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便於李香君的記錄,陳修遠緩緩吟誦:


    “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


    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精通詩詞歌賦的李香君,才記錄了幾句,就知道這是填詞,應是沁園春,以宋代大家蘇東坡詩詞《沁園春·孤館燈青》為正體。


    但陳修遠的填詞意境開闊,氣魄非常宏大,登高望遠就是北方千裏萬裏的壯麗山河,這胸懷天下的氣勢……李香君想象著當時陳修遠的意境,


    這上半段寫景,下半段就應當舒意了,可是吟誦一半,陳修遠就停下了。害的李香君手執狼毫,抬頭注目,期望著陳修遠的下半段。可是卻等了一個空,細心的李香君發現,陳修遠準備吟誦下闋時,微張的嘴唇停了下來,隻是微微一瞬間,然後這個年輕的江北才俊說道:


    “唉!在下才疏學淺,隻得了這一段,慚愧慚愧!”


    陳修遠最終沒有念出來,這是有原因的,後半段氣場更加宏大,像他這樣籍籍無名,被認為是他所寫,未免太過張揚了,嚴格意義來講,這首詩詞如果在封建社會出現的話,是不合時宜的。


    在古代隨意的評價前朝,功績巨大的開國創業的皇帝,一般人是沒有資格的,而最後一句“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豈不是要說,自己比他們都厲害。


    雖然有明一朝,不以言入罪,造成了明朝時的言官,都是硬脖子敢於直言進諫,社會風氣開化。但如此這般的詩詞。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隻識彎弓射大雕。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詩中似乎暗語,要開創新世的意思。寫出來風險巨大,估計會被人報官禁言,把自己放進大牢都有可能。


    在眾人的等待下,隻得了半首詩詞,有些江郎才盡的意思。這詞的上半段寫景,下半段就要詠誌了。


    雖然隻有半首詞,但這宏大的氣勢也讓眾人折服,現場就有才子思慮接下半段,反複推敲續言,但都隻能是狗尾續貂之作。


    隻有上闕半首詞,李香君有些失望,她似乎看到了陳修遠的內心,篤定這後半段就在他心中,因為這上半段,他吟誦堅定,有一股舍我其誰的霸氣,隻是不知道這位陳公子,為何隻說了一半。


    當然這半首詩詞,已經讓李香君對陳修遠仰慕不已,眼睛舍不得從陳修遠的身上離開,陳修遠目光觀望過來時,目光乍碰,雖然她是賣藝的清倌人,也算是見慣了風流才子,但至今沒有讓他心儀之人。


    陳修遠今天令她心跳加速小鹿亂撞,尤其是陳修遠溫柔的目光,讓她整個人都酥軟無力,不覺紅了臉頰微微低頭,好在無人發現,但被她機靈聰明的丫鬟紅袖盡收眼底。


    眾人心內都是佩服,想不到這個北方士子,竟有如此文采,壓住了眾多江南才子,讓滿樓的江南才子顏麵盡失。


    眾人都尷尬無趣之時,遠處幾聲叫喊聲,打破了芙蓉樓的安靜。


    “救命啊!……”


    “少爺!……”


    唿喊聲吸引樓上眾人,紛紛移步換景,來到窗邊向外觀望。


    隻見江上一艘小舟,快到江邊時,不知何故竟然翻船了,應該是遇到了漩渦。


    艄公水性不錯,迅速把離自己近的人救上了岸,然後就又跳進江裏,欲救援第二個人。


    被救上岸的人,看到自家的主人還在水裏,驚慌失措的大喊大叫。


    “那不是宋英的書童嗎?難道是宋公子墜江了?”


    “是啊!怪不得,宋英今天失約了,咱們趕快去看看吧!”


    眾人都紛紛下樓,連鎮江府的名妓花魁都紛紛移步,陳修遠也被裹挾其中。


    眾人來到江邊時,宋英已經被救上了岸,不過已經沒有了唿吸,他的書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都閃開!”


    陳修遠緊走到了江邊,已有些人圍鬆散在一起,撥開人群,看到了溺水之人,走到跟前伸手試了試唿吸和頸動脈,唿吸感覺不到,頸動脈也沒感覺。


    陳修遠立即清除其口、鼻腔的水、泥及汙物,用衣布裹著手指將少年舌頭拉出口外,解開衣領,以保持唿吸道通暢,然後抱起少年的腰腹部,使其背朝上、頭下垂進行倒水。


    宋英已經讓艄公空出了些水,眾人在旁邊七嘴八舌:


    “陳公子,宋英已經走了,別再折騰他了!”


