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奧維庸人們之間流傳著這樣的對話。


    “實在是不明白。”


    “陛下到底在想什麽呢?”


    “居然向德爾菲尼亞的庶子屈服,割讓領土,實在是不像平日陛下的所作所為呀。”


    “是啊。這下德爾菲尼亞更會恬不知恥,胡作非為了。”


    戰敗國的戰後處理是在戰勝國的指導下進行的。


    但是,帕萊斯德人卻不認為自己輸了。雖然首都被暫時包圍,但是奧維庸城有著三重防禦城牆,而且還有著以團結一致著稱的帕萊斯德軍。他們都認為,認真交戰的話是不會輸的。


    可是奧隆卻輕易的接受了對方的條件,接受了對帕萊斯德非常不利的關稅稅率和貨幣市場的變更,割讓了塔烏西峰和泰巴河。


    雖然對於身為當事人的泰巴河流域居民來說,隻是換了一個納稅對象而已。隻要稅率相同,他們就不會抱怨。


    感到憤慨的主要是居住在都市的知識分子,特權階層。這是因為,他們覺得自己的東西被偷走,無法忍受。


    麵對這個意見也有反對的聲音。


    “陛下怎麽會害怕呢。隻是對方威脅道,如果不接受條件的話,他們就會將奧維庸城整個破壞,將市民全部殺死。”


    “是啊。原來陛下是不會屈服於這種威脅的,但是因為有公爵的事情在先。”


    人們痛苦的歎著氣沉默了。


    曾經是王國最為可靠的支柱,波謝克公的名字,現在也成了禁忌。


    雖說是敵對國家,但是他畢竟拷問了一國國君,而且還想將對方喂獅子,這實在不是文化國家帕萊斯德的司令官應有的所作所為。大家甚至有些憤恨,他為什麽會做出如此行徑。


    “陛下為了清算公爵大人的所作所為,才全麵接受了德爾菲尼亞的要求。”


    在討論最後,市民們經常會得出這種結論。戰爭的最後,領土會有變化是當然的,被奪走的東西再奪迴來就好了。


    而帕萊斯德人中對此感覺最為強烈的便是立於特權階級頂點的,國王奧隆本人。


    條約製定之後還不足一個月。但是奧隆已經開始尋找能奪迴塔烏,打倒德爾菲尼亞的方法了。


    跟佐拉塔斯不同,奧隆不會獨斷專行。他經常會召集重臣,召開會議,細致的討論該如何處理。


    現在,數十名近臣在進行報告。


    “市民們的感情上沒有什麽問題。大部分都對陛下持有好意,感到同情。”


    另一個人表情微妙的說道。


    “波謝克公死亡一事是很大的原因……”


    奧隆的臉色絲毫未變。


    “如果大家認為,陛下即便犧牲弟弟也想拯救王國的話,那就萬萬歲了。實際上,大家確實是這麽想的。”


    “嗯……”


    “泰巴河周邊的動向呢?”


    “地方官員報告說,德爾菲尼亞的交接非常順利的結束了。關於當地居民,有些不大的混亂。”


    於是,另一個近臣仿佛自言自語一般說道。


    “對於居民來說,他們可能對這次的決定有些不滿,不如試試煽動他們反抗?”


    “原來如此。”


    “雖然奪走了土地,但是如果不能順利治理的話,對於他們來說也很棘手吧。”


    雖然也有幾個人讚成,但是奧隆卻製止了他們。


    “單憑這個報告還不夠。居民們雖然有些混亂,但是隻是納稅對象變化的話,不會有什麽不平不滿的。如果對他們課以重稅就另當別論了。——這方麵如何?”


    “正如您所說。混亂也包括了居民的迷茫。跟居民感情的惡化沒什麽關係。德爾菲尼亞方麵現在正在和各地領主麵談,似乎在聽取我們之前的政策……”


    “哦?”


    “另一方麵,他們還派遣了其他官員,到當地進行調查。積極聽取居民們的意見和要求……”


    奧隆輕聲咂了一下舌頭。


    如果自己從他國那裏奪取土地的話,也會做同樣的事情。得到居民信賴是第一要務。


    “泰巴河流域麵積廣闊。領主由誰擔任?”


