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娘娘有了身孕?」徐懷驚叫起來。


    擔心被人聽到,徐懷忙壓低了聲音,「剛剛在殿裏你怎麽沒對殿下說這件事?」


    「我,我一時給忘了。」燕揚臉上有點兒訕訕的。


    「是真的忘了,還是害怕,不敢說?」卓華容看他一眼,聲音涼涼的。


    燕揚嘿嘿的笑了兩聲,沒說話。


    原本以為殿下聽到側妃身死的事都會受不了,再知道她腹中懷了孩子,那不得悲痛欲絕啊?所以這件事當然是能不說就不說。


    徐懷不停的嘆氣。嘆了一會兒,才輕聲的說道:「殿下他現在還在批閱奏疏呢。」


    燕揚很驚訝。


    「側妃死了,殿下竟然一點都不傷心?」


    上次都能鬧出那麽大的動靜,恨不得挖地三尺都要找到孟瑤,這次得知她死了,竟然還能這麽平靜,跟沒事人一樣的批閱奏疏?


    「燕揚啊,」卓華容看著他嘆了口氣,「你今年也二十有五了吧?還沒有喜歡的姑娘?」


    燕揚:......


    世子您說話就說話,不帶這麽人身攻擊的啊!!


    而且,這和他有沒有喜歡的姑娘有什麽關係?!


    正要開口反駁,就聽到卓華容嘆了一口氣。


    「你可知道,一個人真正悲痛的時候,那是連哭都哭不出來的。就是想要叫一聲出來都不能。喉嚨如同被人緊緊的扼住,腦子裏麵一片空白,壓根什麽都想不了。至於殿下現在的狀態,則比這個更可怕。因為他不願接受孟側妃已死的現實,於是他自我封存了自己。」


    燕揚自被挑選成為東宮影衛之後,每日便是不停的訓練,哪裏會懂這些。聽了這些話,他一臉的茫然不解。


    卓華容看他一眼,然後深入淺出的解釋著:「這就好比有的人,受了外傷,表麵看著雖然鮮血淋漓,十分的駭人,但隻要止血的藥粉撒上去,再一包紮,等這些外傷都好了,照樣能跟以前一樣生龍活虎。但往往那些受了很重的內傷的人,表麵看著可能一點事都沒有,但其實內裏的五髒六腑早就已經被震碎,這樣的人,哪怕是金丹妙藥,華佗再世都救不迴來了。明白?」


    燕揚緩緩的點了點頭。


    他明白了。殿下現在就是那個受了很重的內傷的人......


    徐懷站在一旁,依然皺著眉頭不停的在嘆氣。


    聽到這裏,他忍不住開始說燕揚。


    「你說你傻不傻?做什麽一迴來就直接跟殿下說側妃死了?你就不能說側妃失蹤了?這樣殿下心裏好歹還能有一個念想。等過個幾年,殿下對側妃的感情慢慢的淡了,到時再讓他知道側妃死了,殿下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


    剛剛李承策的那個樣子,他在一旁看著都怕。也不知道等殿下迴味過來孟瑤已死的事之後會是什麽樣。


    燕揚看看他,又看看一眼不發的卓華容,明白他們兩個都是這樣想的。


    不由的羞愧的低下了頭。


    他哪裏會想到這些啊?


    徐懷瞪了他一眼,然後看向卓華容。


    「世子爺,您看殿下現在這個樣子,老奴要做些什麽?」


    「什麽都不用做,就照往常一樣就行。」卓華容也嘆了一口氣。


    他自小同李承策一同長大,自然比旁人更能明白李承策的性子。


    也知道李承策對孟瑤確實是動了真心。隻怕是已經愛入了骨子裏,不然上次孟瑤逃離東宮,他不會做出那些瘋狂的事來。


    至於現在,沒有人能幫到他,隻能靠他自己邁過這道坎了。


    徐懷也明白這個道理。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之後,他躬身同卓華容作辭,轉身迴殿。


    雖然卓華容跟他說一切都照往常一樣,但徐懷哪裏敢?進殿的時候都恨不得化身為貓,一點兒腳步聲都沒有。


    悄悄的抬頭看李承策,見依然麵色平靜的在批閱奏疏。看到他進殿,還叫他:「研墨。」


    徐懷忙應了一聲,腳步輕輕的走過去拿起墨錠。


    但依然控製不住自己,不時偷覷李承策。就見他麵色始終平靜,不見一絲波動。甚至提筆的手也不見一絲抖動,寫出來的字也依然如平常一樣的雍和圓潤。


    徐懷見狀心中更怕,動作越發的小心翼翼起來。


    好在這一整天李承策看著都很平靜,徐懷甚至都在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對孟瑤的死沒有放在心上。


    畢竟他是太子,以後還會是帝王。做帝王的人,多多少少都要比一般的人無情一些。


    傍晚的時候天色陰沉起來,至掌燈時分就開始下起雨來。


    雨並不大,淅淅瀝瀝的落在窗外的芭蕉葉片上,分外的清晰。


    原本今兒晚上不該徐懷值班的,但他不放心李承策,於是退下去匆匆的吃過晚飯之後依然過來伺候。


    一進殿就看到李承策坐在臨窗木榻上看書。旁側炕桌上的燈燭亮著,照見他麵上一片平靜。


    徐懷手執拂塵,屏息靜氣的站在一旁。然後約莫一炷香之後他就發現,李承策雖然手裏拿著一本書,也一直垂眼做了看書的模樣,但自打他進殿之後,李承策手裏的書卻並沒有翻過一頁。


    這就有點兒驚悚了。


    徐懷遲疑了一遲疑,到底還是小心翼翼的開口喚了一聲殿下。


    但李承策恍若未聞,整個人如同泥塑木胎一般,垂眼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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