一二。


    唉,不過以他的性格,必不會聽從。


    罷了罷了,城破之日,他必不肯逃走。


    你可依我之令,把王允家人兒子一起帶往青州!


    如此也算是給他留下香火。”


    袁譚自顧自的說著,好像托付後事一樣,渾然沒有發現郭嘉眼睛瞪大,一副吃驚的模樣。


    預測事物的發展,他郭嘉也喜歡做。


    但也隻是預測一個結果,和大致的方向。


    哪有公子這樣,把細節之類的全部預測進去。


    或許真如典韋所說,公子是神仙下凡。


    他郭嘉是不是也要買幾炷香拜一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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