    “根據官員的報告,似乎是國王直轄……”


    聽到這裏其他近臣也發出了吃驚的聲音。


    “居然,獨占嗎?”


    “不會分配給家臣們嗎?”


    “庶民出身的國王根本不會思考判斷嗎。這麽做德爾菲尼亞的家臣們根本不會接受。”


    “確實。”


    大家都發出質疑和嘲笑,但是隻有奧隆一臉認真。


    關於德爾菲尼亞的庶子,之前就有很多疑問。而最重要的問題是,他到底是太笨,還是太聰明呢。


    “這個家夥。如果他是故意這麽做的話,那可是個不容易對服的對手。”


    聽了奧隆的沉吟,其他人立刻安靜了下來。


    “剛從敵國手中奪取的土地由自己管理嗎……我應該也會做同樣的事情吧。因為這次的條約,我國和德爾菲尼亞的國境變成了陸地。這片土地必須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安撫百姓。如果隨意交給他人,讓人心離散的話,會發生無可挽迴的事。當地居民也許會唿應原來的國家。也許成為謀反的導火索。也許會成為間諜們暗中活動的地方。這些問題不勝枚舉。”


    奧隆仿佛自言自語般說道,近臣們都深感羞愧,狼狽的互相望了望。


    有一個人似乎不太接受的說道。


    “您說的對,但是戰爭取勝後奪來的土地不進行分配的話,家臣們會怎麽想。如果拚死戰鬥卻什麽獎賞都得不到的話,他們對主君的忠誠心也會越來越少吧。”


    “獎賞的話,給他們從塔烏拿到的金銀就好了。”


    眾人再次沉默了。


    “那些塔烏的山賊也擺脫了長時間的冷遇,得到了自治的保證,這下他們為了那個庶子肯定會甘心拚上性命。唉……”


    奧隆的語氣很苦澀。


    事到如今說什麽都已經太遲了。他深切的覺得自己小看了他們。


    包括那個庶子和山賊在內。


    “有人能告訴我塔烏整體的戰鬥力嗎?”


    一個人站了起來。


    “雖然還不能斷言,但是我也知道一些。在跟我國的戰鬥中,追隨渥爾王的山賊隻有位於塔烏西峰的那些人。另一方麵,得知渥爾王被救這一消息之後,駐留在卡姆塞的德爾菲尼亞軍全部攻入了坦加境內,佐拉塔斯王引以為傲的精銳部隊被全部擊潰。其中有德拉將軍、亨德裏克伯爵這些,我們很熟悉的名將,但實際上半數以上是塔烏東峰的部隊。”


    “具體是怎麽迴事?”


    “被稱為獨立騎兵隊的渥爾王的親衛部隊兵力大約有兩千,而實際上塔烏能動員的戰鬥力是其十倍,甚至能達到十五倍……”


    眾人立刻喧鬧起來。


    “兩萬到……三萬!”


    “居然……”


    “這些全部都是德爾菲尼亞的嗎?”


    每張臉上都意識到事態有多麽嚴重。


    他們已經無法擊敗這些區區的山賊,一群雜兵了。


    起初他們是看不起塔烏的。特別是在卡姆塞附近的戰爭中,聽說佐拉塔斯敗北之後,帕萊斯德中還曾嘲笑,以勇猛著稱的坦加居然會敗給區區山賊,到底是怎麽迴事。


    但是,就在幾天前,帕萊斯德也深刻的體會到了塔烏的實力。


    單是塔烏的金銀流入德爾菲尼亞已經是極大的威脅了,在此之上,他們還得到了這麽多的“人力資源”,實在是無法與之競爭。


    麵對這種現狀奧隆陷入沉思。


    奧隆的目標是獲得中央的霸權地位。因此這種對手無論如何都要打敗。


    他冷靜的說道。


    “有什麽策略嗎?”


    沒人迴答。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現在憑帕萊斯德一國是不可能挑戰德爾菲尼亞的。——但是,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德爾菲尼亞自己占盡好處。就沒有什麽辦法嗎?”