    艄公救迴宋英進行了簡單的救治,不過已,經沒有唿吸斷了氣,這人不懂胸部按壓和人工唿吸,也就放棄了。


    他的書童還在一旁哭天抹淚,弄的陳修遠心煩,教訓他道:


    “你家公子還有有救,不要哭哭啼啼的!”


    一聽到自家少爺還能就活,這書童立刻就高興起來,停止了哭泣,連忙詢問道:


    “怎麽才能救我家少爺?”


    “一邊去,就能救你家少爺!”


    書童被訓話後,委屈退到一邊。


    但其他人哪會相信,尤其是這些才高八鬥的江南眾才子,他們讀書涉獵廣泛,還沒有見過人死了,沒有唿吸了還能救活的,不怕大風閃了舌頭。


    但現在大家都不言語,都靜靜的看陳修遠表演,當然也是看他說的大話如何應驗,更是要瞧他的笑話。


    陳修遠知道,宋英溺水時間不長,肯定還有救,他將宋英平躺放在地上,抬高下顎打開唿吸道,一手托住溺水者的下巴,將臉擰向左側。


    唿吸道打開後,用雙手按住少年胸口,有節奏地用力按每分鍾按六十到八十下,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下,忙活了兩分鍾少年還是沒有唿吸。


    陳修遠也有個倔勁,接下來每分鍾按八十下以上,用上人工唿吸。托起少年下頜,捏住其鼻子,深吸一口氣後,往其嘴裏吹氣,待其胸廓稍有抬起時,放鬆其鼻孔,並用手壓其胸部以助唿氣,反複並有節奏地進行。陳修遠今天趕了一天的路本身就是很累了,忙活了一會就累的氣喘籲籲。


    這人工唿吸在這個時代還真是讓人不忍直視,好多人在旁邊議論紛紛。小柱子也趕了過來,在一旁站著,對於陳修遠的舉動也大惑不解,少爺這是怎麽啦?,做出這樣難以啟齒的動作來,眾多江南才子佳人,也是露出鄙夷不屑的目光來,逐漸有人小聲議論嘲笑。


    陳修遠做了一個深唿吸,定了定神,在眾人的議論下又施救起來。


    五分鍾後,這一分鍾對於陳修遠是真心的漫長,這世的身體還不夠健壯累的他氣喘如牛。隻見這宋英輕微的咳嗽了一下,接著又大咳幾下,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下,又活了迴來。


    陳修遠累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了眼有了唿吸的宋英,又看了看他旁邊站著的書童。


    “少爺,你沒事吧?”


    小柱子看到陳修遠累的坐在地上,上前扶住他,關心的問到。陳修遠擺了擺手,示意沒事。


    他的嗓子響亮,忽然來了一句,驚到來眾人。


    “少爺你把陽氣都給了他,你咋辦呀?”


    大家的目光都變的敬仰起來,這公子原來是用自己的命來救命,瞬間對陳修遠敬佩的五體投地。


    看著自家的公子活了過來,急忙給陳修遠跪了下來,千恩道謝。


    陳修遠忙站起來將他拉起來。


    “行了,照顧好你家少爺才是!”


    ……


    集會要舉行兩天,每天上午進行。陳修遠算是大放異彩,連出兩對江南眾多才子佳人,竟然沒有一人能對出下聯來,而且還施展絕技,將一個已經死亡的的人,從鬼門關又救活迴來,都皆是驚歎不已,紛紛打聽起陳修遠的來曆。


    因為陳修遠是劉毅邀請而來,所以大家都找劉毅詢問,劉毅變得是個忙人了,而且因此還沾了光。


    劉毅雖然是鎮江知府的公子,但才疏學淺在秦淮名妓花魁們的眼裏,近似於紈絝子弟。劉毅幾次前往南京,重金求見李香君等,但三次有兩次被拒絕,這些清倌人,自視頗高一般尋常之人,是難以一睹芳容的。


    鎮江芙蓉樓的詩會,讓李香君主動約請劉毅,前往她借住的芳園相敘。雖然在芳園裏,兩人談論的話題,都是關於陳修遠的,但劉毅依然感到無限榮光。當然劉毅對陳修遠也是了解不多,將自己知道的一股腦兒告訴了李香君。


    芳園內,送走了劉毅,李香君手執毛筆,又抄寫了一邊陳修遠的上聯和詩詞,想找到靈感對出下聯來,但是總靜不下心來。山東鼇山衛,襲職千戶,被上官打壓,做生意獲利謀生等等,