    還是沒有人迴答。


    每個人都拚命思索著方針策略。


    不止如此,在不得不放棄這前所未有的大金庫的同時,連運送金銀的道路都不得不鄭重的獻上。


    簡直是禍不單行。


    無論如何都要再奪迴來。但是,卻找不到具體的手段。


    奧隆看了一眼家臣們,開口說道。


    “大家似乎找不到什麽好辦法呀。”


    “陛下您有什麽想法嗎……?”


    “要說有的話也有,要說沒有的話也沒有。”


    “啊……?”


    “隻要這樣什麽都不做繼續等下去就好了。這樣對話,對方會自己找上門來。”


    “什麽意思?”


    “你想想看。正因為互相的實力能夠相互抗衡才被稱為大華三國。而其中一國的力量顯著提升的話,覺得不爽的除了我國,還有另一個國家……”


    說到這裏,奧隆笑了起來。


    佐拉塔斯並不是平庸的君主。不隻不平庸,他應該已經把握到自己知道的這些情況了。


    他應該早已經看透,德爾菲尼亞變得強大,那麽自己就會被逼入絕境,為了阻止事態繼續發展,現在必須做些什麽。


    而奧隆的想法漂亮的應驗了。而且,佐拉塔斯的行動比他預想的還要快。


    轉天,帕萊斯德的一名重臣接待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訪客。


    重臣的名字是約阿希姆。是尊從奧隆的策略,為了誣陷薩沃亞公爵甘願犧牲的那名家臣。


    正因為他是服侍在國王身邊的寵臣,約阿希姆在奧維庸城內擁有宅邸。


    既然他居住於此,也就必然會有各種人員往來,這天一早便進來的人員是拿來約阿希姆服裝和飾品的人。


    即便本身並不喜好華麗的打扮,但是既然在王宮內工作,衣著整齊是理所當然的。不過,主人本身不太會親自接收這些物品。但是,此時,商人卻通過家宰提出,有一樣物品務必要請主人親自觀看。


    “據說是難得入手的珍品……您意下如何?”


    因為是熟悉的商人,現在也沒什麽急事。


    約阿希姆便同意讓商人進來。


    但是,過來的卻是一名從沒見過的男人。


    是一位滿頭白發,但是滿麵紅光,頗有風度的老人。他非常客氣的低下頭沉穩的說道。


    “非常抱歉。主人還在詢問夫人們的要求,便暫且讓鄙人前來。”


    “聽說你有東西要給我看?”


    “是的。在這裏。這必是能讓您心滿意足之物……”


    老人從懷裏取出一個黑色皮革小盒子,興衝衝的來到約阿希姆身旁,緩緩的打開了蓋子。


    “……”


    約阿希姆頓時啞口無言,他並不是被盒子裏的裝飾品的華麗感動了。


    也不是被璀璨的寶石吸引了目光。


    他是被這個東西的設計和形狀震驚了。


    這是一個較大的胸針。是為了固定外套的時候使用的。


    顏色鮮豔的寶石碎片組成的是一座頂上有鋸齒狀牆壁的塔,一條巨大的露出尖牙的黃金蛇纏住了這座塔。


    這是坦加王家的紋章。


    而且,既然此物如此豪華,那毫無疑問肯定是國王自己的東西。


    約阿希姆隻是震驚了一瞬間。


    他立刻用銳利的視線望向對方。他再次吃了一驚。


    “啊!是你!”


    “您還記得我真是榮幸。”


    男人微微笑了笑,收起了小盒子,進來時的卑微的態度完全消失不見,他悠然的坐了下來。


    這位稀客名叫博斯維爾。


    年輕的時候約阿希姆跟這個男人曾有著親密的往來。但是,已經有很久都沒有見過麵了。


    博斯維爾頻頻端詳著約阿希姆。


    接著又微微笑了起來。


    “你也老了不少呀。”


    “彼此彼此。”


    “雖然有些突然,但是我想跟你談談。可以嗎?”


    “好的。”


    雖然麵對著接連發生的震驚事件,但是約阿希姆畢竟是服侍在奧隆身邊的人。他很快迴過神來說道。


    “四十年未見的朋友突然拿著那麽可怕的東西,裝成普通來訪的商人前來,所為何事?”


    “商人把我當成了你的朋友。我隻不過是走到想要進城的商人身邊,提出既然要去一個地方,就一起去吧,然後一起走進了城門而已。那個時候我站在商人的後麵,裝成跑腿兒的老頭。門衛把我當成了商人一夥的,沒有詢問就讓我進來了。進入宅邸之後,商人跟隨從說話的時候,我悄悄離開,裝成商家的人,跟家宰寒暄,說有東西務必要給主人過目。”


    這真是讓人吃驚的膽量。


    “現在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了吧,我現在在坦加。接受主人的命令,前來傳達佐拉塔斯王的意向。”


    “為什麽是給我?”


    “給誰都可以。隻要是服侍在奧隆王身旁,能保守秘密,能將我所說的話正確的傳達到奧隆王耳中的話,誰都可以。但是,即便帕萊斯德地廣人多,能滿足這些條件的人並不多。在這一點上,你無可挑剔。而且我本來就是你的朋友,所以便被指派了這份工作。”


    “要向陛下傳達何事?”


    “坦加想與帕萊斯德結成同盟。不過,這一次,需要雙方都非常誠懇的,談一談兩國的未來。”


    麵對博斯維爾頗有深意的表情,約阿希姆也苦笑了一下。接著他注意到現在不是該笑的時候,便停了下來。


    “不過這真是奇怪的做法呀。如果是坦加使者的話,隻要直接去王宮就好了呀。”


    為什麽要選擇這種接觸方式,雖然他自己也明白理由,但還是問了出來。


    “確實,本來那樣做比較正常,但是德爾菲尼亞應該在奧維庸也安插了很多密探。如果被那些人知道的話,那就沒有任何意義了。我們再次結成同盟一事會全部被德爾菲尼亞掌握。”


    “等等。你這麽說有些太早了。而且,我還沒有完全相信你所說的話。你憑什麽能證明,這個紋章不是偽造的?”


    博斯維爾吃驚的苦笑了起來。


    “我偽裝城坦加的使者有什麽意義,你應該也不會不明白這一點。對於現在的帕萊斯德來說,德爾菲尼亞就是眼中釘,而佐拉塔斯王就是想提出解決放案。——如果你對於這種做法不滿的話,我可以迴去……”


    他歪著頭,再次露出了饒有深意的笑容。


    “毫不留情的趕走坦加的使者,你這麽做,真的沒關係嗎?你有自信能保證,此時將來被奧隆王知道之後,自己不會遭到斥責嗎?”


    約阿希姆苦笑著搖了搖頭。


    事到如今講究規矩也沒什麽用了。帕萊斯德苦惱的事情坦加已經全部知道了。


    跟上次不同,這次就算自己想掌握主導權也不可能了。


    博斯維爾從懷裏取出一封書信。書信被卷成筒狀,上麵封著紫色封蠟。印有被蛇纏著的塔形的花押印。


    “這是佐拉塔斯王給奧隆王的親筆書信。雖然我知道這樣的手段違反常規,但是希望你能把這封信交給奧隆王。”


    “我知道了。”


    約阿希姆接下了書信。


    “我明天便交給陛下。其實我也希望現在就交給陛下,但是如果莽撞行事的話,會被細作發現。”


    約阿希姆先把書信放在一旁,直直的盯著對方。


    “不過,佐拉塔斯王是怎麽想的?想要坦加和帕萊斯德結成同盟,攻打德爾菲尼亞嗎?”


    “你覺得德爾菲尼亞是這樣就能打倒的對手嗎?”


    麵對這個問題,約阿希姆沉默了一會。


    “果然,坦加也認為現在的事態非常嚴重嗎?”


    “不,這隻是我個人的看法。”


    博斯維爾冷靜的說完,表情認真的繼續說道。


    “事情確實讓人有些為難。塔烏是金庫。這份財源整個流入了德爾菲尼亞。而更加不容小覷的,便是塔烏的戰鬥能力。我曾經以為他們不過是區區賤民,但是他們卻強大的可怕。而且能在指揮官的指揮下,一絲不亂的行動。這些人已經可以被稱為是軍隊了。而且,是中央最為強大的士兵。因為他們曾經擊敗了坦加的重裝騎兵。”


    “如果新來的人態度蠻橫的話,德爾菲尼亞原來的家臣也不會沉默不語,可是……”


    “山賊們因為得到了自治權,覺得非常滿足。他們不會多管閑事的想要得到王宮中的重要職位,也不想要新的領地。這樣那些原來的家臣也沒辦法表達不滿。如果艾格特的領主被處刑的話,也許還能有些許不同。”


    “格拉哈姆卿免於死刑了嗎?”