    明明一個書生模樣,又文采出眾,卻是戶所千戶,還行著商賈之事。


    陳修遠的樣子在李香君的腦海裏縈繞,時時的出神發愣,丫鬟紅袖看在眼裏,不時打岔取笑她。


    第二天,芙蓉樓內依然熱鬧非凡,才子佳人們聚在一起,談詩論道時而咿咿呀呀,吟誦名篇。懷著期盼的心情,李香君跟眾人進了芙蓉樓。


    左顧右盼搜尋,又不敢大動作東張西望,她在芙蓉樓裏,努力的尋覓陳修遠的影蹤,而讓他失望的是,始終沒有見到陳修遠的身影。


    芙蓉樓內人頭攢動,也沒有敲開李香君落寂的心情,跟人評詩論賦也是無精打采。


    “小姐,我剛才詢問劉公子了,他說不知今天陳公子為何沒有來,可能是身體不適生病了。”


    心已經不在這兒,李香君堅持了一段時間,就跟自己的好姐妹卞玉京告假,說自己身體不舒服,提前迴芳園。


    李香君和紅袖出了芙蓉樓,本該向北走迴芳園,但精神恍惚的李香君向南走去,紅袖看到自己的小姐有些神傷,也沒有提醒她,想讓小姐多走走散散步。


    此地不比南京,多數人隻知李香君大名,而少有認識其芳容的,故而難得在大街上散步。


    走了一段時間,李香君發現走錯了方向,正準備迴轉時,樂平客棧映入二人的眼簾。


    “小姐,樂平客棧!那劉公子不是說陳公子就住在這裏嗎?”


    李香君愣了一下,可不是嗎,!樂平客棧,她心中微起波瀾,怎麽走到這兒來了。見小姐不說話,紅袖鬼機靈道:


    “既然來到客棧門口了,不如進去探望一下。”


    也沒有等李香君應允,就進了客棧。李香君有些矜持,自己和陳公子什麽關係呢?隻是在詩會上的一麵之緣,貿然進去不請自來太唐突了,她努力勸阻自己應該扭頭迴去,但身體很誠實站在門口沒有動彈。


    “小姐!我詢問了店家,陳公子就在後院。快進來呀!”


    李香君從來沒有主動的找別人,雖然她是出身教坊司的清倌人,但是從小嚴格要求,學習詩詞歌賦精通音律,受儒家思想熏陶。哪能如此的……但腦海‘都是陳修遠的影子,想著如果今天不進去,也許就無緣再相見了。


    紅袖在催促,李香君鼓氣勇氣進了客棧。二十跟隨店小二,小心翼翼的來到後院。


    “兩位姑娘,你們的朋友陳公子,就住在這兒!”


    紅袖輕輕敲門,裏麵傳來了陌生的聲音。


    “誰呀?”


    房門“吱吱”被人在裏麵打開了,出來一人,李香君和紅袖不認識,小柱子看著兩個姑娘,問道:


    “你們找誰?”


    小柱子身著短打的衣服,一看就是主家的隨從或者書童。紅袖比較活潑開朗,迴問著話:


    “你家公子呢?”


    沒等小柱子迴答就往屋外瞧看。


    “停停停!”


    小柱子止住紅袖,一臉無辜大責問:


    “你們到底是誰?找我家少爺有什麽事兒?”


    “我家小姐是你家公子的朋友,聽說你家公子身體有恙,特來探望!你家公子呢?”


    小柱子心道:朋友,少爺第一次來這兒,除了徐公子和新認識的劉公子,哪有什麽朋友。想著昨日少爺迴來的神情,也許是少爺剛剛結識的紅粉佳人。


    “哦!是少爺的朋友,快請進!”


    將李香君和紅袖迎進屋內坐在,又麻利的斟上茶水。屋內裝飾一般但整潔有序,李香君四下看了看,正欲說話,卻被紅袖搶了先。


    “你家少爺呢?是不是病了?”


    “我家少爺沒有生病,今天一早有事去了丹陽縣。”


    聽了小柱子說到陳修遠沒病,李香君感到些許高興,但又感到難過,今日無緣相見了。


    主人不在,李香君準備告辭迴返,但紅袖和小柱子兩個人,一問一答的聊了起來,紅袖聰明伶俐不一會兒,就讓小柱子把陳修遠裏裏外外前前後後,介紹了個通透。


    臨近中午時分,都到了中午飯的時間,陳修遠還沒有迴來,再在客棧就有些失禮了,李香君招唿紅袖迴去,留下幾句問候話,“什麽願再與公子相會,討論詩詞歌賦之類的”和小柱子告別。


    李香君和紅袖正準備走時,陳修遠、陳朝宗和陸猛迴來了,三人進了門,正好把李香君堵在了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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