    約阿希姆吃驚的問道。這件事他還是初次聽說。


    “我來這裏的時候路過了德爾菲尼亞。格拉哈姆卿是非常頑固的人,但是很有人望。艾格特的領民得知格拉哈姆卿得到寬恕,都非常高興。但是,雲塞的領主被處刑了。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謀反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嗯……”


    約阿希姆抱起胳膊沉吟了起來。


    這個處置他覺得非常意外。他本來以為格拉哈姆卿會被投入監獄,並遭到滅門的處罰。


    “應該說這個處罰太寬大,還是太出色了呢……”


    “很難說啊。”


    博斯維爾也同意道。


    “但是,我覺得這個處置做得很好。就算將格拉哈姆卿處刑,當然他的所作所為足以受到這種懲罰,但是格拉哈姆卿憤怒的原因,是因為塔烏的人得到了厚待,是對此的抗議。他隻不過是被你們利用,有些可憐。如果他被處刑的話,更會有人說國王過於重視塔烏的人,想要拋棄原來的家臣。至少會給人們這種口實。——人們的欲望和忌妒心是沒有窮盡的。”


    “果真如此嗎?過於寬容的君主隻會被人民輕視。稍微嚴厲一點也是為今後著想。”


    雖然兩人曾是故知舊友,但現在的立場卻分別服侍著不同的國家。


    他故意提出了不同的意見,但是博斯維爾卻不為所動。他隻是溫和的反駁道。


    “那個王本來就擁有無數讓人輕視的要素。身為庶出,有位來曆不明的王妃,性情溫和穩重,不愛爭搶,不守規矩,跟下人也會爽快的談話。德爾菲尼亞的重臣們應該都非常頭疼吧。如果是這樣的王的話,攻下德爾菲尼亞本應易如反掌,我一開始也是這麽想的。”


    看起來溫柔和藹的博斯維爾雙眼散發出銳利的視線,望著自己的舊友。


    “但是,你覺得這位王至今為止做了什麽?一個人迴來奪迴王位不過是小試牛刀而已。原本在德爾菲尼亞國內根基很深,認為絕對不能認同庶出國王的聲音,不知何時全部消失了,寇拉爾城以國王為中心團結一心,重臣們也習慣了這位超出常規的君主,一邊抱怨一邊開心的搖尾巴呢。他還打敗了以勇猛著稱的佐拉塔斯王,擊潰了以智謀見長的奧隆王,得到塔烏的金銀和戰鬥力,現在正在構築中央堂堂的第一國家。事到如今,你還想僅憑表麵就對這位王下判斷嗎?你被騙的還不夠嗎?”


    約阿希姆緩緩的搖了搖頭。


    “你說的很對。但是,這樣的話,該怎麽打倒他就成了一大問題。就算坦加和帕萊斯德從左右包圍,現在的德爾菲尼亞應該也能成功反擊。”


    “如果僅憑我們還不夠的話,那就增加同伴。”


    “哪裏還有同伴?中央基本上沒有什麽靠得住的戰鬥力了。在財力方麵有潘達斯,武力方麵有基爾坦薩斯。但是潘達斯雖然有錢卻脆弱,基爾坦薩斯雖然勇敢,卻難以交流。另一方麵,南方的諸多小國,馬蘭塔、佛利塞亞、克蘭、特魯迪亞等更是指望不上。他們根本沒有與德爾菲尼亞為敵的氣概。而且根本也沒什麽像樣的戰鬥力。”


    “並非如此。你看看北邊。”


    “北邊?”


    麵對這意外的話語,帕萊斯德的重臣忍不住皺起眉頭反問道。


    “愚蠢。哪裏有像樣的戰鬥力?南方雖然小,卻還都是繁榮的商業都市國家,坦加以北的話,就是斯佩拉斯、普羅提亞,都是些貧瘠的國家。”


    “再北邊。”


    約阿希姆一瞬間沉默了。


    他終於明白對方想要說什麽了。


    “原來如此。斯克尼亞嗎?”


    “是的。”


    中央的人隻知道這個國家的名字。他的起源和祖先都不清楚。是個埋藏在雪中的神秘大國。


    這個國家有著荒涼廣大的領土,其中似乎有多個部族。以前部族之間經常會發生糾紛,接著現在的王家便崛起了。三代之前的國王在大量部族的互相殘殺中取得勝利,或者說拉攏了對手。現在這些部族似乎都成為了王家的軍隊。


    這些軍隊數量有多大,是什麽性質的軍隊,擅長的戰法是什麽,幾乎無人知道。


    “——實際上,根據去過斯克尼亞的人所說,那裏似乎是中央的常識無法通用的荒蠻土地。而且那些軍隊強大的地方,與其說是勇敢,不如說是野蠻。他們擅長騎馬戰,能憑借機動力進行攻擊,展現極其殘酷的攻擊之後,又如疾風一般退去。——是不是有些似曾相識?”


    約阿希姆高興的點了點頭。


    “塔烏嗎?”


    “是的。塔烏是賤民的話,那斯克尼亞的士兵就是未開化的蠻族。在大雪之中,赤裸著身體隻裹著一身毛皮,茹毛飲血的粗野家夥。如果這些人能成為同伴的話,那我們的戰鬥力便會占據壓倒性的優勢。”


    “做同伴的話還好,但是我們能給他們什麽報酬呢?不會要把塔烏的金銀分給他們吧?”


    “沒有必要這麽盛情款待他們。那是要在我們之間公平分配的東西。”


    分成兩份跟分成三份,拿得到的東西會有很大的差距。


    “斯克尼亞對於中央有著強烈的憧憬。因此,有很強往南擴張的欲望。從斯克尼亞前往中央的話,直線道路上是普羅提亞,迂迴道路上是斯佩拉斯,這兩個國家在軍事和經濟方麵都遠遜於斯克尼亞。但是,這兩個國家至今都沒有被侵略。你覺得是為什麽?”


    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斯克尼亞每次想要南下,都被坦加阻止了嗎?”


    “正是如此。如果斯佩拉斯和普羅提亞被吞並的話,接下來我們就不得不和斯克尼亞交戰。至今為止,坦加都將這兩個國家當成防禦堤壩。如果他們提出要求,便會派遣軍隊,牽製斯克尼亞。對於斯克尼亞來說,也不想和坦加正麵為敵。因此,隻要稍微同意讓他往中央前進一些就好了。”


    約阿希姆同意的點了點頭。


    改變之前的方真,斯克尼亞向南進攻的時候便坐視不理。


    “也就是將斯佩拉斯乃至普羅提亞給斯克尼亞嗎?”


    “正是如此。相應的我們可以要求借助他們的力量。對於斯克尼亞來說,這是能夠擴張領土的千載難逢的機會。將勢力圈往南延伸的話,便能夠更接近中央。這應該是他們沒有理由拒絕的請求。”


    “原來如此……”


    帕萊斯德從西麵,坦加從東麵,同時包圍德爾菲尼亞。然後斯克尼亞……


    “從海上攻過來嗎?”


    “正是如此。”


    從遙遠的北國通過陸地南下的話,可以預想困難重重。


    必須穿過斯佩拉斯或者普羅提亞,另外還要橫跨坦加。而從大陸的東沿岸的波斯托尼亞海南下,直接攻擊寇拉爾更為有效。


    “東邊是坦加,西邊是帕萊斯德,海上是斯克尼亞。這樣的話不管德爾菲尼亞多麽強大,那個國王多麽難以對付,都必將取勝。”


    “嗯……”


    約阿希姆迴味著博斯維爾的話。


    不錯。至少這個作戰值得一試。


    因為得到了塔烏,說德爾菲尼亞的國力增強了一倍也不為過。剩下的兩個國家即便團結一致,也無法保證能打敗他,不能將一國的命運置於這種賭博之中。


    但是,如果能將斯克尼亞也拉進來的話,那情況就不一樣了。


    帕拉斯德從西邊進軍,坦加再次越過塔烏南下,接著海上蠻族一般的斯克尼亞軍隊發起猛攻。這樣的話勝算極大。


    “那麽,跟斯克尼亞的交涉呢?”


    “假扮成商人的佐拉塔斯大人的親信已經往北去了。”


    “行動真快呀。”


    “不需要我再說了。如果被對方發現就得不償失了。我也必須盡早得到奧隆王的答複迴去才行。”


    他說的很對。


    約阿希姆先讓博斯維爾暫時住下,全天早上便請求麵見奧隆王。


    帕萊斯德國王對坦加國王的親筆書信表現出了極其濃厚的興趣,他召集家臣,在會議中提出了這個問題。


    家臣們的意見也各有不同。


    積極派認為應該立刻進行締結同盟的準備工作,慎重派認為應該稍微做一些調查再下判斷,但是全員一致認為沒有理由拒絕這個建議。


    慎重派的人們腦海中,想到的是向坦加隱瞞了金礦存在,利用坦加的“前科”。


    因此,他們無法簡單的相信對方提出的建議。


    帕萊斯德在大華三國中,自負有著最高的文化程度。也就是說最擅長社交辭令和巧舌如簧。


    他們並不是聽到了好事,就會乖乖上鉤的笨蛋。他們的習慣便是,首先會懷疑是不是有什麽隱情。


    一個人輕聲沉吟道。


    “從海上進攻寇拉爾,遙遠北方的國家有這麽強大的海軍力量嗎?”


    寇拉爾是被稱為中央之華的海港城市。


    雖然港口本身並沒有什麽軍備,但是河口處有德爾菲尼亞的海軍工廠。


    特雷尼亞灣中停泊著很多軍艦。而且,背後就是寇拉爾城和近衛兵團。


    即便性格激烈,而他的這種性格會完完全全的展現在戰鬥中的佐拉塔斯,應該也不敢從正麵進攻寇拉爾。


    約阿希姆製止了喧嘩的家臣們說道。


    “並不是挑起海戰。隻不過是從海上將陸軍運過去,壓製寇拉爾。”


    家臣們更是一片騷然。


    簡單的說,他們是擔心這種事情真的能做到嗎,因此才產生了動搖。


    約阿希姆不為所動的繼續說道。


    “當然,德爾菲尼亞肯定不會輕鬆的允許他們上岸,肯定會展開激烈的攻防戰。如果讓我們來做的話,這確實是非常危險的作戰,但是執行者是北方的野蠻人。根據傳聞,斯克尼亞軍隊像野獸一般在猙獰勇猛。跟這種敵人作戰,德爾菲尼亞應該也沒有經驗。就算他們沒能壓製住寇拉爾,隻要能讓德爾菲尼亞中樞陷入苦戰就可以了,最差的情況,隻要能將德爾菲尼亞的注意力吸引到海上就足夠了。”


    奧隆身穿華麗的服裝,坐在上座,傾聽著家臣們的意見。


    他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北方的客人終究隻是‘客人’而已啊。”


    隻是利用他們,然後讓他們迴去的意思。


    排成一排的家臣之間,有人發出了揶揄的冷笑聲。在場的人都明白了主君的心思。


    約阿希姆嘴角也浮現了一絲微笑,他強調道。


    “不過,相應的,我們這次要將東邊的威脅當成真正的朋友來對待……”


    此時,家臣們的表情都變得非常認真。


    長期以來兩國水火不容。就在前幾天,還因為金礦的事情讓對方吃了大虧。實在無法發自內心的信任對方。


    全員都閉上了嘴,望向奧隆王。


    他們用沉默表示,今後全部聽從陛下的判斷。


    奧隆在深思熟慮之後開口說道。


    “約阿希姆。”


    “是……”


    “你的朋友,佐拉塔斯的使者,還在你的宅邸中嗎?”


    “是的……”


    “我想問問你,被我欺騙的怨恨,以及未能得到塔烏的悔恨,對於現在的佐拉塔斯來說哪一個更加沉重?”


    約阿希姆立刻迴答道。


    “佐拉塔斯王是不會因被陛下欺騙而心懷怨恨並為此複仇的。”


    “為什麽?”


    “就算他想要報仇,每每想到將會得到的金塊的重量和快樂,佐拉塔斯王也會喜笑顏開吧。”


    奧隆滿足的笑了笑。


    約阿希姆的看法和自己一樣。


    昨天的敵人是今天的朋友,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至少,在打倒德爾菲尼亞,分割塔烏之前,坦加都會是帕萊斯德的朋友吧。


    “你明天把那個男人帶來。我有話跟他說。”


    “遵命。”


    會議就此解散。


    獨自一人的奧隆迴到自己的房間,命令侍童準備酒。


    白天的風也漸漸變冷了。


    從走廊中望去,樹木也開始染上了紅色和黃色。


    冬天即將臨近。


    現在再跟德爾菲尼亞起磨擦非常冒險。特別是關於斯克尼亞的海軍力量,還需要更加詳細的情報。


    下雪的話航海會變得困難。


    這樣的話,要開始行動最早也要到來年春天。


    這沒關係。奧隆是那種會將事情仔細考慮清楚再開始實際行動的人。但是,心中有一件事情讓他非常在意。


    那就是那個王妃的存在。


    他無意識的將手放在胸口,有些忌諱的咂了一下舌頭,伸手拿起酒杯。


    被皮鞭抽打的傷口很難治愈,他受了很多苦,但是現在終於也沒什麽感覺了。


    雖然肉體的傷痛治愈了,留在心中的恐懼和屈辱卻無法忘記的。


    他會慌忙同意德爾菲尼亞的和解,最重要的就是為了盡快遠離那個王妃。


    先讓她返迴寇拉爾,再考慮今後怎麽辦。那種東西就在附近的話,便不能安穩的喝酒。也吃不下飯。也不能讓女人在身旁服侍。


    奧隆很清楚,讓她活下去,今後會有很大的麻煩。


    德爾菲尼亞人以為戰爭結束了,現在應該都鬆了一口氣。


    趁現在,趁那個王妃還老實呆著的時候,必須想辦法讓她再也不能出現在自己麵前。


    這天深夜,奧隆叫來了一名家臣。


    奧隆有很多家臣。每位都發揮著自己的個性,講出自己的意見,活躍的進行談論,有時有的家臣還會向奧隆諫言,有的家臣沒有任何個人的感情,會默默的服從主君的命令。


    此時叫來的這名家臣正是這種人。


    他的名字叫戈斯克爾。年輕時便服侍奧隆,現在已經年過五十五歲。身材高大,肩膀寬厚,仿佛沒有經過任何鍛煉,長肉的方式很不對稱,看起來身材不太好看還有些笨拙。


    他的動作也有些遲鈍,看起來並不是那種充滿才氣的男子。也稱不上是聰明。在家臣中也不是一個引人注目的存在,在某些意義上來說,奧隆非常重用戈斯克爾的才幹。


    屏退旁人隻剩兩人的時候,奧隆直接開口說道。


    “你知道法羅德嗎?”


    “我知道。”


    “能跟他們說上話嗎?”


    “可以。”


    “我想花錢暗殺一個人,要花多少錢?”


    “根據對象價錢不同。”


    戈斯克爾麵無表情平淡地說道。


    一國國王想要花錢請人暗殺,他既沒有指責,也沒有說出自己的意見。


    奧隆覺得很滿足。


    處理政務的時候,有時就需要這種人。


    “不用說,需要保守秘密。就算出了什麽差錯,有什麽萬一,也絕不能把我的名字泄露出去”


    奧隆表情古怪的強調道。


    戈斯克爾點了點頭,催促他繼續下達命令。


    奧隆低聲命令道。


    “德爾菲尼亞王妃,殺死格林迪艾塔-萊丹。想要多少獎賞都可以。”


    戈斯克爾的臉也微微抽動了一下。


    如果是其他家臣的話,一定會臉色大變,高聲要求主君住手吧。


    這是要暗殺別國的王妃。不管是誰肯定會害怕得渾身發抖。而且,這也不是身為一國國王的人該做的事情。


    但是,戈斯克爾沒有說出一句抗議的話。雖然他的表情中有些緊張和恐懼,但是既然主君下達了命令,完成這個命令就是自己的任務。


    他深深低下頭,平淡的重複了一遍奧隆的話語,便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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